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包袱和工作上的繁忙,使韦民本来能够全部毕业的考试成绩,有两门差十几分而无法拿到毕业证,他只得再来一年补考。
杨冰倩也不是自甘满足的女性,正如她向吴小娜叙述的那样,她要带职读研,韦民虽说自己忙怕照顾不好孩子,却还是很支持冰倩去充电,他明白如今的哪行哪业都在竞争,水平高总归是好事,一个人不可沾一辈子父母的光,父亲退了休就不会有人那么捧你了,人总归要走自己的路。他也是,因为现在杨冰倩的爸爸调往别处,自己就没那么受宠了,人生,也如孩子一样,父母养你到会走路,那路如何去走,就在于你自己了。无论路上有什么障碍,有多么不平,是要由你自己去绕去克服的。也正如人们所说一样,杨冰倩的父亲已经把他扶上马,并且又送一程了,接下来,马儿乖不乖,路上顺不顺就由自己去把握去发挥。
冰倩是在重庆医科大学读研,离他们所在的中原城市很远,所以不便中途回家,只能在每期的寒、暑假回来。这样一来,家里的一切和孩子的事就全由韦民一个人打理,虽然双方父母也常常帮着照顾,但是韦民总归还是忙坏了。自己要工作,要学专业,要照顾孩子管家还有业余的文学爱好,这一样一样都要付出时间和精力,杨冰倩是女人也喜欢浪漫,非要三天一封信给她,并要求除了写写几天的时间安排外,还要写一首想念她的小诗,开始韦民觉得这样很好,不单让她放心自己还可以找回藏在心底的文学圣火。但是时间长了,又夫妻这么多年,早已失去激情,开初几封还能勉强写出来,编一些过去的心情,后来,再写就觉得烦躁没意思,更没有写诗时那种飘的感受和兴趣,只得硬着头皮去写,写出来诗句连自己看了都脸红。接下来就只写一点几天的工作和家里孩子的事。杨冰倩没多久就不满意了,写信说他对自己的感情变了,还打长途电话到单位说他心里有想法,这样,更让韦民觉得女人无聊,干脆连信也不写了,天高皇帝远。
寒假里,杨冰倩回家也没有发多大的火,敏感的检查一下,并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春节在韦民父母家过年时,韦民父亲总是提他们学校的事,说自己如何受排挤,早该升职的却升不上,说如果冰倩爸再晚走一年,校长位子早就属于他了,现在如果杨县长打个电话给教育局,还一样有很重分量的,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杨冰倩帮他说说话,韦民不耐烦他的啰嗦,狠狠地用眼瞅他,冰倩也不接话,只是吃饭,在不得不接话的情况下也只是嗯了嗯。
春天是一年中特别令人向往的季节,也是春暖花开最迷人的时节,九十年代初期,文学热理性化的有所降温,却也还有执著的热爱者和追求者,无论社会怎么发展,总会有人为自己的爱好或信仰赴汤蹈火。省文联主办的一家杂志到南明市里来开诗歌笔会,韦民因曾经有过的诗歌成绩,自然也在邀请之列,开始是几位资深的老诗人上台,讲了讲当前的诗歌潮流和发展趋势,有人大谈自己的创作经历和生活来源,说诗歌是文学里最浪漫最抒情的作品,每个写诗的人要怀着一颗飘在生活之上、高于生活的神圣之心,比如说戴望舒的《雨巷》:她撑着油脂伞,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
你是不是觉得读她的时候就像在做梦一样啊,顿时感觉细雨在朦胧的下着,下得满眼满脸的雨水,我们就仿佛看到一个美丽的姑娘,在小巷里悠悠地、悠悠地走来,走来……这就是诗歌的伟大,别的文学形式是无法如此浪漫地仙境一样表达出来。再比如舒婷的《致橡树》: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
浪漫又切实,给人入神入画的意念,感觉就是这样才叫爱情。而小说呢,是要一步一步的交待,人物的出场、长相、穿带,然后才是叙述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才告诉读者这样那样的一个故事。咱们写诗呢,只须点名主题,一下就飞在天上,让主人翁飘啊飘,让读者只能感觉到却无法触摸感,大家忘了,得不到的爱才最美啊?诗的神奇,就神奇在让人爱上她,她就会让你痴迷于她。普希金,虽然只留下不多的诗作,却世界闻名,说到底,诗歌就是一个神秘的美女,无须在大街上招摇过市,只须蜻蜓点水地露一露面,既让你过目不忘又让你无法捕捉,把你逗引得神魂颠倒,不为她着迷那是不可能的。你迷上了她就要好好的捉摸她的意境和神圣,能执著而迷恋于她,你才能配作一个诗人,也才会写出真正的诗歌来。到那时,你说不一定就是中国的“普希金”,或者说是郭沫若第二吧。
会议原定为三天,两天讲课,一天座谈,学生们,也就是这些正在写诗的小青年们,把手上的诗作拿出来让老诗人和几个编辑们指点指点。无论官职是什么,大家统称为老师,也没有人去计较高低,看那一个个学生们虔诚样儿,还拿出小日记本,让他们签名留下大名,这些诗人也找回自尊和被“捧”的感觉,高兴地有朗声大笑,真有点诗人风范。有的还嫌说着不过瘾,不禁大声朗诵起来,更有浪漫者就激情高歌。晚饭后,文联领导让这些老师们彻底放松一下,搞一场小型诗人歌舞会。大家基本上都算是青年人,自然得到热烈掌声。唯一一个最老的近五十岁的诗人,他大声说:“现在新出台的规定,青年是二十岁至五十岁,我还没过五十岁生日呢,也应该属于青年之列,你们不要觉得我老了啊?”
