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上不知何时有了汽车的声音,街边立着的三角形警示牌打上了显眼的桔黄色光,太阳伴随城市间最早开始的车鸣交响,一点一点挪上高楼,在某一个瞬间,阳光透过玻璃窗,射进姚宏兵憔悴的双眼。
昨晚一一询问过航班机组人员,确定事发客机从起飞到降落,没有任何乘客进入驾驶舱,乘务员也相互作证没有单独进入过驾驶舱,都排除了自己下毒的嫌疑;于是连夜陪着技术员检查了客机上乘客使用过的所有物品,以及座位上下留有的指纹,最后直到日上三竿,刑警一队也没有发现和杯子上神秘指纹相匹配的信息。
因为没有找到有关联的直接证据,并且不能确定博物馆的“显灵”与客机案和图书馆案有什么内在联系,因此图书馆毒气案只能先交由二队来调查。
经过一上午的时间,二队的调查就有了进展。死者黄易祥系吸入乙硫醇过量中毒死亡,刑警队长已经派警员查看图书馆监控录像,搜寻可疑人员,并且对图书馆内外进行全面勘察取证。但是另一名死者刘娇的尸体现象表明,她并不是直接死于毒气,乙硫醇只是死亡的次要因素,而尸体呈现的凶器特征是二队队长从来没见过的,因此他对嫌疑人的描述不是十分清晰和准确,监控录像也没有拍下刘娇直接的死亡过程。
“昨日下午15:30分,衮州市图书馆发生严重乙硫醇泄漏事故,接到报警后,区消防队立即出动并对现场进行紧急防化处理,附近医院积极抢救伤病患者,目前事故共造成两人死亡,三十七人不同程度受伤。”
“原来如此!”看过午间新闻,宋扬笑了笑,结账下机。“喂,陈队长你好呀,我是宋扬,有个问题我想请你确认一下……”询问过博物馆的陈东升,方才得到一个非常重要的推理,第一次出现神秘符号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多,而第二次出现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半;两种图案之间隐藏的第一个规律,就这样被宋扬发现了。
宋扬看了一眼左手腕戴着的手表,“看来,只剩下六个小时,我的时间不多了!”
表盘上,时间开始逆时针方向光速转动,回溯到三千年之前的古代埃及。荷鲁斯与赛特发生了激烈的斗争,无意之中杀死了自己的母亲伊西斯,身为太阳神的拉,要求众神们给荷鲁斯严厉的惩罚。是赛特最先找到了自己的侄子,趁着众神没有到来之际,挖出了荷鲁斯的左眼。众神发现月亮开始暗淡无光,向塞特询问情况,而塞特却说自己并未找到侄子。众神之中,只有抚养过荷鲁斯的女神哈托尔没有放弃寻找,当女神哈托尔找到荷鲁斯时,用羊的新鲜乳汁治好荷鲁斯左眼的伤痕。后来,荷鲁斯和赛特战斗,取回左眼,将其献给了父亲,保护父亲冥神奥西里斯在黑暗的冥界不受伤害……
荷鲁斯,埃及天空之神,隼头人身像,其左眼代表月亮,具有特殊含义。
“天空……左眼……月亮……”新华书店里,宋扬翻阅着埃及神话,有些入迷。宋扬想到在案件当中,客机发生故障的引擎就位于机身左侧,而发生故障的时间在晚上。从某种含义上,这与诅咒是吻合的。
埃及神话中负责推动太阳的神名为凯布里,他是一只虫子的化身。这种虫子古埃及称为圣甲虫,学名叫蜣螂,喜欢将其它生物粪便滚推成球,推到安全的地方享用。古埃及人认为圣甲虫具有帮助人完成生死交替的代表着轮回的作用,是图腾之物,当法老死去时,他的心脏就会被切出来,换上一块缀满圣甲虫的石头。
“打开盖子的棺材,像翻页的书,棺材里有和臭味有关的虫子,预示着图书馆发生的毒气事件?”身后有个男人奇怪地看着宋扬独自一人在书架前言语。
前两个诅咒的内容因为有已经发生过的案件作为对比,能够推理出符号表达的基本含义,并且对宋扬来说算是小菜一碟,可是第三个图案还没有案件可供参考,暗示了什么,不容易推理出来,以至于在第三个图案上,宋扬就浪费了四个多小时。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而自己只有在书店里干着急。这感觉,就好像明知自己死期将至,却不知道死神要用哪一种酷刑索取性命。这紧要关头,宋扬多想和上帝进行一回公正的交易,用自己的一部分颜值换作一部分智商。
