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敢教天地封北海
“一百二十年前,诸仙下界,教化凡人。有仙游于北海,被鲲鹏吞吸,仙元破碎,
天地有感,降下大道,重伤鲲鹏。而天帝与此时发兵北海,欲生擒鲲鹏。
”
陈山河目光深邃,一边回忆,一边讲述道。
“然而,鲲鹏虽不达‘无所侍’之大逍遥境界,却也不是普通天兵天将所能抗衡的,哪怕有天道帮助重伤了它也不行。这场凡俗之上的战斗却渐渐演变为劫难——北海众生的劫难。
包括北海冰宫……那个时候冰宫还叫做水寒殿,而北海也不是现如今的冰霜世界,而是一片乐土——说是仙界乐土也不为过。”
“劫难持续了三年,整整三十六个月,合天罡之数,天道敛去,天帝只好罢兵,鲲鹏逃得一线生机,往更远的北方遁去,至今神人、圣人皆不得见。”
“而天帝罢兵,死去的仙神其弟子们却不甘心如此了结,于是当时的北海被迁怒,而水寒殿首当其冲,成了那些……凶神恶仙发泄怒火的对象。天帝无情,竟不管不顾,任由其杀戮、蹂躏。”
“如此昏庸无道,怎配为天帝?”
少年听得大怒,更多的是不解。
“这就是江湖!”
“江湖?那这江湖跟我想的一点也不一样。”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有天地之始,就有江湖。”
有人,就有江湖;有天地始,就有江湖!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这样的江湖什么时候才会改变?!”
少年叹道。
“或许不远!或许更远!”
陈河山亦是一叹。
良久,陈山河又继续接着讲述道:
“而北海众生为守卫乐土,誓死而战,甚至有人不惜成魔。”
“不惜成魔?!”
“对,不惜成魔!”
“那么,请问父亲何为魔?”
“你认为呢?”
少年短暂思考,斩钉截铁地说道:
“用天地赐予的力量行人心所诛、不道不仁之事,此为魔!”
“那这么说,天帝岂不是魔?”
陈山河看着少年有些玩味却欣慰的问道。
“至少在这件事上,他就是魔!”
陈君游坚定答道。
“你的老师真不错!”
“江湖比天帝还要悠远,天帝也只是号称拥有半璧天地而已,其中虚实不论,但,他终尽代替不了天道。而江湖自古有正邪之分,人间自古有善恶之辩;天地一体,江湖浩荡,正中有魔,邪中亦有圣;人性有本善者,亦有本恶者。故你要永记,我辈习武之人,虽肉体凡胎,亦要力求黑白分明,活的明白。不然毫无责任担当,可善可恶、天卑地贱,不如教盘古永远匍匐,天地莫开、亘古混沌中苟存,而这样活着,算什么顶天立地之大丈夫?!”
“是。孩儿定当铭记于心!永世不敢或忘!”
少年认真应道。
陈山河点点头,眼里说不出的欣慰与轻松。
“你母亲天性善良,是个是非恩怨具清楚分明的人,她从未妄动邪魔之念,更没有做过违背天地道义的事,她不是魔!”
陈山河亦是斩钉截铁的对少年说道。
“本来你还太年轻,让你面对这一切的时机还不成熟。但是因为雷腾发现了你的体质特别,所以上禀了楚帝。以我们这位陛下的‘英明神武’应该会猜到你的身世。到时他为了讨好那些仙神弟子,必定会与我决裂,迫使我交出你。所以……”
“所以你必须死,我的弟弟!”
与陈君游长得相像,却更显得刚毅的面容,颀长的身体,一身威武的将甲,虽然全身都是泥水,但眼神永远那么镇定,腰杆永远那么笔直,步履永远那么沉稳,楚国年轻一辈最强少将,——陈君豪,微笑着推门而进。
“这个主意怎么样?”
但其说话的语气却那么随意,充满了玩笑的意味。
“这叫哪门子主意?再说你看你这副德行哪里还有铁血少将的威势。”
沉重的气氛因陈君豪的到来变得舒缓了些。
脱去头盔,陈君豪这才对着他这个弟弟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坐在书桌后方的陈山河问道:
“父亲认为呢?”
陈山河看着他,笑骂道:
“别卖关子了,你弟弟他已经差不多知道真相了,他知道隐忍。”
“是吗,这才数天不见,我的弟弟怎么承受力这么强了?就没有哭鼻子么?”
陈君豪看着弟弟陈君游,脸色变得放松了些,笑着道。
陈君游苦涩一笑,没有说话,看向门外。
“没有哦,你弟弟,君游他已经长大了。我们也可以放心一些了。”
充满慈爱的声音随风而来,一道苗条的身影眨眼出现在房间。
来人一身华服彩装,妇人发髻,面容娇好而祥和,却是两人的母亲。
“哇!想不到母亲大人依旧风韵不减啊,老爹可享福啦。哈哈……”
陈君豪似乎一点也没有了少将军的样子,变成了另一个没心没肺的人一般。
但另外三人却知道这才是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大哥。
所以,妇人立即柳眉倒竖,一闪身就揪住了他的耳朵,训斥道:
“还这么没大没小的,你老娘我是你能随便调戏的么?倒是说说你和公主那丫头进展得怎么样了?”
“疼!疼!什么怎么样了,还不就是那样,那位英明的陛下非要我拿下大赵十城才应允……”
“老娘我可不听借口,是你自己搞不定人家姑娘,怪你自己无能!所谓生米煮成熟饭你懂不懂?”
