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大门的右侧,有一排平房,是二十四小时值班室,一旦医院死了人或者哪里有意外死亡事故,值班人员接到电话就要驾车去将死者运到殡仪馆来。
所以,这一排值班室内,不管多晚,总会有灯光亮着,也会有人值守。
但是,当我和白慧敏走进大门后,我无意中往右侧一瞥,却发现这一排平房竟然都是黑沉沉的,没一个房间亮灯。
当时,我的心里“咯噔”一下,但并没有说出来,继续跟着白慧敏的手电光,在倾盆大雨中,沿着那条斜坡道往上面走。
当走完坡道来到上面的坪里时,白慧敏也发现了异常,回头对我说:“小蛋蛋,今晚怎么回事?营业部怎么也没人值班?”
所谓的“营业部”,就在我们的右手边办公楼的一楼,是办理死者身份登记和火化手续的地方,同时兼卖寿衣、花圈、鞭炮、冥币等丧葬用品。
因为死人的事情是随时都可能发生的,所以这个营业部也是二十四小时值班,不能空人的。
但是,跟门口的值班室一样,此刻的营业部也是黑沉沉的,没有半点灯光,更看不到人影。
而在我们正对面,就是三个悼念大厅。在密密麻麻的雨幕中,这三座大厅就像三只张大巨口的怪兽,黑魆魆地矗立在那里,令人心惊胆寒。
偌大的一个殡仪馆,好像就只有我和白慧敏两个活物……
“是不是停电了?如果真停电了,那我们怎么给死者装殓?难道这到手的几千元钱,还要我们吐出来?”
白慧敏这财迷心窍的小妮子,一点也没意识到不正常,还在担心她包里的几千元钱会不会飞走。
我有点气恼地用手一指殡仪馆左前方山坡上的几栋民房,说:“那边有一栋房子不是亮着灯吗?殡仪馆的用电和那边村子里的是一条线路,肯定没停电啊!”
然后,我又抬眼看了一下悼念大厅左边的停尸房,对白慧敏说:“白骨精,今晚有点不对头,我们得赶紧走,这钱不是我们能够赚的。”
白慧敏却很坚决地摇摇头说:“不行,只要没停电,我们就一定要完成这个任务。七八千元啊,抵得上我三个月工资呢,而且只要我们做好了,死者的父亲还要额外奖励我们。再说了,我是坚决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什么鬼怪的。走吧,我们到装殓房去。”
然后,她拖着我的手就往左边的装殓房走。
我只好一边被动地跟着她走,一边拿出手机,拨打了营业部今晚值班的李姐的电话。
“李姐,今晚营业部怎么没人值班?”
李姐好像吃了一大惊,失声叫道:“肖旦,你现在还在殡仪馆?快回去……”
她的话还没说完,白慧敏忽然一把抢过我的手机,挂掉电话,生气地说:“肖旦,我还以为你是个有胆有识的男子汉呢,怎么一下子这么心虚胆怯婆婆妈妈了?”
说话间,她已经拖着我来到了装殓房的门口,推开了虚掩的门,按了一下墙壁上的开关,房间里一下子通明彻亮,多少驱走了我心中紧张不安的情绪。
“还好,真的没有停电,看来我们的财运到了。”
白慧敏长吁一口气说。
但是,当我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亮得晃眼的白炽灯时,心里忽然掠过了一丝寒意,忍不住失声叫道:“不对,这灯怎么亮了?你刚刚告诉我说:刘哥和蔡姐正准备开始装殓时,房间里的白炽灯忽然熄灭了,然后李经理进来看,他们已经昏迷不醒,于是赶紧将他们送医院……现在这灯怎么一点问题都没有?”
