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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老魏家的土炕上。

“爸,放心吧,不是什么大病,大夫说是上火上的迷了眼睛。过几天得去配个镜子,再休息几天就好了。”立秋满脸的愁容,可是还要给爹妈宽心。她知道韩连人心里窝着大火,眼看着就要把自己烧着,可是这个男人却丝毫不动声色。盖了好几个月的房子,韩连人的兄弟姐妹没有一个到场,更别说是出一砖一瓦的力气人心都是肉长的,可是有些时候人心不是那么好使。加上韩老爷子留给韩连人的债,里外里一共四万来块钱,叫韩连人怎么翻身。

“没事就好。”魏老爷子躺在烧得热乎乎的炕头眯缝着眼,谁也猜不透他为什么要这个样子,这也许是一个哲学问题。

“也不知道大刚家孩子怎么样了,这月子里,我这当二姑的也抽不出空去看看孩子。”立秋下地拧开了黑白电视。

“没事,我孙子挺好,可胖了。”一说这话老魏头高兴得忽悠一下坐了起来,脸上的皱纹笑成了一朵盛开的黑菊花,“白天我刚去看过,小玩意又贪吃又贪睡,可好了。”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只要一提孙子,老魏头就从骨头里往外高兴,那声音听得人骨头都酥了。

“啊,这两天我得去一趟。”立秋看着精神百倍的魏老爷子,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肚子里有些时候翻江倒海好多话要说,就是到了嗓子眼就会像瀑布一样流回去。

“你妈在那看着呢,怕大刚一个人忙不过来。”魏老爷子还是特别高兴,也许他能下地跑上几十圈撒个欢儿。

“韩连人上哪去了?今天怎么没来啊。”魏老爷子终于想起了他的二姑爷子还有一场大病。

“他在新房那呢,炕都搭好了,刚才烧了把火,我让鹏飞先睡觉了。大夫说他得休息,不能累着。”立秋知道韩连人心里火大没地方发。刚才晚上他一个人喝了点白酒就睡觉了。韩连人趴在那里立秋看着心里不得劲,给他烧了把炕,又在他身上盖了件衣服,就回娘家吃饭了。新房子里哪也不像哪,墙面上大白都还没刮。四处都是水泥味外表看起来貌似富丽堂皇,可是却败絮其中。

“小二啊,你们婚事啥时候办啊?”魏老爷子想知道韩连人什么时候能把大房子弄得像个样子。

“鹏飞说了,多说一个月,他还说让我告诉你们亲戚都给个信儿吧。”

“他兄弟姐妹儿们来不来啊,都小一年没看着了。这叫什么事啊。”魏老爷子又重新躺回了炕头,眯缝起了眼睛。

立秋不知道怎么回答魏老爷子,就连她自己心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敢问韩连人,韩连人也不想说这些事。

入了秋的夜是寒冷的夜,卷着微凉的山风和不甘心的黄叶抽打着夏天的尾巴。乡村人没有什么夜生活,在这个电视还没有在农村普及的年代,大家就在一起唠唠嗑,高兴的打打麻将,或是打打扑克。一大群人聚在一起,热闹得很。

时间有时候就是个毫不留情的杀手,他抹杀了我们心底的期望,抽走我们身体里的幻想,带走我们最想看到的未来,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春夏秋冬,我们在现实中那些平凡的日子里越走越远,越跑越快,偏离了好多好多梦想,丢弃了好多好多希望。

韩连人的房子不知不觉立在了村子东大坑的边上,东大坑被填平了,可是人的心又有谁来填平呢?韩连人结婚的日子拖了又拖,拖了又拖。时间过去了,转眼又一个冬天。1992年入冬。

