翊裴萧的旧伤又发作了,而且越来越严重。打仗留下来的伤,虽然当初看不什么,但是年纪越大便越是感觉到那些伤痛发作的厉害程度。太医也是束手无措,他虽然勃然大怒,但心里也知道不是他们无能,自己多年的旧交一个有一个的比自己先行离去,先是寒江,接着是轩辕晔,看着自己几个儿子在自己眼皮底下搞得小动作,不知道是该笑他们自作聪明还是该哭他们不念手足之情。
翊郇墨的母妃陪在翊裴萧的床榻边。
“这么多年苦了你了,是朕对不住你。”翊裴萧拉过她的手,叹气道,曾经那么美的容颜如今也已渐渐凋零。
“皇上,臣妾不苦,能陪在皇上身边,就是臣妾最大的福分了。”兰妃拍了拍翊裴萧的手,转身端起药碗,用勺子舀起,又吹了吹,才舀了一口送到翊裴萧嘴边。
“你总是这样委屈自己,若是朕走了,你有当如何?”现在看着,兰妃的这双眼睛分明与那故去的女子没有半分想像,自己有是如何这么多年都觉得她不过是个影子呢?或许,故去的那个才是影子吧。只是在现实与梦境之间,往往分不清楚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皇上莫要胡说,皇上是万金之躯……”
“行了,你也什么什么时候学会这些假话了。陪朕出去走走吧。”翊裴萧说着便吩咐人更衣。
兰妃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多年来这个一脸红就低头的习惯一直都没有变过。翊裴萧记得第一次她被送来和亲的时候,她就是这般娇羞着低下头,抬起头时被那一双相似的眼睛触动才会这般娶了她,可是过去的事情与未来发生的事情虽然有着关联,却始终让人想不到会走到哪一步。
“皇上,外面天气凉,来,披上这个。”看着她仔仔细细地将明黄色的披风系好。
妻子便是这般的吧。翊裴萧想着,拉起兰妃的手向外走去,她又娇羞的低下头去。细碎的雪花还在飘着。地上深深浅浅的脚印,是走过的痕迹。
“朕寝殿面前的雪怎么没人打扫?”
“皇上恕罪,是臣妾吩咐的,听闻皇上是极喜欢雪的,为了能让皇上看到今晨的第一场雪,臣妾……臣妾……”看着她急于解释却又找不到合适的措辞,焦急的模样,翊裴萧心里涌现出感动,扶起半蹲在雪地里的兰妃,笑着说道:“看把你急的,朕又不是说不好,起来吧,地上凉。”
看到翊裴萧没有丝毫怪罪的意思,兰妃这才放下心来。伸手拂了拂他肩上的雪花,才又继续往前走去。
“你觉得谁才能更好的替朕治理好这个国家呢?”翊裴萧突然发问,兰妃一听这话,心中一惊,却还是镇定下来道:“臣妾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这些朝政大事。”
“你别跟朕打马虎眼,但说无妨,朕想听听你的意思。”
“太子恭良又有才华,自然是继承大统的最好人选了,皇上何故有此一问?”兰妃掩饰去眼里一抹不自然的神色,笑着问道。
“你能这样想便最好了。”翊裴萧的语气虽温和,却不觉得让人觉得一阵寒意,兰妃刚刚汲取的暖意全部被打散。原来不管什么时候,自己始终是那个被安放在安排之外的人,即使翊裴萧对故去的皇后没有感情,可是依旧不会保护着她的孩子,而自己的孩子却不过是和亲,封闲王的命运。可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她却怎么也是恨不起来的。快步跟上去,她随便扯了个话题将刚才发生的事情抛在脑后。
廊后一个红色的身影闪现,他绝美的脸上有些暴戾之色,紧紧的握着拳头,翊郇墨将眼里的恨意毫不掩饰的向着远去的两个人投去。听闻翊裴萧病了,他本是想来确认一番这消息是真是假,没想到却听到这样一番言论。母妃,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过我这个儿子?
