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兄长亲启:
离家数月有余,备加怀念北卦村,记挂家中父老。
数月间,我一直在追查那封信的来历,至今尚无结果。不过在此期间我却遇见了几个奇怪的人,说这几个人奇怪是因为他们竟然与咱们一样收到了那种神秘的来信,这还不止,这几天我身边忽然发生了几件奇怪的事情。
先说说那几个奇怪的人吧,他们都来自四川。我们是在山东淄博一个县城的大车店遇到的,当时我去的时候大车店已经住满了人。据说最近一段时间这个地方不太平,所以太阳刚一落山老板便关上了店门。
当我去敲门的时候,老板死活不肯开,无奈之下我只好向城中的另外一家走去,可是我在这个偌大的县城徘徊了一圈,最后又折返回这个大车店,因为城中其他地方的情况和这里基本相同,而且旅店的费用很高,你知道出来的时候我所带的盘缠不多,那时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再次折返回来的时候竟然惊讶地发现大车店的门敞开着,门口站着方才死活不开门的店老板,还有两个伙计。当他们看到我的时候立刻迎了上来,态度十分恭敬,竟然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他们将我请进大车店,这里的房子布局很有一点儿风水之道。正房便是车店的大通铺,左边是一个隔房,应该是上房,右边是一口井。
店小二直接将我引进左边的上房之中,推开门之后店小二便毕恭毕敬地离开了。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毕竟身无长物,便是黑店我也拿不出什么,所以便径直地走了进去,这间房子不大,屋内的摆设也很简单,我将身上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四处打量了一番,并未发现异样才瘫软地躺在床上。
没想到我的头刚沾到枕头,便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我慌忙从床上坐起来,听到外面有人喊道:“屋内可是万峰兄长?”
兄长你是知道的,北卦村自古与外界几乎隔绝。而且这次我是因为那封信才来到这里的,因此肯定不会有人知道我来到这里,可是外面的人却一直呼喊着我的名字。我心下奇怪,于是将随身携带的刀别在腰间,然后轻轻地推开房门。来人一共有三个,两少一老,穿着体面,刚刚叫我名字的是站在我前面的年轻人,那年轻人浓眉大眼,眉宇间藏龙卧虎,见到我点头微笑。
而跟在他身后的年轻人却生得白皙过人,眼眸清澈,脸上露出几分清秀之气,细看之下竟然留着耳洞,这年轻人乃是女扮男装。而最后的老人却一直低着头,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直勾勾地上下打量着我,让我有种怪异的感觉。
“请问可是万峰兄?”前面的青年拱手道。
我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在下,请问你们是如何知道我姓名的?”
那人立刻扭过头对身后的老头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可否到屋中详谈?”
我侧身将他们引进屋中,四人落座之后,那年轻人说道:“我姓殷。”
他这句话一出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我立刻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又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三个来人。
“四川殷氏?”我望着眼前三人瞠目结舌地说道。
一直说话的年轻人点了点头,说道:“嗯。”
四川殷氏在百年前曾经与北卦村往来甚密,只是在这百年间才断绝了往来而已,家族的长老曾经说过四川殷氏遭遇打劫早已经荡然无存了,谁知今朝会在这里遇见殷氏传人,当下心中既激动又疑惑。
不过这种疑惑很快便在年轻人口中得到了答案,百年前殷氏族人所居住的殷邸大院曾经遭遇一场天火被焚烧殆尽,于是殷氏族人便辗转迁移到四川腹地的一个山村之中,那山中早已建立了一所老宅,又因世道不平,内外琐事,因此久久未与北卦村联系上。
我这才算是长出一口气,然后望着眼前这三个人,正在此时年轻人从口袋中拿出一封红色的信封,说道:“万峰兄可是因为此信来到这里的?”