白慧敏一边开柜子拿手套和擦洗尸体的毛巾,一边不以为然地说:“也许是开关接触不良吧,要不就是有人将坏的灯管换掉了。”
我知道肯定不是这么回事,但看到白慧敏这么镇静,倒不好再说什么了,心想也许我胆儿大阳气高,有什么邪祟也都回避了。
于是,我也开柜子穿好消毒衣服,戴上手套,拿起一把大号剪刀,准备给逝者剪碎衣服。
在开始装殓前,我仔细看了苏隽瑶几眼。只见她静静地躺在装有轮子的担架上,乌黑的秀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但从她露出来的脸部来看,应该是一张鹅蛋脸,鼻子和嘴巴都很漂亮,估计生前是一个大美女。
她的上身穿一件浮白色的真丝衬衫,下面是一条碎花长裙,脚上的凉鞋已经脱掉了,露出惨白的脚掌,脚趾指甲上涂了鲜红的指甲油,与脚掌惨白的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上去有点触目惊心。
因为大部分的逝者送到殡仪馆之前,都已经死了好几个小时,骨骼肌肉已经僵硬,脱起衣服来很费劲。所以,我们装殓的第一道工序,就是用剪刀将逝者身上的衣服剪碎扔掉,哪怕是再好再贵的衣服也不会留下。
我正要弯腰开始剪苏隽瑶的长裙,白慧敏忽然夺过我手里的剪刀,将手往外面一指,用命令的语气说:“你到外面去,不许偷看,剪衣服和洗澡的工序我来完成,等下你只要来给她剃头发戴帽子就行了。”
我有点莫名其妙地问:“我偷看什么?你给她洗澡时,一个人能够翻转身子吗?”
白慧敏哼了一声,醋意十足地说:“你个小色鬼,刚刚盯着这姓苏的左看右看什么?是不是觉得她很漂亮?是不是很想看她没穿衣服时的样子?快给我滚出去,我给她穿好两层衣服你再进来。”
我哭笑不得地说:“白骨精,你也太离谱了吧,这死人的醋你也吃?再说了,以前我们一起装殓过那么多男人,你也给他们洗澡穿衣服,也看了他们没穿衣服的样子,我说过你什么没有?你这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霸权主义。”
白慧敏蛮横地说:“今天这情况不同:刚刚我从你的眼神里看出了色眯眯的成份,这苏隽瑶又这么漂亮,所以我不许你看她的身子,免得你以后胡思乱想走火入魔。”
然后,她就将我推出了装殓房,“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我无奈地站在通往停尸房的过道里,点燃一根香烟,百无聊赖地等白慧敏给逝者洗澡穿衣。
此时,外面的狂风暴雨已经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看上去很快就要停下来了。
我的烟刚抽了一半,从过道尽头的停尸房方向,忽然卷过来一阵阴冷至极的寒风,令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毛骨悚然的念头:现在是初夏时分,怎么会起寒风?
而且,这股寒风从我的身子上刮过去,就像被一把冰刀划过一样,不仅阴冷彻骨,而且还伴随着“呜呜”的啸声……
我下意识地往装殓房门口看了一眼,心不由往下一沉:只见那道从门缝里透出来的白炽灯光,在我转过头的一瞬间,忽然间就熄灭了,就像是被这股寒风给吹灭了一样。
与此同时,装殓房里忽然传出“咕咚”一声响,好像是一个人倒在了地上……
“不好!”
我大叫一声,猛地冲到装殓房门口,一把推开门,用手机一照,只见白慧敏倒在担架旁边,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已然昏迷过去!
我赶紧蹲下身子,将白慧敏抱在怀里,用右手拇指用力按压她的人中穴,想把她救醒。但连按了十几下,她却没有半点反应。
我又用手指在她的鼻子下探了一下,感觉到了一股细微的、温热的气息,证明她仍然有呼吸,惶急的心这才稍许镇定下来,抱起她就想往殓房外面走。
就在这时,房间里忽然又起了一股阴风,吹在我的脸上,就像吸入了有毒气体一样,脑海里一阵晕眩,抱着白慧敏的身子慢慢地软倒在地,意识也渐渐地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