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年轻,而且高中没毕业就被白慧敏挖空心思弄到殡仪馆上班去了,但平时很喜欢读书,也喜欢观察和思考一些事情。
因此,刚刚李经理脸上露出的那一丝诡异的笑容,虽然稍纵即逝,而且很快就被一种凝神思考的表情所代替,但还是没有逃过我敏锐的眼睛。
于是,我有点疑惑地问:“李经理,你是不是知道我和苏隽瑶肚脐上胎记的来历?你在思考什么?”
李经理直起腰来,拍了拍手掌,若无其事地说:“你又说鬼话了。这个苏小姐,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你也从来没跟我提起过肚脐上有这个胎记,我怎么会知道它的来历?我只是感到好奇而已。”
我知道李经理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遇到北京人就说普通话的人精,即使知道点什么,也不会轻易吐露给我听,只好疑虑重重地走到白慧敏躺着的地方,问:“李经理,你开车没有?我们得赶快送白慧敏去医院。”
李经理摇摇头说:“你先别挪动她。我们现在不知道她得了什么病,万一是脑血栓或者心肌梗塞,我们一挪动,很可能会要了她的命,只能打电话叫120过来,由专业的医生处置。”
说到这里,他又指指苏隽瑶的遗体,说:“你现在还不能走,得给苏小姐洗好澡、换好寿衣,明天早晨七点,蒋师傅就会带几个道士过来给她做道场,不能误了时辰。”
我非常担心白慧敏的安危,急道:“不行,我得先送白慧敏去医院,看到她的诊断结果才行。”
李经理把脸一板,说:“肖旦,你有一点职业道德没有?你就忍心让苏小姐这样光着身子放到水晶棺里面去?告诉你:苏家在县里手腕通天。你如果让他们死了的女儿出丑,开除你工作那是轻的,弄不好还可能找个理由送你去坐牢。”
在威胁了我一通之后,他又换了一副语气说:“小肖,你不考虑别的,也得为我们殡仪馆的效益想一想:苏隽瑶的父母为了她女儿的殡葬问题,可是花了大价钱的:不仅要最好的悼念厅、最好的寿衣服、最好的公墓,而且明天的道场也愿意多出几千元,只要风光热闹就行。”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门口的白慧敏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再说了,你和白慧敏不是私下接了人家一个大红包吗?据说有好几千元,对不对?你要清楚:你们这种私接客户红包的行为,是严重违反馆里的规章制度的。你要是接了红包还不干活,那性质就更加严重了。”
我没料到这老狐狸这么快就知道了苏建新给白慧敏红包的事情,看来他跟苏家联系很紧密,只好一言不发地走到担架前,拿起剪刀继续给苏隽瑶剪衣服。
李经理见我乖乖就范,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拿起手机转身往外面走,说:“我先去打120急救电话,等下我陪小白去医院。”
等他出门后,我脑海里忽然转了一个念头:这姓李的家伙,今晚总有点鬼鬼祟祟的,半夜三更一个人跑到装殓房来,在看了我和苏隽瑶肚脐上的胎记后,脸上又露出那种诡异的笑容,他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还有,他说要打120急救电话,为什么不在这房间里打?是不是有什么话不宜被我听到?
想至此,我决定去偷听一下他的电话内容。
于是,我蹑手蹑脚地出去,只见李经理站在通道尽头与悼念厅相连接的拐角处,正在压低声音与人通话。
由于他背对着我,而且我的脚步声轻得像猫,所以我一直走到了背后一米左右,他都没有察觉。
我凝神细听,只听他说道:“师父,找到了,那个人果然在我们馆里……对对对,就是‘穿魂箭’,与您描述的一模一样,刚刚我已经仔细比对过了……好好好,您回来后我再仔细跟您说……”
我听到“穿魂箭”三个字,蓦然想起了自己肚脐上那个箭头一样的胎记,心里一惊,手一抖,手里的剪刀“啪”地掉落在地。
李经理惊得在地上一蹦三尺高,转过身看到是我,气急败坏地吼道:“妈拉个巴子的,你想吓死老子啊!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鬼鬼祟祟了?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我呸呸呸!”