入冬的早晨,冷风吹动整个村子枯黄的树梢。天空低沉着脸,谁也没有招惹它,可是它就像是要大哭一场,大概是想在这个早晨憋着一场鹅毛大雪。

村子里的鞭炮声噼噼啪啪,忽远忽近。韩连人的北京平只是收拾了住人的屋子,阳台四周用砖头草草码了一层,填满了石子,院墙也没有圈,院子里满是石子。最光鲜的地方就是房子外用瓷砖镶满,看起来和其他村子里的房子格格不入。院子里搭着临时棚,给来赴席的人吃饭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用砖搭起了临时的灶台,黑粗的劈柴在大锅下面使劲燃烧着自己。好多临时的东西。

老魏家今天早早就满屋子人,这个老魏家二女儿出嫁惊动了老魏家所有的亲戚。

没有婚纱,也没有去拍婚纱照。韩连人没有那个心情,没有那个多余的时间,更没有那些多余的钱。

如果说婚礼是一个人一生之中的另外一的起点,那么以后的生活就会以另外一种面貌直挺挺地立在大家面前,以前我们不想面对的事情也会赤裸裸地出现在眼前。

立秋坐在屋子的正中央,崭新崭新的红衣裳,散发出浓浓的喜气。这是魏立春给他老妹子托人在市里高档的地方定做的,非常合身,把立秋细细的腰肢和完美的曲线凸显得一览无余。立秋头上戴着花,脸上擦着粉,嘴唇挂着鲜红的口红,也许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将是一生之中最幸福的时刻。

“小二啊,出嫁了,有些话爹得和你说明白。”对于即将成为别人媳妇的二女儿,坐在炕沿正中央的老魏头自然是要在亲朋好友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话语权,“进了老韩家的门,这以后就是老韩家的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这么大的丫头应该知道,别人不懂事不明白事可以。但是,你去了,你嫁过去了,那代表的就是我们老魏家,自己应该知道怎么办,将来怎么个生活法。”

“行了行了,说起来就没完了。”冯老太太打断了老魏头的话,一掀门帘从外屋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刚从锅里捞出来的面条,上面乖乖的卧着一个鸡蛋,“今天是我二闺女出门子,咱得热热闹闹的,高高兴兴的。”

如果这是在以往家里没有别人的时候,冯老太太抢了老魏头的话茬,老魏头是一定要发飙的,但是在今天这个场合只好作罢。

“小二啊,来,先吃一口面条,再咬一口鸡蛋,这是老令。”冯老太太把碗端在立秋面前,打算喂她吃上几口。

“妈,我自己来。”

“那不行,这是规矩,你还只能一样吃上一口,这是规矩。”冯老太太喂立秋吃了东西,眼泪就下来了。她心里明白,这个姑爷子立秋心里是不太中意的,要不是自己在里面和稀泥二女儿就会嫁到别的地方,有些对不起女儿。可是自己和老头总有这么一种想法,女儿毕竟是懂得心疼自己的人,大女儿嫁到远地方,身边就剩下自己的老闺女,说什么也不能让她走。

“咋地啦,大嫂子,这好时候哭什么啊。”说话这人是老魏头的三弟,一个过着小日子的家族老牌儿和事佬。

“没事没事,我高兴啊。那什么,小二啊,你在屋里老实呆着,我去外面看看姑爷来了没有,时候差不多到了。”冯老太太走出屋门就看见她大闺女魏立春慌慌张张跑进来,一边跑一边打着手势让冯老太太借一步说话。

“妈呀,出事了,这一家人也太不靠谱了,这都什么事啊。”魏立春上气不接下气,但是还是把自己的高嗓门压了下去。

“咋地了?大闺女?”冯老太太总感觉老韩家今天要出什么乱子,求神拜佛,最后还是没管多大用处。

“那啥,老韩家那哥几个姐几个一个都没来。姑爷子去请好几回了,人家那几个连大门都不开,我也去了几趟了,你说这事可咋整,这一家人怎么都那么生分呢。”魏立春四处望了望,生怕别人听见。

“大闺女啊,这事千万先别跟立秋说,你先进屋招呼招呼。我去姑爷子那看看,实在不行估摸着到点了你就把你妹子带去,什么接不接的,就这样了。”冯老太太说完,三步并作两步立马去韩连人家里走去。

刚一进大门,魏刚马上迎了上来,“妈呀,我给我二姐夫家里买了一块石英钟,就挂在他家里组合柜上,我带你看看去。”

“先别的,你二姐夫呢?”冯老太太四处张望着,满眼都是人。

“我二姐夫说有事,先让我和二强在这看着点,也不知道啥事,半天没看见人影儿了。”还没等这句话落地,冯老太太扭头就往家里走。

还没进家门韩立春就迎上来,“妈,咋样,看见鹏飞没?”

