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补办婚书这样的简单,余雅蓝很是惊喜,当即问邹氏:“娘,你来临江时带户帖了么?”
邹氏面露苦笑:“带倒是带了,但那户帖上只有我们娘俩的名字,没有你爹的,他当初要外出经商,就把户籍给转走了。”
“不在一个户帖上也没关系。”那衙役主动接话道,“找到当初的媒人,让她出具一个证明也行;要是当初的媒人不在了,或是找不着了,主婚人也是一样的;若是主婚人也找不着,双方父母也行;要是甚么证人都找不着,当年的聘书拿来也成。”
余雅蓝听明白了,只要有人或有物证明他们存在夫妻关系就行,这倒也不难,于是把目光投向邹氏。
邹氏正在思索,想了一会儿后,脸上露出了笑意,冲余雅蓝点了点头。看来补办婚书的事有着落了,余雅蓝高兴起来,同邹氏一起向衙役道谢,然后欢欢喜喜地朝回走。
路上,邹氏对余雅蓝道:“蓝姐儿,当初我和你爹,就是村东头的大婶娘做的媒,如今大婶娘虽然不在了,可主婚的村长还在,我想回去请村长帮我写个证明,然后到镇上官衙把婚书补办好后再回临江县来。”
这主意不错,补办婚书就是要趁着余天成还没回来时进行,不然变数太大。余雅蓝点了点头。
主意既定,母女俩回到余府后就去见江氏,跟她扯了个谎,称在街上碰见了余家村乡亲,听说邹氏娘家兄弟病了,她很是着急,因此想赶回去看看,只把余雅蓝留在这里等候余天成回来。
江氏听说她要走,倒是有几分欢喜的,只说兄弟生病是大事,当即就命人包了几包药材来送她。此时天色尚早,邹氏不想耽搁,叮嘱完余雅蓝后,接过药材就出了门,她先找个当铺把药材当了,然后寻了辆车,朝余家村而去。临行前,她把江致远托付给她的事跟江氏说了,江氏却推到了余天成身上,称要他点头,才能放江致远进来,邹氏感激江致远,于是打定主意,等见到余天成后,就跟他提提这事儿。
晚上,八姨娘又来竹轩,准备继续游说邹氏依照她的计划行事,但却只见到了余雅蓝一人,不禁很是惊讶。余雅蓝道:“我舅舅病了,我娘赶着回去探望了,八姨娘有甚么事,告诉我也是一样的。”
补办婚书的事,女儿代劳不得,八姨娘干巴巴地笑了笑,把话题扯开了,然后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邹氏这一走,八姨娘心中恐慌,日夜担心江氏要借机收拾她。七姨娘倒是悠闲自在得很,因为大姨娘搬去庵中后不久,就有消息传来,说是她感染时疾,躺下起不来了。这时疾可是有传染性的,一时之间,府中人人庆幸,幸亏大姨娘早早地就搬出去了,不然此刻府中不是人人自危?
只有七姨娘心知肚明,大姨娘这一定是使的一招障眼法,实际上,她此刻恐怕已经赶赴余家村收集证据了。只是邹氏也去了余家村,她们两人可会碰上?碰上了又会怎么说?哎呀,她们两人之间怎么着倒不重要,重要的事,邹氏会不会把大姨娘私自去过余家村的事告诉江氏?七姨娘莫名地也恐慌起来。不过她没担忧一会儿就又释然——大姨娘她是自个儿去的,要倒霉也是她一个人倒霉,关她甚么事?
七姨娘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一步棋走得实在是妙,接连好几天都心情愉悦,连朱姐儿经常逃课四处捣乱也没怎么去管。
但是,她们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余天成提前回来了。在邹氏和大姨娘都去了余家村还没折返的时候,他就回来了!邹氏去余家村,是寻了正当借口,正大光明地走的,但大姨娘这事儿可就难办了,虽然她事败,七姨娘不会受到牵连,但她是多么希望她能成功啊。
还有八姨娘,别说江氏,就是余天成自己,恐怕都不愿邹氏母女出现在余府,可他爹李大仁还擅自把她们给送了来,这下邹氏正妻的证据她还没拿到,却等来了余天成,等待她的,将会是双倍的惩罚么?
