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到一半,掌风早就咄咄逼人。周漠将“镌空蚀月劲”提到十成,自是想一击毙命。黄达开看这一掌凌厉异常,正欲闪躲,却叫周漠拍了个正着。黄达开心肺俱裂,浑身骨头便如散架了一般,訇然倒地。
达克库拊掌笑道:“好徒弟,快去看看,此人若是没死,再替老夫补上几掌!”黄达开抬起头,冷笑道:“恶贼,你总归要死无葬身之地,比我惨上千倍百倍。”达克库涉险逃出左车排下的埋伏,最忌讳别人说“死”字,此间听他一说,面色铁青,看着周漠道:“他说什么?”周漠道:“师父不必理会,待徒弟将他解决了。”说着走上前去,单掌悬空,攒足内力,便要一掌拍下。黄达开看了眼周漠,摇摇头道:“你是中原人,武功又极好,何故要投靠吐蕃人,唉,莫非是在下老眼昏花了。”周漠哼了声道:“中土气数已尽,我自己做什么心里清楚,不用阁下评头品足。”黄达开道:“好好,不劳你下手,怕污了我!”而后喊道:“大哥,三弟,我们三人兄弟一场,今日老二随你们去啦。”言毕,头一垂,倏然不说话了。周漠走前几步,仔细看了看,道:“此人自断筋脉,断然活不了了。”
说完此话,周漠扶起达克库,又蓦地跪在地上道:“弟子冒昧用兵,致我方惨败,请师父降罪责罚。”达克库道:“徒儿,你救了老夫一命,之前的事情休要再提,一笔勾销了罢。”周漠大喜,抱拳道:“谢师父。”站起身,转向林楚韩道:“林先生伤势如何?”林楚韩道:“谅这皮肉小伤,也算不得什么?”周漠笑道:“林先生断了一臂,怎么说是皮肉小伤,也未免太过托大了罢。”拂出左指,朝林楚韩“肩贞穴”处点去。林楚韩以为周漠要突下杀手,惊道:“你干什么?”话音未落,周漠骈指点中,倏而又补上几指,顿时将流血止住。至此,林楚韩方知周漠乃是好意,面色尴尬,笑了笑道:“多谢阁下。”周漠应道:“不必客气。”回头对达克库道:“此间甚是险恶,师父怎么会来到此处?”达克库叹了声,便将如何吃了败仗,如何吩咐马基尔联系其他人众,如何约定在定军山上会和,一一说了出来。
周漠若有所思,点点头道:“那个西域人马基尔还没来么?”林楚韩破口大骂道:“西域人就是乌龟王八蛋,见势不妙,都自行跑散了,现不知那个马基尔在哪里逍遥快活呢。”周漠眉头一皱,道:“既是如此,事不宜迟,我们须快快离开。”达克库道:“去哪里?”周漠道:“在这里自然甚是危险,待会儿只怕又有些追兵会赶过来。倘是些小喽啰,倒容易对付,如果来了高手就不好办了。我记得师父在入汉中之前,曾命令心腹,于定军山伏下上百人马,不如到那里去与他们会面。”
达克库道:“这主意倒也不错。但如果马基尔来了,寻我们不见该如何是好?”林楚韩插了一句:“他不会来了。”周漠笑着摆摆手道:“无妨。想马基尔如此聪明,又怎能想不到此处,还是师父的安危要紧,我们赶紧走罢。”倏然道:“师父,徒儿有一事不明。”达克库道:“什么事?”周漠道:“师父在定军山处驻扎百余吐蕃人马,难道不会引起地方官员的注意么?”达克库哈哈笑道:“徒儿,我让百余人在定军山处驻扎,同在王府是一样的。”周漠恍然大悟道:“原来师父是让他们装扮成汉人,同当地居民混住在一起,待得有事时再换回吐蕃服饰,听候您的差遣,是这样么?”达克库颔首道:“嗯,正是这样。”周漠赞道:“这想法的确奇妙,那些唐朝官员本就迂腐不堪,更不会亲自去查户口了。”
片刻,一阵冷风吹过,激起漫漫寒意,达克库身子突地颤了下,道:“唉,本想一仗可将中原群豪尽数打尽,没想到他们这般顽强,很是棘手。”周漠道:“师父不必灰心,小小成败算不了什么,到时汇聚西域吐蕃各路人马,再行商议对策。”达克库道:“好,如你所说,走罢。”让周漠搀扶着,后面跟着林楚韩,三人一行,向深山处赶去。