“你可别说了,这人不知道上哪去了,眼看着就要开席了,赶紧的,大闺女,想想办法。”在这种时候,冯老太太唯一的指望就是自己的大闺女。

“我知道咋整了,先进屋。”

母女俩一前一后进了屋。

“大家伙先到姑爷家里吧,那边都快开席了,就等着上人呢,对吧,三叔。”魏立春这一招使得很好,她知道爱当和事佬的三叔会出来帮自己。

“对对对,大伙先走吧,那边等急了不好,好像我们娘家人怎么地似的。”她三叔前招呼后招呼领走了老魏家家里的亲戚。

等亲戚都走干净了,家里没了外人,老魏头终于忍不住发了话,“我就说这家人家不行,你看现在出事了吧,这都什么日子了,一个上正梁的人都看不着。”老魏头还想再说点什么,可是看了看坐在凳子上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立秋,还是甩甩袖子憋了回去。一扭头去主持这场屯子里的盛事。按理说屯子里每家每户都会有个大事小情,请个客,迎来送往的活儿。这往大了说叫至宾,往小了说叫管事的。唯独大家伙都不乐意使唤这个拿腔拿调的老魏头,这次难得他大显身手。

“小二啊,赶紧去找找姑爷。”冯老太太拿来一件肥大的军大衣和肥大的棉帽子,给自己的闺女披在身上。这结婚的当天新娘穿戴喜庆去找新郎回家结婚,这毕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立秋心里明白,这个时候,韩连人只能去一个地方,那就是他们家的老房子。

要说这一个人不幸的时候不要紧,要命的是在这个时候不但没人说帮一把手,还要在烧得火热的火堆上泼一瓢凉水。韩连人又一次感觉到了孤独和无助,自己身上的压力此时成了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自己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命运似乎很喜欢耍弄人,可是对于要一个人挑起大梁的韩连人来说似乎有点过分。

老房子的门没有锁,立秋推门进来,看见趴在冰凉火炕上酒气熏天的韩连人。

墙上还挂着韩老爷子的黑白照片。

“鹏飞啊,咋了,在家里没看着你,我一想你就在这呢,咋还一个人喝酒了呢,咋地了?”立秋心里知道,韩连人是因为家里的兄弟姐妹们一个都没来他才生气,这不单单是脸面的事情,只是韩连人没有想到他的亲生兄弟姐妹会对自己会恨得这么深。

“他妈的,结什么婚结婚,有什么用,该来的人都死哪去了。”韩连人想继续往下说,可是他却不能说,他是一个家族观念非常强的人,哪怕家族里的人做的再不对,他也不想说什么其他抱怨的话。

“鹏飞啊,都这个时候了,啥都别想了,人都到齐了,我爸我妈我兄弟,那么多亲戚和屯子里的人都到了,要是不去那可咋整啊,咱这跟头栽的太大了。”立秋坐在炕沿上,背对着韩连人,眼泪不自觉的掉下来。

“我告诉你,今天我是给你面子,给你们家人面子。”韩连人摇摇晃晃从炕上爬起来,披上大衣起身就走。

立秋搀扶着韩连人一路摇摇晃晃来到新房子。这个时候按照正常的屯子里规矩,距离开席的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

直到坐在院子里满满登登的人们看见立秋搀扶着大醉的韩连人出现,大家的议论才纷纷停止。

“我说大家伙都等什么呢!该来的都来了吧,那就吃吧!”韩连人喷着酒气对着大家高声喊着。大家伙总感觉有那么一点不对劲,可也不好说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立秋对着站在灶台边的魏立春摆了摆手,魏立春心领神会,大喊着,“开席了!”