我也被他那惊慌失措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见他暴跳如雷的,也不好去问“穿魂箭”到底是什么玩意,只好扯了一个谎,说我没在苏隽瑶遗体上发现雷击的痕迹,问他知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李经理余怒未消地喝道:“你管她怎么死的?又不是要你去破案。人家家属都说了她是雷击而死,公安局也没有过问,你去操这空心干嘛?走走走,你再不安心做你的工作,我可要扣你的工资了!”
我从地上捡起剪刀,怏怏地回到装殓房,脑海里总是萦绕着“穿魂箭”三个字,凭直觉感到这三个字应该就是我和苏隽瑶肚脐上那诡异胎记的名字,但我以前却从来没有听任何人提起过。
此时,我已经将苏隽瑶身上所有的衣服包括内衣裤全部剪碎,露出一具修长洁白、凹凸有致的惹火娇躯,虽然这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但还是看得我差点流出了鼻血——难怪刚刚白慧敏不许我呆在房间里……
在擦到苏隽瑶最关键的部位时,我不敢多看,只好将眼睛移开,无意中往苏隽瑶的脸上看了一眼,心里不由一跳,简直怀疑自己看花了眼:只见在这一瞬间,她白皙的脸庞上,竟突然泛出了一丝丝羞涩般的红晕,好像有点难为情一样!
我赶紧停下擦洗的动作,用手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她脸上的红晕仍然没有消退,就好像一个青涩的少女,被男朋友第一次抚摸身子时害羞的表情一样。
如果不是医生早就下了死亡结论,我真的要怀疑她根本就没死了……
定了定神后,我将擦澡毛巾放到一边,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剃头发的推剪,准备将她的头发剃光,然后再给她洗头化妆。
就在这时,李经理拿着手机走进来,见我正准备给苏隽瑶推剪头发,忙喝道:“她的头发不要剪,这是家属的要求。”
我有点诧异地问:“不剪头发怎么给她戴寿帽?再说,洗头化妆都不方便啊!”
李经理有点不耐烦地说:“帽子不戴也罢。至于洗头化妆,只不过麻烦一点而已,有什么不方便的?”
我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端来一盆水,开始给她洗脸洗头。
不久,外面传来了救护车尖利的喇叭声,我赶紧用一块白布将苏隽瑶的身子遮盖起来,以免被那些医生看到。
很快,三个身穿白大褂的急救医生走进装殓房,其中一个医生蹲下身子,用手指探了探白慧敏的鼻息,又用一个听诊器听了听她的心跳,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抬起头对李经理说:“这个病人好像没什么毛病啊,心跳脉搏都很正常,是不是摔倒了,把脑袋摔坏了?”
李经理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晚这装殓房已经晕倒三个人了。请你们先把她送到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吧,也许真是摔坏了脑袋。”
我不满地看了李经理一眼,心说你才摔坏了脑袋呢,但又不好当着他的面说白慧敏是中了邪,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白慧敏抬上救护车,心里着实为她担忧……
我一个人在装殓房一直忙到凌晨四点,这才将苏隽瑶装殓完,然后便走出殡仪馆。因为这里比较阴森偏僻,现在又是凌晨四点,所以公路上基本上没有车子来往。我只好小跑着往县人民医院赶去。
到了医院急诊室,一问值班医生,说白慧敏一直没有醒过来,现在已经转到住院部去了。
我听说白慧敏到现在还没醒来,心里顿感不妙:看样子,她的情况比刘哥和蔡姐的严重得多。那两个人一送到医院,就醒过来了。但白慧敏在装殓房昏迷了那么久,到医院后也有两个多小时了,怎么还没醒来?
于是,我给值班医生敬了一根烟,小心翼翼地问白慧敏转到了住院部的哪个病室?
值班医生说是神经外科,就在住院部三栋四楼。
我给医生点上火,又问:晚上九点多钟我们殡仪馆送过来的两个病人,一个姓刘,一个姓蔡,他们是不是也在神经外科住院?
那个医生吸了一口烟,摇摇头说:那两个人没事,好像就是有点低血糖症状,在急诊室打了两瓶吊针,又给他们开了一点药,已经活蹦乱跳地回去了。
我的心往下一沉,一个个疑问号霎时间涌上了我的脑海:为什么白慧敏和刘哥蔡姐一样的中邪,他们几个小时就安然无事地回家了,而白慧敏却一直昏迷不醒?
最重要的是:我一直在给苏隽瑶装殓化妆,为什么我只是短暂地眩晕了一下,却没有彻底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