压制自己的怒气,他又抛出一记邪魅的笑意来,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格外的妖艳动人,却莫名的让人觉得一阵冷意。
祈历十一年,祈皇翊裴萧病逝,突然的消息让人猝不及防,太子翊舜衡继位,改国号为大兴,意思很明显,在家里听着小桥流水的翊郇墨讽刺地笑的让人害怕。
“大兴,呵呵,本王倒要看看你能大兴到何时?”
“三哥,他现在刚刚继位,我们何不趁他根基尚且不稳,就……”七皇子也已被封为愍王,在天祈向来先皇崩后,其子大多都由新皇晋封为王。这个“愍”字是翊舜衡给取得,七皇子是极不喜欢的,却也只能暂且忍着。同样被封王的,二皇子忠王,五皇子义王,八皇子虽已被贬为庶民,但依旧是得了照顾,他们如今也是趾高气昂,七皇子一想到此,阴柔的表情也变得极为阴沉起来。
“不急,时机还未到。他死的时候一点消息都没有,害的我们没有一点准备就被人耍了。本王也甚是恼怒,但如今先皇刚刚新丧,民心不稳,若是我们贸然行动,怕是会引发国乱。”翊郇墨说道,看着哗哗的流水,陷入沉思。
“他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我们,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么?”七皇子有些不甘。
翊郇墨敲了敲桌子,只说了一个字“等”。
七皇子也不好再说什么。
春雨霏霏,倏然而过。夏季的熏风吹得人混混欲睡。
孩子已经回颤颤悠悠地行走了。妙眉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护着。
“妙眉姐姐,你就让他自己走走,跌倒几次自然就会了。”风夕颜坐在椅子上,将腿轻晃着,看着翊竹浅正晃晃悠悠地向她走过来。
“王妃,虽说浅儿比一般孩子学什么要快的多,可也不能就这么让他自己走啊,万一摔倒哪儿了,王爷可是要怪罪的。”妙眉虽是这样说着,但没有风夕颜的允许,她也没有上前去扶孩子。
“路,他总是得自己走的。”
“王妃,他还只是个孩子。”妙眉对于她的话并不赞同,孩子一不小心摔倒了,妙眉赶紧上前扶起,孩子却并没有哭泣,只是就着她的手起来继续向风夕颜走去,风夕颜依旧端坐着不动,妙眉叹了口气道:“真是个狠心的娘亲。”
“谁虐待本王的浅儿了?”温和的声音响起,翊焕君和御敬从外面进来,轻笑着看向风夕颜。
“还是王爷心疼世子,哪像王妃,这么狠心。”妙眉说着抱起正在走着的翊竹浅,将他放在翊焕君怀里,孩子挣扎了一会儿,又安静下来,抓了抓翊焕君的脸,有些好奇地盯了他半天,翊焕君缓缓地笑了,捏了捏孩子的脸。孩子拨开他的手,嘴里发出“浮浮”的声音。翊焕君好笑地看着孩子道:“说什么呢?”
“他还不会叫‘父君’,就只能发出‘浮浮’的声音。”风夕颜笑着从椅上起身,走过去蹲在翊焕君身边逗着孩子。孩子看见娘亲,伸出手要抱抱,风夕颜伸手抱起他,亲了亲他的小脸,翊焕君看在眼里,有些暖意,也有些黯然。
他知晓,那孩子或许是她唯一的安慰吧。明明这么久,这么近,他却始终都无法走进她的心。就这样吧,这样也好。暗暗在心里告诫着自己,他又浮出一抹微笑。
午后的阳光打在身上,暖洋洋的,一切似乎都是宁静的。
七皇子愍王欺压百姓强抢民女的事情被披露的时候,风夕颜正在家里给孩子读古词。
“怎么会这样?”看着满脸阴沉的翊郇墨,风夕颜与翊焕君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