早就做好的饭菜陆陆续续端出来,大家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开吃。这里的席面有这样一个讲究,先上凉菜和炸食、然后是整个的鸡和鱼、炒菜几盘再加上压桌的汤。草草算来都是打牙菜。可是不要忘了我们的时代背景,上世纪后半页的后半页,这些菜就已经算是屯子里置办酒席的顶级配置了。韩连人是一个好脸面的人,正所谓输人不输阵。

酒席宴上,立秋搀扶着摇摇晃晃的韩连人走在每一桌酒宴上,跟在他们身后的魏立春不时地递上烟酒。这是一种不成文的规矩,大家伙在喜事吃席的时候,本家是要出来招呼的。无论什么样的人家,这个礼节是不会忘记的。

韩连人嘴里不停地说着,“该来的都来了吧,来了就对了,那就是给我韩老三面子,咱们能喝就喝、能吃就吃,使劲造。”

这一顿酒席把立秋心里弄得乱糟糟一团,就像是麻线里掺和着棉线,还有好多尼龙线,分不清什么颜色,看几眼就会头晕。

还没等酒席结束人群散去,立秋就把韩连人推上火炕,盖上一件棉衣。屋子里喝酒吃席的人看着眼前喝的酩酊大醉的本家新姑爷都没敢有什么反应。

“没事没事。我们家鹏飞太高兴了,喝多了点,没事没事。大家该干嘛干嘛,他一会醒醒酒就好了,不耽误大伙吃饭。”魏立秋看着炕上躺着的韩连人,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未来的生活它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这更使立秋迷茫。

生活有的时候会在人们陷入困境的时候再踹上你一脚,让你爬都爬不起来。

立秋婚后两个月,又一件事发生了。

“鹏飞啊,咱俩不能成天就就这么呆着,家里还哪都不像哪呢,开春你去干活,我合计着得干点什么,不能总这么闲着。”北方腊月的天气就是那样冷得人伸不出手。立秋坐在火炕上,打算着将来的日子。

韩连人现在可以说是山穷水尽,四万来块钱的饥荒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也在想着怎么样能赚来更多的钱,先把翻不开身的饥荒堵一堵。

“我想在咱们家门房开一个小卖点,咱们家这地方虽然把这屯子的前面,可是咱们前面就是村上,旁边还挨着学校,村上一年总的有个大事小情,这一天学生上学放学,能维持咱们这个小卖点。能够咱俩的零花钱就行。”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可是。。。

“咱俩还哪有钱啊,外面那么多外债没还呢。”韩连人坐在凳子上抽着烟,他也不是不想干点什么,可是干什么不需要底垫儿,眼下家里一个大子都要抻不出来。

“我想去家里头亲戚借点钱,这是赚钱的买卖又不是干别的用不着的。”立秋说这话时看着韩连人,她知道韩连人是一个万事不求人的人,但他感觉在这个时候韩连人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依着自己。

韩连人顿了顿,“那,没辙了你就去借借试试,该说的不该说的别太过分,不行咱就别干。”

立秋知道这是韩连人心里服了软,在家门口做点小买卖毕竟不是什么坏事,两个大活人呆在家里毕竟要有点营生。

“二强这两天干啥呢?”韩连人和立秋的二兄弟魏强的关系特别好,在他们还没有连襟的时候就已经成了铁哥们。

“还不是那老黄家丫头。咱们二强一根肠子你也不是不知道,那黄铃成天这跑那跑疯疯癫癫的,我就感觉她不是什么正经人。”立秋说这话时一肚子埋怨。

老黄家一家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一家人从老到小几乎在大家看来没有一个好东西。唯独老丫头黄铃长得漂亮。但是村里村外的名声却不怎么好听。

