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初夏之夜,我永生难忘。
那天晚上,我被狂风暴雨困在城郊的出租屋内,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用我那部山寨智能手机打了一会游戏,又看了一部岛国********,看到激情处,不免依惯例撸了一管,然后便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我忽然被一阵比雷雨声更响亮的“砰砰砰”的敲门声惊醒了。
不用问,敢这么敲我那张破木板门的,一定是那个一厢情愿死乞白赖地想嫁给我的白慧敏。
果然,在一阵惊天动地的敲门声过后,门外就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小蛋蛋,快开门,有紧急任务!”
“小蛋蛋”是白慧敏对我的“昵称”——因为我姓肖,单名一个“旦”字,小名就叫“旦旦”,所以大我一岁的白慧敏,顺口就叫我“小蛋蛋”,还说这样叫起来很亲切、很温馨,令我蛋痛不已,多次向她提出严正抗议,但每次都抗议无效……
“殡仪馆能有什么紧急任务?难道有性急的死鬼要赶着去投胎吗?”
我睡眼惺忪地打开门,不满地对急匆匆地闯进来的白慧敏嘟囔道。
白慧敏穿着一件米黄色的雨衣,在进入房间后,一把将我拉到里面,一边喘粗气,一边攀着我的肩膀,两眼放光地说:“小蛋蛋,今晚我们有一笔小财发了:宏鑫房地产公司董事长苏建宏的女儿苏隽瑶,今天傍晚被雷打死了,让我们两个人去给她装殓。苏建宏说了:只要我们尽心尽力装殓好他的女儿,在正常的收费之外,还额外再给我们每人一千元辛苦费!”
我知道这小妮子是个典型的“财迷”,胆儿又大,只要有钱赚,让她半夜三更背尸体进坟山都敢干,便懒洋洋地说:“我不去。今晚是刘哥和蔡姐值班,这钱就让他们赚吧,你去抢什么生意?”
白慧敏冲我翻了一个白眼,在我额头上点了一下,说:“蠢宝,这怎么叫抢生意?这是抢钱啊!实话告诉你吧:刚刚刘哥和蔡姐在值班时,忽然一齐发病,现在都在医院急症室趟着呢!我们殡仪馆只有我们四个干装殓的,这钱我们不赚都不行!”
我心里悚然一惊,凭直觉感觉到有点不对头,便追问:“刘哥和蔡姐怎么忽然都病了?是不是撞了什么邪祟?”
“啧啧啧,亏你还是个二十一世纪的新青年呢,怎么也像那些神婆道士一样迷信起来了?世界上要真有什么邪祟鬼魂,谁还敢到殡仪馆上班?再说了,你不是号称‘肖大胆’吗?即使有什么邪祟,凭你十七八岁血气方刚的胆气,肯定也可以压服降解它们,对不对?”
这话倒也没错——我从懂事时候起,胆儿就大得没边:夜晚睡坟头、火烧马蜂窝、爬竹子爬树、挖洞寻蛇打、吃蝗虫蚂蚱、往老师卧室扔鞭炮……越是危险刺激的事,我越是敢干。
所以,从五六岁开始,我就得了一个绰号:肖大胆。
不过,胆壮归胆壮,对于鬼魂和邪祟之类的东西,我还是相信的,于是便很坚决地对白慧敏说:“白骨精,这事有点邪乎。现在又是午夜了,正是孤魂野鬼魑魅魍魉肆虐的时候,我胆气再壮,也不想去冒这个险。你去告诉死者家属:明天早晨我们一上班,就给死者装殓,今晚就暂时让她在冰柜里面委屈一下吧!”
白慧敏见我不愿去给苏隽瑶装殓,急得不停地跺脚,说:“你个蠢宝,如果我们明天白天去装殓,就是正常上班,还怎么去赚那两千元的辛苦费?而且,因为苏隽瑶死得蹊跷,她父亲听从一个道士的劝说,准备明天早晨七点开始就起道场做法事,超度女儿的亡魂,下午两点就火化,以免夜长梦多。今晚如果不装殓好,明早的道场就无法做,所以苏建宏才特意安排专车来接我们去殡仪馆的。”
说到这里,她回头看一眼门外,压低声音说:“小蛋蛋,要不这样:趁这个机会,我们坐地起价,跟他们要四千元辛苦费,我估计他们也会答应。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去换一对新的情侣手机了,好不?”
