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科学研究大家就都知道,酒精这种东西最大的用处就是能让你说出一些平时不愿意或者是不敢或者是不方便说出来的话,刘松坡显然深谙其中的奥妙,这就是他今天中午要用一堆酒招待我的原因。
在每人一瓶白酒下肚之后,酒桌上早已经没有了什么连长和兵的区别,坐在连部桌子上吃饭的是一帮纯爷们儿。以前人们常说,只有到了澡堂才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平等,其实人在喝了酒之后,也会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平等。陈林早已经紧紧地拥抱住了刘松坡的脖子,一边抒发着连队对他的培养之情,一边死磨硬泡的让连长给他讲和嫂子认识的传奇经历。
刘松坡则用一种欣赏的眼光看着我。我知道他的意思,我是他用一盆盆的凉水培养出来的,他试图在我的身上找到他当年的影子,而且他成功了。
刘松坡没有答理陈林,而把放在面前的酒碗举到我的面前道:“来杨泊,我跟你喝一个,这个酒我早就想跟你喝了,从你的身上我看到了我年轻时的样子。”
“别这样说连长,你现在并不老。”我举起酒碗一饮而尽。很久以前在看《水浒传》的时候,总是觉得武松那家伙很厉害,一口气能喝十几碗酒,可是后来人家告诉我说,武松那个时候喝的酒,度数还没有现在我们喝的啤酒的度数高,于是便有了一种被欺骗的感觉。谁曾想到,如今这四五十度的真白酒,我们也能一口一碗的干,真不知道武松如果看到了我们现在的这个样子,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唉。”连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行了,老了,上次参加全师连队主官大比武,本来还想发挥一把,拿一个全师第一。可是结果呢?”
“第二也不错啊。”陈林从旁边插话道。
“第二?第二也不错?那是对你!”刘松坡听到陈林的话显然有点生气,不过我相信他不是对陈林本人生气,他生气的是陈林这种只求过得去不求过得硬的人生观。
连长说到这里的时候,神色黯然,那种样子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杨泊,也许现在你还不知道,在部队连级以前靠着跑跑跳跳的还能支撑一阵子,再往后走,就不能靠身体素质吃饭了,得靠这儿。”连长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但是,只要身为一个连长就一定要喊响看我的跟我来,因为你是全连的排头兵,因为你是连长。我是不行了,但咱们尖刀连的传统可不能丢,这也是我处心积虑培养你的原因。等你回来之后,过渡个一二年,我就把连队交给你了,你小子可千万不要给我丢人啊。”连长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道。
酒喝到这里,我算彻底搞明白了连长的意思。是的,没有酒精的麻醉,像刘松坡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说出自己不行了这样的话呢?他更不可能说出让我接他的班这样的话。
“连长,你放心吧,我一定不辜负你的苦心。”说实在的,我还是第一次用这么郑重的语气来说话。但我却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别扭,相反,我倒是感觉到在我的前面,正有一副沉甸甸的担子等着我去担。
“话已经说完了,请看我的实际行动吧。”我心里说着这样一句非常废话的废话,端起一碗酒,在连长面前一晃,一口气干了下去。
陈林看着我和连长喝得高兴,显得有些着急,有一种被忽视的感觉。“哎,你们发现没有,今天我们喝了这么多的酒竟然没有一个人吐,真不简单啊。”
“想吐还不简单,我给大家讲一个笑话,听完之后一准你们都吐。”我说道。
“不会有这么大威力的笑话吧。”刘松坡显然不相信。
“那就试试看?”我看大家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便说道,“说是有一天,一个酒店的老板在大厅里巡视,来了一个乞丐上前说,老板,给个牙签行吗?老板便给了他一个打发走了。一会儿又过来一个乞丐,也是来要牙签的,老板心里想,今天的乞丐怎么不要饭,都改要牙签了?于是同样给了他一个打发走了。可是没过多久,又来了一个乞丐,这次他朝老板要的是吸管而不是牙签,老板很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你不要牙签?乞丐回答,有个人吐了,可是我晚了一步,前面两个乞丐已经把能吃的都吃了,现在只剩下汤了,所以请你施舍给我一根吸管。”
我的笑话刚刚讲完,桌子上的所有同仁,都已经捂着嘴了跑了出去,陈林干脆在炊事班门口就开始现场直播了。伟大的刘松坡同志为我摆的接风饭,就这样惨兮兮地结束了。
从炊事班回来,我刚进连队接待室的门,陈林便跟了进来,看得出来经过现场直播的陈林已经清醒了很多。“兄弟,刚才我不是说要请你吃饭吗,干脆,我现在借着酒劲把话说了拉倒,这样不仅可以为我省下一顿饭钱,而且还可以给你省出宝贵的时间,您看行吗?”