“咱们二强吧,就不适合那种人,就应该找个本分人家的丫头,哪怕她穷点,是个正经人就行了呗。”韩连人掐灭了手里的烟。

“鹏飞啊,我回家看看,大年根底下的趁大伙都在家,我去张罗张罗钱的事。”立秋下炕穿上衣服,“大锅里早上蒸的大饼子要是不热乎了一会你就添一把火,晚上我兴许在我妈家吃。”立秋知道求人尤其是借钱这种事韩连人是不愿意去的,他认为这是低人一等的。

立秋没有说什么,出了门迎着北风向娘家走去。沿途路过西大坑,两旁石头上坐着的老人穿着看不出颜色的破棉袄,双手互相插在袖口里,动也不动的看着走过去的立秋。立秋低着头不敢看他们。

老魏家现在可以说是非常的热闹,欢欢喜喜,这一年把二闺女嫁出去了,而且还住上了屯子里第一座北京平房,这是一件值得庆祝又很争面子的事情。

立秋刚一进院子老母狗就摇着尾巴跑过来,汪汪汪的叫了几声。

“妈呀,二姐来了。”眼尖嘴快的马凤萍站在锅台旁边喊了起来,同时嘴里还在嚼着大锅里炖的大骨头,就像是好几百年没看见油星,吃的飘飘欲仙。看见立秋立马就把碗放在锅台上,舔了舔手指头。

“风萍啊,我大侄子咋样了?能吃吧?”立秋关心的是马凤萍的孩子,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马凤萍转过脸去没吱声。

立秋不喜欢和这个心眼不大而且还不太好使的弟妹置气,掀开窗帘进了里屋。

“三叔,刚子都在这呢,妈,咱强子哪去了?”立秋一屁股坐在炕梢的毡子上,随手抓起一把刚炒好的瓜子。

“不知道,大早上就出去了,问他干啥他也没说。”冯老太太在炕沿上切着酸菜,脸上的皱纹就像是一条条深深的沟壑。

“挺大个小子成天一点正事都没有,这跑那颠的没正型。”魏刚喜欢数落他的亲弟弟,无论任何时间任何地点。

“爱上那就上哪,老黄家那家人家都催很长时间了,该办事就办事,二强这孩子就不带听说的。”老魏头躺在炕头眯着眼。

如果换做魏立春此时此刻在这里的话,她一定会说几句话给自己的老兄弟拔创。

“三叔,今年大棚咋样?”立秋问坐在一旁嗑瓜子的她三叔。

她三叔不由得从心里打了个寒战,他预感到要有事情,而且和钱有很大的关系,“哎呀,不行,这一年年的也不好干。”

可以把它理解成一句敷衍的话。

“二姐,是不是家里头有什么事啊?”魏刚把话茬接过来,在老魏头的面前,这种面子工作一定要做好,做足。

“刚子,你二姐夫我俩的房子不是在大前趟房么,我和你二姐夫合计着开一个小卖点,弄几个零花钱。”立秋还没有说完的时候就感觉魏刚的脸开始变颜色。

这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二姐,咱都姐弟俩,没啥说的,你就说用多少吧。”魏刚看了看他三叔。这小辈都抻头掏钱了,长辈的就没办法再说什么。

“也用不了多少,刚子,三叔,你们就一人借我两千块钱吧。”立秋说话的态度很诚恳,就像是一个沿街乞讨的可怜乞丐在伸出脏兮兮的手,对着过路的麻木的人群要钱吃饭活命,可怜巴巴。

“那行,小二啊,你回家等着去吧,明天我和大刚给你们送过去。”她三叔感觉自己就像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一样,天上掉下来这么多穷亲戚。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这句话说的真是不假。

“妈呀!出事了!咱家二强喝药了!”马凤萍就像丢了魂似的慌慌张张跑进屋子里。

“啥!二强现在在哪呢?”立秋几乎是蹦下炕,额头右侧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在村头桥底下呢!”

