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春喜回来的时候,花向晚一心扑在古文字里,也就没有发现春喜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因为明天就是花老爹回家的日子,一大早事情比较多,花向晚也不敢学到太晚,差不多戌时时分便安歇了。早上天刚蒙蒙亮便被春喜这丫头叫起。起床、穿衣、洗漱。
大庆朝的洗漱用品是以粉末状为主的,里面有一股子薄荷味儿,含在嘴里又苦又涩又咸,还没有牙刷等辅助工具,全凭一只手搓牙。这还是一般富裕的家庭才用得起,穷一点的用柳枝拨拉两下,再穷一点的直接不用漱口,所以街边的乞丐遭人嫌弃也不是没有因由的。
但关于手能不能把牙搓白?答案肯定是能的。据说这牙粉里面加入了很多中草药,对于洁牙固齿非常有效!
洗漱完毕,按照规矩礼仪,花向晚是要给岳氏问安的。但因她从来没有给岳氏问过安,加之岳氏平时的纵容,也就免了这一项礼节。和岳氏一起吃罢早餐,便在家中准备好柚子水等待花仲祥回归!
这年头,关于刑诉案件的事情,少不得要花钱上下打理。因为管家权不在花向晚手上,所以,她不清楚此次为了花仲祥的事情,花家到底付出了多少。但钱财这些都是小事,最主要的还是要把他老爹从县衙大牢给捞出来。
可是,直到第二天下午,前去接花仲祥出狱的张管家也还没回来,不仅没回来,连个信儿也是不见。他是早上一大早就出了门,按照之前商量的,先是找到衙门的文书,由他私下里知会县令,说是双方愿意私下调解,由他做个见证人即可。毕竟,这个案子还没开始公开审理,就一般情况而言,只要县令大人不要没事找事,一般都会同意双方私下调解的请求,但这也要看案件的大小以及因由。
花向晚对于大庆朝的律法基本属于无概念,但既然管家认同,那也就是说,此事应该就是没有多大的问题了,只需要花费大把的钱财就能解决。虽然,花家会因此而破产,可只要人没事,那就是好的,权当是破财免灾了吧!
岳氏对花仲祥倒是出自真心实意的关心。这几日也是吃不好睡不好,日日忧心忡忡!本来今早是打算和张管家一起去衙门的,考虑到后续的诸多程序,一时半会儿怕是见不到花仲祥,又怕岳氏等不及会出什么事,所以好说歹说才将她劝下了。花向晚则被留下来照看岳氏,张谦答应,一有情况会马上派人回来报信。
可是如今,都已经差不多快一天了,花仲祥和报信的人也没回来!岳氏就开始坐不住了,就连花向晚,心中也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没能阻止岳氏打算去找自家老爹的决定,花向晚反而要求陪同。刚出院门,却见管家张谦一脸的风尘仆仆,见了岳氏,急忙上前见礼:“夫人!大小姐!”
岳氏急急朝他身后看去,见后面并没有自家老爷,忍不住问:“老爷呢?”