“我看不行,因为指挥学院寒假时间还没有完,我的时间有的是,并不像你说的那么宝贵,你要是有什么话,还是改天再说吧,我可是要睡了,今天一天把我给累的。”我笑着对陈林说道。这小子给我省时间是假,给自己省钱才是真的。
“哎!兄弟,我这都来了,你不会赶我走吧。”陈林拽着我的衣服袖子道。
“那你之前信誓旦旦说请我吃饭就算黄了?”我问道。
“你看你说的,这当然不能算黄了,饭一定得请,不过咱们把时间往后推推,怎么样?”陈林用商量的语气跟我说道。
“可以啊,那你说什么时候?”我问陈林道。
“待定,待定可以吧。”陈林言辞闪烁。这小子说请我吃饭的时候,肯定是发了癔症,要不就是在梦游,现在可是醒过劲儿了,从现在他死乞白赖的态度来看,不定有多后悔呢。
“我提个建议,咱们就把时间定在我和你的有生之年怎么样?”我讽刺道。
“有生之年?好,好好好,我喜欢,我喜欢有生之年!咱们就这样办。”
看着陈林的那副高兴劲,我心里想,如果诺贝尔有不要脸奖的话,陈林同志肯定会全票当选。不过想到了陈林的家境,我还是决定放这小子一马,慈悲为怀,仁者之心嘛。
想到这里,我指了指床道:“既然这样,那就坐吧。”陈林刚刚坐下去,我却从抽屉里变魔术似的拿出一瓶白酒来。“古人讲究把酒论道,这种好传统到了咱们这一辈可不能丢啊。”我边说边打开了瓶盖说道。这瓶白酒是我刚才从炊事班顺的,我就知道我回来之后肯定睡不安稳,肯定会有人来找我,但我没有想到是陈林。
看到酒瓶之后,陈林显然有点发晕,竟然坐在床上晃了两晃,他的这个姿态是想告诉我,他已经喝多了。“要不你就改天请我吃饭,要不今天晚上咱们两个对酒当歌,你自己选吧。”我说道。
“杨泊,我说你小子真不够意思,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哥们跟你说几句家常话,唠唠嗑,这要求不算过分吧,到你这儿咋就变得这么难?”陈林说道,“我们两个是人,不是酒缸,刚才我们在炊事班你知道我们喝了多少吗?六个人喝了十一瓶,十一瓶啊!”陈林说这话的时候,牙齿咬得嘎嘎响。
“嘘,”我用手指指陈林道,“连队都已经熄灯了,你激动个屁!喝了多少我不知道,反正是我都让你们给吐出来了,现在这里有一瓶酒,你喝不喝说句话。”
“喝,喝喝,能不喝吗?”听陈林这么一说,我赶紧四处找杯子,可是找了半天,别说杯子了,除了床下面的洗脸盆,连个容器都没有。
“如果实在找不到的话,就算了吧。”陈林在边上撺掇道,“反正咱们有的是时间,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你不赶时间。”
“你知道我做事一向遵循的原则就是办法总比困难多。放心吧,这酒我一定会让你喝上的。”说这话的时候,我的手里已经多了一支钢笔,“这不就解决了?”
陈林看着我一脸的茫然,我拿着钢笔在玻璃酒瓶上划上均匀的小格说道:“咱们就用瓶子吹,一次一个小格,我不嫌你有病!”
“杨泊,你太夸张了吧,我这就去给你找几个杯子来。”陈林说着就要起身往外走。我用手拉住他说:“不用了,兄弟们都已经睡觉了,我感觉这样挺好。”
“杨泊,你小子也太能整了。行,就按照你说的办,我先来。”陈林现在的态度让我感到很高兴。同时我也为自己能想出这样的妙招而佩服了自己好长一段时间。
和陈林喝着酒,让我想起了另外一个人——刘志刚,我们也曾经在指挥学院的一间小屋里像现在这样举杯共饮,也不知道这小子现在跟刘薇发展得怎么样了。唉,刘薇,刘薇,如果天下的姑娘都跟她似的,那我们这些当兵的可真都得打光棍了,幸亏还有柯蓝这样的好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