“老爷回来了!”通传一声接着一声,从大门处一直传进垂花门,又经由曲曲折折的游廊,传到余府后宅每一个女人的耳朵里。
“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每个姨娘都慌乱着,各揣着心思忙忙地催促丫鬟帮自己梳洗打扮,好以最美的姿态出现在余天成面前,最好还能盖过其他姨娘去。
虽然用心打扮,但她们的速度还是很快,在那通传声还没结束的时候,就一个不落地聚集到了正房厅中,在江氏的带领下依次排列两旁,恭候余天成的大驾。
余雅蓝并未在其中。
其实她也听到了外面的通传声,只是江氏并未派人来叫她,所以她便只得待在房里。看来江氏是真把她当作了客人。不过对此她很能理解,换作她是江氏,心中激愤只怕并不亚于邹氏,因为她也是受害者,甚至处境比邹氏还要尴尬。说到底,都是余天成的错。
正房里,一身绛色绣金线长袍的余天成大步迈过门槛,意气风发地走向他的众位妻妾。江氏一见他这模样,便知去海沿子进货的事进行得很顺利,当即迎上前去,连声恭贺:“恭喜老爷又能大赚一笔,咱们家的生意,一定能节节攀高;老爷在仕途上也一定会平步青云。”
他这种买来的官职,自然是赚得越多,捐得越多,仕途就越平坦,是以江氏由此一说。而余天成就爱听这样的话,特别是后半截话,因而脸上得色更浓,笑呵呵地搀了江氏,一起走到上首坐下,问些家里的情况等语。
这两人,一个是翩翩美男子,即便人近中年,仍是面若冠玉,气宇轩昂;一个却是圆脸小眼,塌鼻大嘴,就算敷了上好的雪花粉,也还是掩饰不住泛黄的脸色和浓浓的黑眼圈,站在一起实在是怎么看怎么不般配。
七姨娘不自觉地就撇了撇嘴,压低了声音对排在她前面的六姨娘道:“真是想不通,老爷当初怎么会娶了太太的。”
虽然六姨娘同所有人包括七姨娘都不太对付,但这样公然针对江氏的话,七姨娘却只敢对六姨娘讲,因为六姨娘因为得宠,心高气傲,早就不把江氏放在眼里了。
果然,六姨娘听了她的话,顺着就朝下说了:“你晓得甚么,老爷曾经跟我提过,他当初之所以能发迹,全因有太太娘家的大力支持。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太的娘家,可是咱们临江县数一数二的大户呢,当年的风光,不亚于咱们家,只是他们家无子,就我们太太一个闺女,所以这些年才凋零下去,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放眼临江县,还是除了咱们余家,就是他们江家。而且他们家就只太太一个闺女,将来那份家私,还不得都搬到我们家来?”
“难道不会过继?族里可不会依。”七姨娘不信。
这么笨,怪不得不得老爷的喜欢,六姨娘用鄙视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接着道:“他们不会明面儿过继一个,但暗地里把家当提前送给太太么?”
这倒也是,哪怕逢年过节多给女儿家送点儿,这家当也就一点一点地搬到余家来了。七姨娘面露恍然。不过其实她哪里想不到这一点,不过是想引着六姨娘多说几句罢了。你看这六姨娘,就是没城府,要不是仗着老爷喜欢,只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七姨娘暗自撇了撇嘴,轻蔑了瞥了六姨娘一眼。
这时,上首的余天成结束了同江氏的对话,含笑朝众姨娘一一看过去。突然,他的目光停在了左排第一个的位置,那里正空着,不见了大姨娘。他很是奇怪,但当着众姨娘的面,得给江氏面子,因此只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但江氏却自己开口了,道:“大姨娘因礼佛心诚,执意搬到庵里去住了,说是住满一个月就回来。”
她矢口不提大姨娘被罚的事,余天成反而沉了脸,表达了对大姨娘的不满:“礼佛哪里不能礼,非要住到庵里去,这要是让人知道,像甚么样子。”
江氏忙道:“那我赶紧叫人把她给接回来。”
余天成正要点头,三姨娘却出列叫道:“老爷,太太,万万不可!大姨娘的病可是会传染的!我们倒是不怕,可家里还有那么多少爷小姐呢。”
“甚么病?”余天成问道。
作答的江氏:“瞧我这记性,大姨娘感染了时疾,我早上才叫人去送过药,这会儿就忘了,一定是见到老爷回来,太过高兴的缘故。”
这话余天成很是受用,哈哈一笑,揭过此事不再提起。
七姨娘在底下,为不可闻地为大姨娘叹息了一声。
“都散了罢,我同太太说说话,给你们带的海边特产,都送到你们屋里去了,叫上孩子们一起去看罢——今儿我才回来,叫先生给他们放一天的假。晚饭的时候你们再过来。”
众姨娘欢天喜地地齐声应了,然后怀揣着一颗酸溜溜的心看了看江氏,躬身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