白慧敏知道我一直想换新手机,便开始利诱我。
我稍稍犹豫了一下,问:“你跟我说实话:刘哥和蔡姐到底是怎么病倒的?是不是撞了邪祟?”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李经理说,刘哥和蔡姐正准备给苏隽瑶装殓,装殓房的白炽灯忽然熄灭了。等李经理过去看时,他们两个人已经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一直到急诊室才苏醒过来。醒来后,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说到这里时,白慧敏见我脸色越来越难看,忙安慰我说:“医生已经说了:刘哥和蔡姐两个人都有低血糖症状,估计是晚上没吃晚饭,所以症状一起发作了。”
这个很牵强的理由,估计白慧敏自己都不相信,我当然就更不信了。
这时候,从门外走进来一个打着一把雨伞的中年人,白慧敏介绍说这是苏隽瑶的叔叔苏建新。
苏建新收拢雨伞,很随意地瞟了我一眼,估计是从我脸上看出了不情愿的表情,便一言不发地从一个提包里掏出一把钞票,估计得有七八千,在手里扬了扬,说:“两位小师傅,今晚的事有点特别,我知道你们肯定也有难处。所以,只要你们肯帮我们苏家这个忙,这钱就是你们的。事情办完后,如果我们感觉到满意,隽瑶的爸爸还会另外奖励你们。”
白慧敏看到那一大把红艳艳的钞票,眼珠子都瞪圆了,呼吸也急促起来,在我的手臂上狠狠地掐了一把,示意我不许再推却,然后迫不及待地伸出手道:“苏总,我们马上就走。您放心,我们一定给你侄女打扮得漂漂亮亮,保证比她生前还要漂亮。”
我是深知白慧敏爱财的秉性的:这么一大叠钞票,就是让她跳楼都会干。如果我再出言阻止,挡了她的“财路”,估计她杀我的心都会有。
因此,我只好闭口不言,看着她把那一大叠钞票抢过去,又迅速塞进她那个一百多元买的假冒伪劣“LV”手包里。
苏建新笑了笑,一边转身往外面走,一边说:“我先去发动车子等你们,外面雨很大,小伙子要带把伞啊!”
待苏建新出门后,我把手一伸,说:“这钱你得分给我,手机我自己去买。”
白慧敏这小妮子从高一就喜欢我,不仅在同学中大肆宣扬我是她男朋友,还多次厚着脸皮以“孙媳妇”的身份,跑到洞竹山半山腰我和爷爷住的木板房探望他,为他洗衣服洗被子扫地做饭,千方百计讨老人家的欢心。
结果,我高中刚一毕业,她就怂恿我爷爷逼我跟她去殡仪馆上班。然后,她又以我花钱大手大脚为由,说服我爷爷,勒令我将工资卡交给她这个“媳妇儿”保管,每月只给我两百元零花钱,然后每天再给我买一包五元钱的白沙烟。
除此之外,我休想再从她手里抠出一分钱——尽管那是我的钱……
白慧敏知道今晚不给我一点甜头,我是不会答应去殡仪馆的,只好万分不情愿地从提包里掏出几张钞票,施舍一般塞到我手里,敷衍了事地说:“好好好,这几百元你拿去用。手机还是我给你去买,剩下的钱,我会给你存进你的工资卡里面……小蛋蛋,姐这是为我们的未来做打算。我们两人家境都不行,将来买房子结婚的钱,都得我们自己一分一分地积攒,所以你的钱我得给你管着……”
我愤愤地说:“谁说要跟你结婚了?我又没答应娶你,是你自己一厢情愿。”
白慧敏伸手在我脸上拧了一把,笑道:“你这小鬼头,就是卤水煮鸭子——肉烂了嘴还硬。我问你:你既然不想娶我,为什么前天晚上死乞白赖地要亲我?亲了还不算,还在我身上到处乱摸,猴急得差点把我胸前的罩罩都扯掉了——你自己说说:如果你不打算娶我,你这算什么行为?是不是对我耍流氓?咹?”
我一下子哑口无言:说实话,我虽然不是十分喜欢白慧敏,但是面对这个主动送上门来的“媳妇儿”,我有时候会控制不住,很想将她“就地正法”。
但是,这个小妮子虽然喜欢得我要命,却很有心计,每次单独跟我在一起,顶多和我亲几下,或者让我在她身上摸一摸,过过干瘾,却坚守最后一道防线,不许我再有进一步的亲热行为。
她的理由也很堂皇:她要将最宝贵的东西,留在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但是,我心里很清楚:她是担心我得到了她的身子后,会始乱终弃,最终离开她,所以才不跟我发生实质性的关系……
白慧敏见我不做声了,便拉起我飞快地往门外跑去。
十几分钟后,我们就来到了北山县西郊的殡仪馆。
苏建新将车开到殡仪馆的大门外,就不进去了,理由是他现在正是本命年,不能到殡仪馆这种阴气很重的地方去。
我和白慧敏只好下了车,冒着瓢泼大雨走进了殡仪馆的大门。
北山县殡仪馆依山而建,走进那张牌坊似的大门后,有一道斜坡通往上面的办公楼、悼念厅、停尸房和火化炉。
在走过大门开始上坡后,我忽然发现今晚的殡仪馆,好像有点不大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