这件事虽然没张腿,但是跑遍了屯子里每一个人的耳朵根子里,等老魏家一家人赶到大桥的时候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二强啊!你咋这样呢,有啥想不开的啊!你这孩子!”立秋一下子扑在魏强身上。

现在的魏强嘴里吐着白沫,身上使劲抽抽着,周身散发出浓浓的敌敌畏气味,让人眼睛都睁不开。往日那个精精神神的大个子现在狼狈得不能再狼狈。

“爸!大刚!你们赶紧过来啊!赶紧找人把咱们强子拉医院去啊!再晚就没时间了!快点啊!”立秋回头对着站在一旁冷眼相看的魏家爷俩哭着喊道。

老魏头心里想的是,现在一屯子人已经都在这里看着了,搞不好十村八店都得知道这八宗事,那么自己的老脸就丢尽了。拉去医院还得花大钱,还得找人,抢救是死是活还得两说着,没准劳神费力还不讨好。

“姑爷子,大儿子,你们两个先把给我弄回家了去,别在这丢人。”老魏头说完扭头就往回走。

“大伙别看了!谁家没死过人是咋的?都回去吧!”魏刚对着人群使劲喊着。屯子里的人们都知道这个魏刚是个什么东西。

韩连人整件事从头到尾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他捡起了敌敌畏的瓶子,一使劲摔个粉碎,还用力吐了一口唾沫。

老魏家今天又热闹了一次,屋里屋外全是人。刚刚被儿媳妇敲打醒的冯老太太失声痛哭,谁也劝不住。她趴在自己老儿子身上,嘴里一个劲说着命苦啊命苦啊的。

“我告诉你们!你们家魏刚喝药死了他活该!和我没有关系,他缺心眼是他的事,我可没让他喝。”老黄家老丫头黄铃站在大门口使劲喊着,嘴里骂骂咧咧。一说话脸上的粉都往下掉。

“爸,咋整啊?”魏刚问在一旁准备魏强后事的老魏头。

“别管他,那疯丫头是个什么东西,让他闹去吧,看丢谁的脸。”老魏头的手在抖,也不知道是被吓的发都还是被气得发抖。

“爸呀,二强咽气了,咋整啊。”立秋跪在地上绝望地看着老魏头。

“他自己做的孽自己活该!”老魏头义愤填膺,就像是做了一件匡扶正义的事,使得天下人心里都很痛快似的。

立秋心里明白,老兄弟心里难受,也没人能和他多说说交心话,也没人能多跟他在一块多呆一会,老兄弟性格本来就蔫吧,还得在家里家外的受魏刚的气。心理的火憋大了,实在不行了就烧起来了,烧死了自己。

韩连人第一次觉得老魏家就像是一个吃人的恶魔,或早或晚要出什么大事。

魏强的葬礼没有通知屯子里的其他人,其实大家早就知道,而且传的沸沸扬扬。老魏头怕丢了老脸,就连鼓乐班子都没有请,一切都是那么悄无声息。出殡的那天天上飘起了零星的雪花,悠悠扬扬,也许他们才是没有痛苦的。

“老黄家搬出了咱们屯子,老兄弟。”立秋跪在魏强坟前边烧纸边说。

蜡黄的纸钱落在火盆里先是受不了火焰的热度往上飘了一下,最后还是被火拉了回来,燃烧成灰烬。

阴沉的天空,飘零的雪花,到底什么才是最真实的歌颂。

一个年轻的生命因为某些不该属于他承受的事情所毒害,那些站在旁边的人都无所事事、漠不关己一样。可是世界上的人,谁与谁又不是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呢?那些藏在事情背后的真相,有时候藕断丝连,有时候痛彻心扉。也许就是在积蓄了很久之后,就会在某些时间、某些地点爆发。听说逝去的人,他们的灵魂都会在地面停留一段时间,然后再飞上天空化作星云。那么就是在这段时间里,他们是否会弄懂自己曾经存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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