此话引出场内响起一片掌声,纷纷说你是我们的诗歌王子,不可能老,也永远不会老,说谁老也不能让您老啊。真没有您参与,这歌舞晚会还真没劲了呢,缺谁也不能缺了您。说得这位老师像吃了蜜糖一样,极不绅士地裂开大嘴发出爽朗的狂笑声。
舞会如期进行,这样才显出女诗人奇缺来,就是有两三个女学生,也说不会跳舞,不会可以学,但是没有就不行了。那时正流行三步、四步,青年人脑子灵活,两只曲子下来就能跟个差不多,关键是老师多,不可能男人抱男人跳吧。主办单位的文联主席一看,这怎么能行,七七四十九都拜过了,就这最后一拜,不能冷落了任何一个大诗人啊,再说他们各人都是有职务的,得罪不起,说不定将来就是真“普希金”呢。南明市女诗人少,还能找不到会跳舞的女性吗,发动关系,通过文化局找找,功夫不负有心人,对于一个地级市来说,会跳舞的还是大有人在。特别是一位金融系统的金小姐,被请到临时的舞场,刚往哪一站,整个舞厅都静下来了。没舞伴的谈话也不谈,有舞伴的正跳着也停下了,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找静下来的源头。
只见进来这位女士,168的身高,大约50公斤的体重,单眼皮下的眼睛却有着迷人的笑意,着装也别具一格,朝流时尚的红色大啦叭裤足有一尺大,淡绿印红横线的短袖T恤,勾列出少女特有的丰满挺拔,长长地如瀑布一样的披发,流泄在脑后,一抬脚,发出“咔咔”的皮鞋铁掌声,仿佛在敲击着每一个男士心房。
这时,文联主席也满头大汗地跑进来说:“各位领导、大诗人们,说来我们真是很失职啊,这位是我们市农业银行的一位干部,叫金灿灿,也是一位文友,写一手好散文,个人也没申报过,所以文联也不知情,结果这次很遗憾的没参加会议,真是林某人的工作失误。不过,来日方长,只要发现了人才,以后有的是机会。”
说完这话,主席好像是卖关子又像是更神气地说:“大家有没有发现,金小姐不单是高才生,身段也是绝等的啊。再告诉大家一个秘密,她父亲是我们市唯一的一个中国舞蹈学院毕业的高才生。金小姐本人也在大学拿过舞蹈比赛冠军。”
“啪……”不知是谁带头鼓起掌来。立刻,场内像炸了锅,骚动的眼睛变成骚动的情绪,可是却没有谁敢先邀请金小姐跳舞,她也极大方的对大家笑了笑说:“谢谢林主席的夸奖,那都是过去了,比起在场的各位老师和大诗人来,小女子差远了,今天能有幸结识各位,当是金灿灿的万分荣幸。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别扫了大家的舞兴,我也为大家带来了几位女朋友,姐妹们请进来吧。”
只见她极为夸张而戏剧地摆一摆玉手,门外的五六位姑娘应声而进,个个青春靓丽,这下整个会场也真正热闹起来。舞曲再次响起,大家自觉的邀请着美女,却单单没人邀请金小姐。她聪明过人,也不让自己尴尬,很优美地走到正在擦汗的文联主席面前,娇柔而诗意地说:“林主席,没人理我,为您伴一曲吧?”
林主席有些出乎意料地抬头看大家,见来客们各自已经有了舞伴,也不便推辞,有心想歇歇推说自己不会跳,可是美女邀请,自己又是主办人,不能冷落了好容易请来的贵宾,这也是自己求之不得的啊。他只得笑着有些巴结的口气说:“我不会,你别怕我踩了你的脚啊?”
“没事,主席客气了,请吧。”
说着话,二人进入舞场,金小姐教林主席跳最简单的“慢四步”,说来也真怪,四十多岁的林主席,第一次跳舞,竟然也跟上了这位美女老师的步子,但是,他真怕踩了人家的脚,总是低下头走,一曲下来,还真找到一点感觉了。
第二曲开始,林主席就把金灿灿手把手的拉到主客面前,中国的各个场面,都讲究的是论职排位,主客人不邀请别的人心里再痒痒也不敢乱了章法。从第三曲起,金灿灿就忙了起来,大家不等曲子过门声完结,就急不可待地抢上来,伸出一个个绅士之手,那位年龄最大的诗人,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与金灿灿站一起虽然还稍嫌矮了点,跳起舞来却真是不含糊,他俩真如棋逢对手。他们各自试探性地跳慢三、慢四,接着跳快三、快四,到基本掌握了对方的步伐,又跳起“探戈”来,他们扭来扭去占据了整个舞场,大家也真没见过如此优美的舞步,跳的和不跳的眼睛都跟着他们的脚步在走。再看金灿灿,那转身、那扭头,风雅又多情,眼里含满情,嘴里露着笑,风情万种极职业的微笑着,一曲一曲又一曲,迷着了在场的所有男人和女人。金灿灿终于大声宣布说:“不行了,太累,我要歇歇了。”
大家这才注意到难怪她叫累,当她坐下时,才发现,她的高跟鞋足有九寸。
说了这话,她从衣袋里掏出手帕,轻轻展开,坐在他旁边的人顿时闻到一股香味。只见她右手不停地用手帕对玉脸扇着,不管大家怎么看她,欣赏也好,媚眼也罢,她含而不笑地一直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