“咳咳,莹莹话不能这么说,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堂堂正正……”
陈山河本来被大儿子陈君豪说得一阵尴尬,本也想教训一下,看到妻子在前,也只好作罢,
现在听得妻子这么说,却不由劝道。
这不说还好,一说……
陈夫人叶莹听到丈夫如此说,对着儿子微微一笑,放开了他,盯着丈夫陈山河,神情突然变的有些嗔怒,冷冷说道:
“堂堂正正,亏你说得出口,我和晓霖妹子哪一个不是你连哄带骗……”
听到大人“有事”,陈君豪连忙一把拉起陈君游窜出门去,远远的传话来说道:
“我和这小子切磋切磋,你们请便。”
眨眼消失不见。
夫妻俩摇了摇头,却各自沉默了下来。
……
是夜,依旧淅沥着雨点。
兄弟两人坐在半山亭中。
“霖姨她这些年应该过得很苦。”
兄对弟说道。
弟有些微醉,闻言轻声说道:
“我知道。”
兄看着弟,眉头微皱,问道:
“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弟替自己和兄长各倒了一杯酒。
弟缓缓喝着酒。
兄也只好喝酒。
弟又醉了几分。
兄又喝了几杯。
“我已入魔。”
弟平静说道。
“我却不是魔。”
“所以我很痛苦。”
兄长洒脱一笑,问道:
“为何?”
弟抬头看着兄长,良久,缓声说道:
“沉香救母的故事你听过么?”
“听过!”
“好听么?”
“好听!”
“为何?”
“这故事结局很好。”
弟叹息。
兄再次一笑,道:
“江湖是个快意恩仇的地方。但也是个恩怨难明的地方。你不是沉香,因为你在江湖。你亦是沉香,因为你有一个母亲,她在冰宫。”
陈君游苦涩叹道:
“那么北海冰宫是个怎样的地方?”
“天下又哪里有我们的乐土?”
“我是正是邪?”
“是人是魔?”
陈君豪伸手握住弟弟的手,缓声郑重恳切说道:
“你是我弟弟,我们是一家人,无论你身在何处,无论你身怀何种武功,无论你是正是邪,无论你是人是魔,你都是我的弟弟,我们都是家人,这一点你务必谨记!”
陈君游看着大哥,泪光闪烁,泣声道:
“是,为弟谨记!”
……
次日清晨。
幽暗的大殿。
陈山河坐在上首正中,其妻叶莹莹坐于右首,其子陈君豪坐于左首。
大弟子令狐之玉,面容英俊,却不失刚强,一身玄青将甲,立于殿右首位;
二弟子百里秋烟,容颜秀丽却不乏英气,一身彩色剑侠女装,立于殿左首位;
三弟子龙武,面庞粗狂,虎目鹰眉,一身黑色剑侠男装,立于殿右次位;
四弟子孔豪申,容貌俊雅,气度雍容,一身白色儒生剑装,立于殿左次位。
脚步声响,有二人领着四人进入大殿。
当先二人向着大殿上首行师礼,齐声道
“拜见师傅!拜见师娘!”
然后分别站在大殿两边。
站在右边的是五弟子李中非,相貌普通,有些憨厚,左边的是六弟子韩蒙,身材高大相貌威猛;两人装束一样,具是剑门弟子服饰。
而那四人,身着黑色大袍,一脸横肉,宽额阔口的是霁城刀宗大宗主王崎山;而身着棕色劲装,面容普通,表情僵硬,长得有些瘦小的则是铁木山极体宗四宗叔罗昇。另外两人则是,身着制式盔甲,身材硕大,长得方脸巨鼻,目光如炬的是大楚帝国上将宇文明都;一脸胡碴,面貌却有些阴鸷的则是大楚帝国阴阳师上卿柳江空。
柳江空看着眼前陈门主的阵势,知道以当前自己四人的分量还不足以在此放肆,于是上前一步,拱手说道:“陈门主别来无恙,溆山一别,不想再见已是五载于今。当初那十剑真是惊绝人寰,江空夙夜叹服,却也只能参透其中阴阳之气化十之五六,还望陈兄稍事闲叙时能再承蒙点化一二。”
陈山河命侍奉弟子为四人看坐,端上茶点,才不慌不忙地点点头,抚须笑道:“柳上师客气了,不才因年以郁气升境,融入天地化物之道,茫然冥然,墟然巍然,神游域载,侥幸得悟,宠性天之大德,实是惭愧。故点化之说不敢,相互切磋探讨为宜。”
听得这里两人似乎想要顾左右而言他,铁木山极体宗四宗叔罗昇觉得无聊,大刺刺地一笑,道:
“哈,陈门主勿须自谦,四年前我上任铁木真人以九重极限罡风灵甲护体,尚且在你剑下去了两重,因而……”
“咳,咳,今天来的时候,天时正好……额,我的意思是,要是赶上下恁瓢泼大雨,我们这一行人可就成落汤鸡了!额,宇文老弟,是吧……是吧。”
王崎山知道柳江空的用意,知道此行之事势必不可直莽冲动,得委婉套问,至少得等另外几个上仙门人到来再细细议说。可没想到罗昇这厮是不是锻体练坏了脑袋——真成了铁木,不,是榆木脑袋,竟然连四年前自己那老不死的师叔以大欺小这种事,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拿出来说,这不是想找死么,想点火用火药把自己炸死这种事只有你们那什么破锻体宗才会做的事,拉上我们做什么。于是王崎山连忙顾不得因惊愕而茶水卒然呛喉,拉着宇文明都嬉说道。
然而,他也是忙中添乱,不想说正事,却偏偏又说在正事上了,于是,大殿内又陷入了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