张谦面有愧色,低头道:“子诚有负夫人之托,老爷他……没回来。”
没回来?岳氏和花向晚同时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两人都刻意忽略张谦语句隐含的深意。只听字面意思,在这古代,信息含量也是颇多,同时也是在询问张谦具体的情况。
张谦会意,也不等步入正堂,站在花家门口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原来,他们今天找到了文书,由那名商户代表打头阵,声称要与花家私下调解。那文书也是个聪明人,因着文书工作也是相当的幸苦,见人家塞了好处给他,自然是满口应允。可是此事需通报县令,得让他们在附近的茶馆等待消息。
一行人依言而就。可眼看着那名文书两三个时辰也不见出来,张谦心里不免有些着急,就连那些商户,心中也有些不安。按照他们和张谦的约定,这些商户必须要等花仲祥全须全尾地回来,才能得到相应的补偿。
这倒不是管家张谦和他们讨价还价,而是张谦声称,自己只是花府的管家,虽然老爷不在可以由他来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但是一遇到需要急调大量资产的情况下,得有花仲祥的私人印章才能处理,而这枚印章是由花仲祥亲自保管的。再说了,要是县令不同意私下解决,那么按理,是要等到三堂会审之后,才由县令宣判结果。那个时候,他们再想要补偿,可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好说话了。而花家也可以提出申诉,毕竟,花仲祥不是此次事件的主事者,只要他死咬着自己也是受害人之一,这些商户也拿他没有办法。说到底,他们也是看准了花仲祥老实,比较好欺负。
那些商户们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才没有对此事过多要求。而这样的事情,花向晚自然是懂的,可她总觉得张谦是知道他老爹的印章在哪里的,不仅是他,也许岳氏也知道。因为依着她老爹的性格,在自己身陷牢狱的时候是不可能还把管家大权独揽在自己身上的。既然不能,那么,他只能找个信得过的人,交由他保管。这样,一旦遇到什么重大事件,也好歹有个能做主的人,不至于出乱子。而她老爹信得过的人,除了身为至交好友的高远,就是眼前的岳氏跟张谦了。
花向晚收敛了思绪,继续听张谦说道。有些事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不一定要当面拆穿,否则,岂不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张谦又道:“因我有举人功名在身,所以才进得衙门后院,又使了钱,托衙役去找那文书。那文书倒也有几分诚信,见是我来问,才将事情告知与我。说是最近皇城那边派了人过来,李明府不敢就此事松解,要公事公办!”
‘明府’是大庆朝的读书人对于县令的称谓,普通百姓则称某某县令,或某某大人。而公事公办的意思,就是说还是按照诉讼程序来办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听到这里,花向晚不由得疑惑:“私下调解不算在公事公办的范围内吗?”只不过由县衙大堂改为私下调解,在花向晚看来,这对于那个李县令是没有什么影响的。用不着一听皇城派了人下来,就一副要公事公办的样子吧?
“理论上算是,但形式上却并不能算。”张谦答道,后又补充:“毕竟《大庆律》没有这项规定。但法理不外乎人情,既然告诉者都愿意私下调解,一般情况下,官府也会给些情面。”
也就是说,这件事不能摆在明面上来说。虽然那些当官儿的都知道有这种情况,但大家还是得维持表面的公证。
花向晚一听就炸毛了!因为这件事听起来跟皇城来人并没有多大关系呀!只要那个李县令能够处理好此事,也就不会对其有什么影响。但现在是怎么回事?因为皇城来个把人,就要把一件原本可以小事化了的事件闹大?这不是脑子有病嘛!
李县令确实是病了,不过不是脑子有病,而是心病。他的岳父托人从杭州送来一封信件,内容是关于一些生意上的事儿,在信上还托他办一件事儿。李县令虽然是个官儿,可他的妻子却是一个商户之女,平日里,岳父也总给自己诸多好处。大庆朝虽然不允许官员经商,可谁家私下里没有几个产业?不过是不能摆在明面儿上而已,得用外戚的名义,还不能是内亲。
这位岳父在信里讲述自己遇到了一个贵人,跟着人家做成了一笔大买卖!不过这位贵人在和县令的岳父大人聊天时,声称自己在来富县曾被一个姓花的人欺骗过。那位岳父大人一听是来富县,想起自己的女婿就在来富县当县令,当下就起了巴结讨好的心思,急急忙忙修书一封,给在杭州城外的李县令,要求他严惩这个姓花的。
来富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是放在平常,以他李县令的为人处事,就算不掘地三尺,也得是鸡飞狗跳!可现在恰逢皇城派人下来巡察,他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找事,简直就和找死没有什么分别!可如果得罪了岳父大人,不仅自己的夫人不会给自己好脸色,就是那边,也会断了自己的补给。而且,对方声称此人姓花。在来富县,姓花的人家并没有几个,而和生意有关的,就只有来富县的一个小商户——花仲祥了。
李县令斟酌再三,还是决定给自己的岳父一个面子。
而这些事,张谦自然是不知情的,那文书只是一介小吏,县令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敢多问?
花家一时间又恢复成一片愁云惨淡。
人心不稳,就容易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故。可让花向晚想不到的是,这件事居然出在了花云渊身上!
从早上起,她就没有见过花云渊,而春喜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本来,花向晚以为这丫头是因为花仲祥的事才显得精神不济,才忍不住宽慰了她几句,谁料,这小丫头一开口,却是吓了她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