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先生,你已经看我很久了。”肖桐随手拿起了咖啡杯,浅浅的饮了一口,或许是太烫的缘故,喝咖啡的人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对……对不起。”叶桁从不知道第几次的恍神中回到了现实:“我喜欢喝很烫的咖啡,你刚才跟服务员说要和我一样的饮料,估计他也端了杯很烫的给你吧。”
说着,叶桁向肖桐递过了一张纸巾:“烫到了么?”
“很烫……么?”肖桐再次啜饮了一口咖啡:“那大概我也喜欢很烫的咖啡吧。”
肖桐的表情微微有些困惑,那样没有防备又带着纯真的神情,出现在肖桐这张几乎可以称得上有些浓妆艳抹的脸上,却也没有任何的不协调。叶桁看到的,依旧是那抹红色,甚至面对面的距离下,叶桁也几乎看不清肖桐的五官,有的只是那偶尔对视下,对方黑色的眼眸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红色光芒。
对于初见的约会来说,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种接近荒诞的感官。可是奇怪的是,不管叶桁再怎么努力,看到的那袭美艳红裙之上的,始终是一团雾一般的神情存在。
“肖小姐,你……你是我们土木研究所的同事么?”忽然安静下来的氛围,在叶桁的心中终于有些不妥。那自己一向喜爱的安静,在两个人之间竟然成了让人尴尬的诱因。叶桁看着不停喝着滚烫咖啡的肖桐,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嗯。”肖桐在喝了一大口咖啡后,终于将咖啡杯放下,点点头道:“椽栿……土木研究所。”
她重复了一遍叶桁已经身处了几年的工作单位,接着下意识的环顾四周。
“虽然摆设有些粗糙,不过挺安静的。”似乎是害怕对方嫌弃这次约会的地点,叶桁忍不住开口解释道:“可能不够豪华,但是离研究所较近,来的时候挺方便的……”
“四方形呢。”肖桐不经意的打断了叶桁的解释,喃喃自语道。
“嗯?”叶桁的心中忽然想到了张哥,对于张哥也有些抱怨,如果知道来约会的是这样一个充满女人味的女人的话,自己说什么也会慎选约会的场地,而就算自己对这方面再怎么没有经验,也绝对不会选在这样一个有些呆板,甚至有些狭小的咖啡厅里面:“你是说这个咖啡厅的布局么?你还别说,真的是一个挺规整的四方形。”
叶桁和肖桐都是土木研究所的从业人员,不管这个企业的名字多么高大上,但是说白了还是和造房子离不开关系,在叶桁的印象里,似乎还真的没有什么建筑是这样平淡,严肃又无趣的正规四方形,从感官上来说,越正规的图形越会让人难以放松,并且容易焦虑,而四方形,更是规整图形的基础,叶桁越打量四周越觉得心中开始莫名的躁动。
“如果肖小姐觉得不舒服的话,咱们可以换一个地方。”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想要讨好,还是自己在察觉了这点之后就越发的觉得难以忍受,叶桁忍不住向肖桐提议道。
“四方形。”肖桐再次喃喃自语:“三角形才是最好的监牢。”
“什么?”
“你是来抓我的么?”
“什么?肖小姐,你在说什么?”
“算了,已经来了。”
在完全搞不清头脑的时候,叶桁已经有了起身离去的冲动,可是肖桐却还是呆呆的坐在原地,重新拿起了咖啡,仰头一饮而尽。
那咖啡,虽然已经不再像刚端上时那样滚烫,可是咖啡杯上冒出的白烟却还是显示出这杯咖啡依旧有着常人难以忍受的温度。
叶桁目瞪口呆的看着肖桐,对方却并没有像自己预期的那样,吐着舌头喊烫,那团红色的神情依旧是那样沉静,完美,魅惑,可是肖桐周围的情景却开始慢慢起了变化。
以叶桁看到的那团红色为中心,周遭的一切事物忽然像是十七世纪的油画一般,慢慢的扭曲了起来,座椅,桌凳,不远处的摆设,一切的一切都开始慢慢融化,固体化作液体,慢慢的流向地板。叶桁只觉得脚下一软,再回头四顾时,自己已经不由自主的跌坐在了地上,那刚刚坐着的皮座,已经在叶桁的屁股下面化成了一层成分不明的果冻一般的东西。叶桁惊慌的撑身站起,在手掌扶地的时候,他才发现那些融化的果冻竟然没有任何黏性,任由自己触摸后散开,接着离手后才重新聚起。
“肖小姐!”叶桁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身旁还是一位需要自己照顾的女士,即便是现在这样荒诞的情景下,自己也绝对不能成为别人的麻烦:“快站起来,别……”
“我不怕,因为有你。”
那团红色开始越发妖艳,那双眼睛,已经彻底失去了黑色的瞳眸,叶桁看着眼前的人缓缓站起,就在站起的一刹那,肖桐身下的皮座才像是得到了赦免一般化成了液体,加入到了地面上的黏液大流之中。
“真好啊。”肖桐轻拽着自己的红裙,在充满黏液的地板上缓缓的转了一圈:“你觉得我美么?”