霎时,我也怔住了,连忙从怀中拿出我手中的那封信,那信封与咱们所收到的竟然完全一样,除了署名有异之外完全相同。
“难道你家也收到了这封信?”这句话一出口我的心猛然狂跳了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缓缓地爬上心头。
那年轻人点了点头说道:“如果不是这封信,想必我们也不会在这里遇见。”
我点头称是,然后又寒暄了一会儿这三人才离去。他们离开之后我的心便开始悬了起来,哥哥是否记得长老曾经说过,北卦村之所以建立在这里是曾经受到过一个姓毛的高人指点,只不过那高人似乎另有所图。
那毛姓高人一直用这种红色的人皮信封与北卦村联络,但是百余年前当族长们发现这人心怀鬼胎之后便联络了四川殷氏族人,还有甘肃吉家将那人除掉了。可是这种信封再次出现的时候整个北卦村都震惊了,难道这个人还活着?这也是族长们派我来到这里的目的。
既然殷氏族人也接到了那封来信,想必他们的顾虑和我们是一样的吧,现在我只是不知道那个毛姓高人是否还活着。就在这天晚上发生了一件离奇的事情。当晚月朗星稀,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面上,因为心中一直思忖着那些问题,所以我整夜都辗转难眠。子时过后,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铜铃声,那声音忽远忽近,我连忙从床上爬起来,随手从枕头下面拿出短刀悄悄走到门边。
将门推开一个缝隙向外望去,这时我整个人都怔住了。店家在我入住的时候曾经再三叮嘱此间世道不太平,因而早早便将店门紧锁,可是此刻店门竟然敞开着。而更让我感到恶寒的是整个院子的门框上竟然挂满了白布,在门口摆放着一男一女两个纸人,那纸人在月光下笑容格外清晰,红扑扑的两张脸,咧着嘴对着我笑。
门外卷起一阵黄沙,整个院子中却平静得如同坟墓一般,我有些犹豫是否要出去,我心知眼前的景象必定是凶相无疑,而正在此时一个黑影倏忽间从我的眼前闪过。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是我却看清了那人的姿态,黑布长袍,左手执杖,右手摇晃着一个铜铃,难不成那人便是毛姓高人?想我此行目的便是探查这究竟,此时既然他已经出现,我哪有不看明白的道理。
想到这里即便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闯了,于是我换上夜行衣,将短刀别在腰间追了出去。出了院门眼前一片萧索,可能是因为最近总是有土匪来袭,所以夜里的街上空荡荡的。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此时月光似乎被一片黄沙笼罩住了,抛下一片淡黄色的月光,将这个街道都染上了一丝萧索之气。
我立在门口向四周张望,刚刚的那个黑影此时已经毫无踪迹了。正在我踯躅的时候,忽然那个黑影再次从我的眼前闪过,我立刻紧随其后追了上去。那黑影行走的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工夫,我们便来到了城门处,谁知那城门竟然也是敞开着,这更增加了我的疑惑,而更让我感到吃惊的是城门上竟然也挂着白布,似乎眼前的这座城已经变成了一座死亡城。
城墙上笔直地站着几个士兵,我驻足向上望了良久,那士兵竟然一直笔挺地站着纹丝不动。过了一会儿,我才恍然大悟,那士兵也是纸人。我心下疑惑,但是脚下却加快了步子,一个人能有如此的本事,他究竟是何人?
出了城门一直走了五里有余,前面的黑影忽然消失了。我极目四望,此时我已经不知不觉地跟着那黑影走到了一处小山的山顶,四周荒草蔓延,我向前眺望,山下竟然是一个村镇。
只不过这个村镇的建筑有些怪异,因为其布局竟然与北卦村惊人的相似。这个村子,依山而建,呈圆形,在村子的四周和正中按照五行建立了金、木、水、火、土五座祠堂,当我看到眼前的情景时完全惊呆了。
难道北卦村在这个世界上并非是独一无二的?
正在此时,我的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惊呼声。那惊呼之声分明是个女人,而且就是从眼前的那个镇子中传来的。我连忙顺着小路向那镇子中奔去,边跑边抽出腰间的短刀。当我奔到镇口的时候那声音却忽然间消失了,我有些颓然地站在镇子口望了很久,知道这个镇子必有蹊跷,所以也没有铤而走险。
等到半夜却始终没有看到那个女人,于是我便提刀回到了客栈。客栈的门依然敞开着,不过此时我却隐隐地有种不安的感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甜的腥味。我心知不妙,必是客栈出了什么状况。这样想着我脚下加快了步子,一进门整个人都怔住了,眼前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个人,鲜血在院子中流淌着,我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切。
眼前的客栈像是被山贼洗劫了一般,只是让我倍感奇怪的是门口并没有响马的马蹄印,究竟是什么人能悄无声息地杀死这数十口人呢?