“如果你相信我,我就有你想要的线索!”身后那位男人忽然走上前来,拍了拍宋扬的胳膊。宋扬没有先推理那人是谁,反倒先关心起那人的手到底干不干净。——干净清秀的双手,如同他清秀整洁的夹克一样。男性,身高中上,结合穿着的旧款夹克判断约四五十岁,下颌留有胡须,鼻梁有眼镜痕迹,左手腕处的一圈留白显示了他最近才摘下经常戴的手表,项链挂戴紫檀色的弥勒佛像,手指纤细无茧,右手无名指看出已婚,并且经济条件好,旅游鞋略脏……
“你是个作家吧,不是本地人,应该是来衮州旅游的,恐怕你没有什么能让我相信的东西。”宋扬这么说道,让陌生男人觉得十分惊奇。男人说:“你跟我来吧,可能我会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宋扬搭理他:“噢?会发生什么?”只听那人说了一句,就转身离去。
“法老预言,有人就要死了。”
宋扬一听,顿时好奇地紧紧跟在他的身后,随他去了一家餐馆,一路上询问个不停。
叮铃铃——叮铃铃——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几声嘈嚣的闹铃将姚宏兵又拉回这残酷的现实世界,关闭了闹钟,揉揉惺忪的睡眼,姚宏兵看到已经是晚上六点半,窗外已然暗淡,房间死寂无声。“唉,这么晚了……”想起昨晚为了查案子熬了一宿,疲惫中想在办公室休息一会儿,不知何时竟睡着了。想到这里,姚宏兵这才发现,写字桌面上多了一个苹果,苹果下压着一份报告。
死者刘娇的压痕显示为女性高跟鞋后跟所致,技术室已经在图书馆一楼出入口监控中锁定了四名可疑女性,公安信息中心正在调取图书馆附近路段的监控录像,全面追踪嫌疑人——有人在报告空白显眼处用铅笔这样写道。报告则是关于压痕表面物证的分析鉴定,经仪器检测,压痕表面留有杂质成分显示是一般灰尘和泥土。
不过姚宏兵更在意设置闹铃、送自己苹果的人。——想不到局里还有人关心自己。
笃、笃、笃,有人敲门。“请进!”姚宏兵拨弄一下散乱的头发,看见技术员陈明亮开门走进来,手里握着文件夹,“姚队,有新情况!”
姚宏兵兴奋地从座椅上站起来:“什么情况,快说快说!”
“是关于庞天行的案子,乘务长柳杨看过我们提供的钢化杯证物后,想起了一些事情,她说可能对我们有帮助。她现在在路上,正陪她丈夫来认领这个杯子!”
拿了桌子上的苹果,姚宏兵直奔楼下。
接待室里,罗远帆坐在柳杨的身边,显得不太镇定。姚宏兵通过简单地问话了解到,罗远帆是深航塔台主任程序管制员。“……标签贴在杯子底下,是我的杯子没错,但是,警察同志,我确定这杯子是在我的办公台上遗失的,并且已经丢了一天了。”罗远帆语气有些强烈。
“听柳杨说,庞天行是你们两位的证婚人?”姚宏兵问。
“是的,老庞是我的朋友,我和他经常一起吃饭,年初我们刚好都赶上假期,我们还去京北旅游了一趟,这杯子就是那时候买的,我和他一人一个,他当然还……”讲到这里,罗远帆哽咽住,再讲不下去,他望着套在透明物证袋里的纪念品,悲伤的情绪略显汹涌。
“你是说,庞天行也有一个这样的杯子?”
柳杨突然叫道:“哎呀,不会是我拿错了吧?!”
在两人疑惑的眼神中,柳杨讲述了客机失事前一天,也就是情人节上午发生的事情。
——庞天行陪着罗远帆来到塔台,顺手将自己的钢化杯放在罗管制员的工作台前,接了一通电话,赶紧离开了塔台。罗远帆看见他忘记带上杯子,就让柳杨转交给机长……
“后来,上飞机前,我的同事小张可能由于没吃午饭,有点低血糖吧,不小心摔倒了,膝盖破了点皮,然后我的另一个同事从包里拿出红药水和碘酒,不问缘由马上就给她擦试伤口,刚好杯子里有些水,我见状马上就用杯子给她清洗一下伤口。”
再之后,把杯子交给机长时,事情繁杂就没时间洗杯子,庞天行对柳杨说自己洗,就接过杯子前往驾驶舱。
罗远帆看着柳杨:“你居然不知道那个杯子上有毒?!”柳杨莫名其妙地问:“有毒?怎么会有毒呢?”陈明亮见队长不解,同他耳语之后,姚宏兵替罗远帆回答他的妻子:“红药水是汞溴红溶液,遇到碘酊里的碘会产生化学反应,生成******。而******是有剧毒的。”
“天呐!”柳杨吓得紧紧捂住嘴唇,“杯子倒水时是贴在涂了药的伤口上,我只是觉得不太干净,我真的不知道……噢,我的天,难道是我……是我害死了老庞?!我……我……”
离开了接待室,关上门,陈明亮凑过来:“姚队,怎么样,我的推理没错吧!”姚宏兵看看身后的门,感叹到:“若不是柳杨那位同事的无知,庞天行也不会死于中毒,如此曲折的案件,最后的真相竟然是因为无知和巧合?”