即便是在这种仿佛世界都在集体消融的情景下,肖桐的声音却依旧像是带着海妖歌声一般的魔力,在一瞬间震慑住了叶桁的心神。
“美。”天地间,仿佛再没有了别的,叶桁看着眼前那缓缓转身的红色,她的五官,逐渐清晰了起来。
“真好啊,这样的世界,这样的生命。”肖桐牵动着唇线,对着叶桁清浅一笑。
什么都对了,那样的笑容,遮盖了所有的一切。人与人之间费洛蒙的吸引力达到了这个四方形空间所能承受的最大值。叶桁像着了魔一般慢慢向肖桐走去,他想吻她,他只想吻她。
四周的墙壁,就像被人刷洗过的涂鸦墙一般,颜色顺着纹路下坠,一层一层的颜色跌落,四方形的墙壁开始逐渐透明,若此时叶桁还有余暇抬头望一望的话,就会发现这个本来有些粗糙的咖啡厅的天花板,此刻就像历史悠久的教堂穹顶上涂绘的古老油画,油画顺着四方均匀下落,而天花板的最中央,已经完全透明,如无物般的澄澈透明。
“真好啊。”肖桐再次喃喃的重复着同样一句话,看着越发走近的叶桁,脸上的笑容更加诱人魅惑,她伸出双手,已经准备迎接走近身旁的猎物。
“筑日!”天空上面,一个从巨大音响中传出的声音忽然炸裂开来。
处在已经完全接近透明的四方形中的叶桁,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双眼的痴迷逐渐消失,叶桁环顾四周,方才所处的咖啡厅已经消失不见,有的只剩下一个诡异的透明玻璃做成的四方形和满地杂乱物体化出的果冻液体,而自己,则像是那种又华丽又空虚的拟物水晶球中站着的人偶,只不过自己所处的空间并没有被水晶球里的纷飞的亮片所弥漫,就在那个瞬间充斥了四方形的巨大声音之后,叶桁满眼所能看到的,只有一片耀眼的白色光芒。
天顶上面,忽然长出了一个太阳。
不停散发着冷光的没有温度的发光体,照射的四方形之内的一切都毫发毕现,离自己尚有几步远的肖桐,那一身魅惑的红色几乎要消融在这片光芒之中一般。
滴进了牛奶中的血液……这一片乳白色的耀眼光芒之中,肖桐就像那滴慢慢融于牛奶中的血液,随着光芒飘散,飘散的越发渺茫,似乎有着随时都会随之消融的危险。
她会化掉。就像刚才这个咖啡店里的一切一样,融化在这诡异的光芒之中。叶桁的心中忽然一阵紧张,仿佛天性使然一般,对事物的认知开始有迹可循,好像对于这些的认知,早已有人刻在过自己的心中一般,对于接下来的一切,叶桁突然有了准备。
那个魅惑到动人心魄的女人,会被光芒一点点融化,融化到了最后,她甚至连最微小的呼吸都不会留下。生命会在光华绽放后逝去,她必须逝去,不然……
“老大,这个影式似乎有些不对劲。”一个显得很远很远的微小声音,忽然钻入了叶桁再次恍惚的神经之中,透过慢慢出现的“玻璃墙”望去,一个身材矮小,脸带面具的人,伸出手指了指自己。
叶桁踉跄着走近玻璃墙,用手用力敲打着玻璃墙壁:“你们是谁!你们有谁可以救救她!再不救她的话,她会消失的!”
那个被唤作老大的魁梧男人本来正要回答面具的话,但是在听到叶桁的呼喊后,老大忽然转过了头来,皱着眉打量着处在玻璃箱中的叶桁。
“有点意思。”面具也随之转过身来,用手向背后伸去,叶桁这才发现,那矮小的身材后面,竟然背了一个几乎和“他”等高的巨大匣子。
“等一下。”魁梧男人伸手按在了已经被面具捧在手中的黑匣上面:“先不要救他,那只影式确实有些不对劲。”
“真好啊。”肖桐对于眼前的情景并没有像叶桁一样惊慌,就算自己的手指已经开始随着光芒的照耀而逐渐透明起来,她也完全不以为意:“生命的轮转不息,没有谁是谁的业障轮回,就算偷来的,又怎么样,我们没有的东西,你们拥有,不管你们珍惜与否,都请你们拿来。”
说着,肖桐开始慢慢走近靠在其中一面玻璃墙前的叶桁:“你爱我么?”
“什么!?”叶桁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理智,才制止住了胸腔内将要窜出的答案。那份与生俱来的冷漠与自持,最终是在这种紧要关头起了作用:“我……我……”
“老大,椽栿六部现在可是最急需人手的关头,放任他被感染,这样好么?”面具将黑匣子竖放在地面上,双手扶住后,有些调皮的歪头向魁梧男人问道。
“……上吧。”魁梧男人沉默了半晌,终于发出了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