此地不宜久留,我回到房间稍微收拾了一下行李准备趁着夜色离开,否则第二天官府来人我便是百口莫辩了。正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门外忽然亮起了火光。接着是杂乱的马蹄声,其中夹杂着几个官员颐指气使的喊叫声:“快点儿,快点儿把院子给我包围住。”
看来想要出去已经不可能了,于是我只能脱下衣服又回到了床上假装已经睡熟。一刻钟之后,院子里已经灯火通明了,那些士兵将院子团团围住了。忽然我的房门被一脚踹开,我缩在被窝中想着一会儿的说辞。
只见一个当官模样的人径直走了进来,然后吩咐两个士兵守在门口,独自踱到我的床前然后掀开我的被子,我连忙扭过头,我们四目相对,只见那人立刻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之后将我按在床上便对身后的人喊道:“这里没人,你们去把院子里的尸体都抬出去。”
那两个士兵领命走后,那人才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说道:“想活命,听我的。”
“你是谁?”我小声地问道。
那人嘴角微微撇了一下说道:“他们走后会有一辆车停在后门,你上那辆车自然会把你拉到安全的地方。”
说完那人将被子盖在我的头上,而我心中却一直在打鼓,先是遇见了殷氏族人,而此时那殷氏族人也毫无踪迹了,此刻又遇见这个奇怪的军官,一时间我也只能静观其变了。静待了半个时辰有余,院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我这才缓缓地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推开门,此时院子里的尸体已经被全部清理干净了,院门紧闭。想必他们已经离去了,于是我按照那个军官所说悄悄地摸到了后门。
后门也同样紧闭着,我拔掉门闩,轻轻用力,那门在一声“吱呀”之后被轻轻地推开了,我伸出头向左右望去,后门正对着一个巷口,在那巷口停着一辆黑色顶棚的马车,我心想那个军官果真没有骗我。
于是,我脚下加快了步子向那辆马车奔去,不过越是接近那辆马车,我的脚步反而慢了下来,那辆马车竟然没有车夫,更奇怪的是那匹马竟然如同木雕一样站在远处,根本没有一点儿生气。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缓慢地向前走着,忽然耳边又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像是一队士兵,而他们的方向正是向着我这里而来,听声音已经近在咫尺了,此时我若再退回到客栈恐怕已经来不及了,于是我快步奔向那辆车,撩开后面的帘子钻了进去。
我刚刚钻进去,还没有坐稳,前面的那匹毫无生气的马便长嘶了一声,接着狂奔了起来,车里的光线很暗,四周都被黑布裹得严严实实。等我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之后竟然惊讶地发现,这车里的横梁和框架全部是用青铜打造而成,一匹普通的马又如何能拉着一辆完全由青铜打造的车疾驰呢?
想到这里我对这匹马还有这辆车越发地好奇了。那匹马大约狂奔了半个时辰,忽然放慢了速度,我轻轻地撩开后面的帘子,眼前竟然是黑压压的山峰,刚刚的那座县城早已经没有了踪迹,谁能想到那匹毫无生气的马会有如此速度。
地上本来崎岖不平,可是车内竟然毫无颠簸的感觉,难不成我搭乘的是一辆鬼车?皓月当空,眼前的山峰快速地向后退,忽然我瞥见眼前一片灯火通明,我立刻冲到车前,打开前面的帘子。不禁整个人如木头一般怔住了,前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院落,那院落依山而建,所有院落都灯火通明,恰似被点燃了一般。
更让我惊讶不已的便是眼前的这匹马,刚刚我说这匹马毫无生气,犹如一尊雕像一般,此时我才发现眼前的这匹马竟然真的就是一尊青铜马,你能想象到当时我的惊异吗?那车停在前面的大宅子门口,旋即大门缓缓推开,从中走出几个人,其中便有刚刚的那个军官,还有最开始和我见面的殷氏的那个年轻人。
我惊异地下了车,然后被他们三个人引入院落中,在进门之前我抬头看了一眼门上的匾额,上面竟然写着吉氏府邸。此时我才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地明了了所有的事情,再回头,身后的那匹马和那辆车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进入大堂之中,那个军官自我介绍说是吉氏的族人,名叫吉云天,十几年前便投笔从戎了,现在是淄博城的守军将领,在曾家与殷家收到毛氏高人的信的同时,吉家也收到了一封,所有的信除了署名之外,里面的内容大致相同。同时吉云天又将百年前毛氏高人的书信取出,我们在灯下对照笔迹,与之前的毫无二致,几乎我们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原来那个姓毛的人真的还活着?
百年前三族之人聚集在一起想要消灭这个冤家祸患,谁知却留下了后患。那么这个人现在写这信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难道是准备报复?
在我们讨论完这件事后我才从吉云天的口中得知,今天晚上殷家老人忽然感到城中有些异样,于是便为我卜了一卦,卦象上说我今晚有一大劫,于是便将卦象告诉了吉云天,这才有了在客栈的那一幕。
但是我始终不明白开始我所见到的那个黑影究竟是何人,还有那个与北卦村一模一样的村庄究竟是何人所建?
吉云天后来告诉我,他将那些尸体带回去才发现,所有死于客栈的人全部都是一击致命,他们的致命伤全部在喉咙,但是却不知道何人有如此本事会在顷刻之间让所有人魂归西天。至于那匹铜马和铜车我也只是略知一二,我记得族长生前曾经详细地告诉过兄长关于这三家的事情,还请兄长将一切言明。
弟:曾万峰敬上
曾万峰的这一封信很长,读完之后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三家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还有那神秘的北卦村,那匹铜马。正在此时老金头走了进来,说道:“罗泽,你看完第一封信了吗?”
“嗯,是啊!”我点了点头,“难道只有这一封信吗?”
“是啊!只有这一封信,而且这封信并非曾万峰本人亲自寄出的,而是数月之后由吉氏兄长派人送来的,来人说曾万峰当天晚上便失踪了,家人寻访数月却始终未发现曾万峰的下落。最终只能将曾万峰失踪前的这封信送来。直到数年之后他重返北卦村。”老金头幽幽地说道。“现在的北卦村没有男人,因为大部分男人都被曾万峰带走了!”
“什么?”我惊异地望着老金头,眼神中充满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