“这样的案子还真的很少见嘛!”陈明亮擦擦眼镜。
“尽管不多见,事实也比较清楚了,现在就把嫌疑人找来问话!”姚宏兵有些喜悦,快步朝着办公室走去。
晚上七点十五分。
位于中心CBD商业办公区的谷洋金贸大厦还亮着几展办公室的灯,远远望去,就如同亮在夜空中几颗微弱烁闪的星光,排成一组充满希望的年轻的星座图案。
大厦对面有一家西餐厅,宋扬享受完美食,放下刀叉,用纸巾擦拭了嘴角,开始了推理:
“你的鼻梁虽然有眼镜的印迹,但是你没有佩戴隐形眼镜,并且过马路时没有近视眼常见眯眼的动作,点餐时能看清小字,不是近视眼也不是远视眼,说明你经常戴的是墨镜。一开始我根据你的肤色判断你经常外出,根据你的穿衣风格判断你的年龄偏大,而你刚才使用的手机是三星的去年款,双手洁白,不是戴手套就是经常放在衣兜里……”
“你想说什么?”陌生男人说。
“虽然你进行了伪装,我还是可以看出你的年龄实际没那么大,大约也就三十岁,经济中等,性格谨慎,善于沟通,至于职业嘛,不用我推理了吧,你现在可以把下巴那点胡子撕下来了,因为你吃牛排的时候总是忘记那是后来粘上去的东西。”
那人微笑了几声:“胡子我还是留着吧。观察力真不错,你还是第一个能看出我是私家侦探的!”宋扬接过那人的名片,名片上写道——黄文锦,黄氏私家侦探事务所探长。
“谷洋金贸?”宋扬注意到名片底下一排小字。“是的,就在旁边这栋写字楼二十二层的1B号。”黄文锦指了指大厦。
“221B。你们可真会挑!”宋扬笑了笑。
黄文锦从外衣内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桌面上,推到宋扬的面前。“我就直接说了吧,有人委托我对你进行单独的调查,从市图书馆就开始了。”
宋扬感到震惊,想不到自己居然被跟踪了这么久,对面这位侦探到底还是专业的;再看看桌面上照片里的似曾相识的男人,宋扬几经思考,一个名字在脑海浮现出来。
邓山。
“我好像……见过他?!”宋扬没想到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和这个人打过照面,总觉得应该是最近这几天见过。黄文锦告诉他:“你忘记了?他是省博物馆的保安呀!”
这么一提醒,宋扬思路一下就清晰了,他这才想起博物馆保安队名册上,排在陈涛、陈东升后边的名字,正是邓山。
“一开始他因为博物馆发生的事委托我来调查你,我还当你是恶作剧的始作俑者,直到我注意他的鞋子上沾了一点油漆……”
“红色?”宋扬迫不及待地询问道。
“不用我多说,看来你已经知道了。”黄文锦收起照片,掀起夹克,放回内袋。
“也就是说,他就是在玻璃上画图的人……”没等宋扬说完,马路上就有人熙熙攘攘地聚集在一起,抬头望着对面高楼,尖叫不止。宋扬和黄琛文发现人行道上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简短对视之后,他们便立刻冲出餐厅,朝马路对面大厦楼上远远望去。明晃晃的路灯成了眺望大厦的障碍,宋扬只依稀望见白烟从高层滚滚冒出,在大厦上空凝积,又消散,再仔细一看,冒烟楼层内部似乎还闪着红色火光。
“噢!原来如此!”宋扬脑海里马上翻出最后出现的红色图案——三角形加上太阳圆盘的意思,应该就是宏伟高大的金字塔以及熊熊燃烧的大火。
本来不畅的马路变得更水泄不通。
报警的同时,宋扬发现浓烟中坠下一个黑色的不明物体,物体垂直降落,砸在大厦楼下一辆轿车上,一声玻璃破碎过后,轿车响亮地发出烦噪的报警声。
宋扬小心地朝对面街道走过去,在压扁的轿车上,他惊愕地看到了一具穿着深色紧身衣、戴着运动手套的男性尸体,打开手机电筒再仔细一照,结实的体型、血肉模糊的脸庞似曾见过。
打了一个冷颤,宋扬突然意识到情况可能有变化。“天呐,刚才吃饭的时候还提到他,怎么现在他就……”他下意识地朝街对面正在打电话的黄文锦望去,而黄文锦则抬头朝着自己的侦探事务所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