却说成婉被周漠抛弃后,心如死灰,口中反复念叨周漠的名字,盼着他能突然出现,再将自己搂在怀中。她哭着穿好了衣服,刚要迈步,却生怕自己一走,周漠回来便找不到她。于是坐在地上,两眼无神,一直等到天黑,浑身都已冻得麻木了,但仍不见周漠回来。心中思忖:“漠哥哥说好了,要带我去一个没人的地方,好好过日子的……”边抹眼泪边想:“可是他为什么变了,为什么不要我了?难道……难道就因为我被达克库那老贼……”想至此处,不禁咬牙切齿,对达克库憎恨更增加一分。
“不会的。”成婉细想,“肯定是漠哥哥大仇未报……是以不想谈及儿女私情。”心里稍感安慰,倏地又揪紧起来:“不对,他平素也没报大仇,但他对我很好的。今日,怎么仿佛我倒变成了他仇人一般……”不知不觉间,成婉两个眼睛哭的红肿,她又困又饿,几乎两三天粒米未进,此时日薄西山,寒冷逐渐退却,遥遥望见远处山峰弥漫开层层岚气。
成婉坐了会儿,只觉头晕眼花,亏得她习过武功,多少有点内力,还足以抵受一阵儿,至了黄昏,即胡思乱想起来:“漠哥哥肯定是爱我的,或许是去找仇人了,或许是一时生气,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唉,我且在此处等他,到了明日午时,他若还不回来,那我……”眼泪刷刷流下。“那我在世上也没一个可以亲近的人,干脆沉水自杀,也一了百了了。”她哭了半晌,疲惫难耐,躺在地上,不过多时就沉沉睡去。
次日起来,太阳当空,不知睡过了多少个时辰。成婉头疼欲裂,一下子跃起,大声喊道:“漠哥哥……”一声喊毕,那空巷之中只回荡着她一人的声音。成婉知道周漠仍未回到她身边,不由一跤坐在地上,喃喃道:“看来漠哥哥真的不要我了……为什么……为什么?”略略打理了下发髻,苦笑了一声,徐徐站起身,正茫然不知所措,却听一声吆喝,不晓得哪里来的官兵,一群人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成婉方感惊讶,那领头的一个官兵大声喊道:“兀那女子,这些人都是你杀的么?”成婉摇摇头道:“不不,我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紧随其后的一个官兵走上前,伏在那领头官兵耳朵前说了几句,那领头官兵抬头喝道:“快快交代,你同伙是谁,这些人都是你们怎么杀的?”成婉道:“只我一人,哪里来的什么同伙?”那领头官兵嘿嘿一笑道:“死不认账么?弟兄们,将这妖女拿下,拖到县衙问话。”
众人应了声,绰起长刀,向成婉逼拢。其中有一官兵欺成婉是女子,又看似憔悴不堪,大叫一声,长刀虚晃,一手抓向成婉胸襟。成婉武功虽弱,气力不济,但对付一干小兵却是游刃有余。她瞅准那人出招方位,秀手伸出,瞬间搭在那人手腕之上。那人一愣,待要反抗,竟被成婉随手一带,扑哧栽倒地上,啃了一地的土。众人瞧得他狼狈模样,俱是哈哈笑了起来。成婉道:“对不住了,我说过不是我。”大家听他这么一说,方才惊觉,那领头官兵道:“你会武功?”成婉嗯了声。领头官兵厉声道:“怪不得,敢情是你仗着武功,将他们都杀了,是也不是?”成婉道:“不是我,你们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罢,告辞!”脚步一点,向外奔出。
领头官兵一看“女犯人”逃走,怎能容许?大手一招,带着一群兵士紧紧跟上。原来这巷子虽深,也没有什么人来,但是王府死人众多,过不了几日尸臭味就远远传了出去,早就让别人知晓。后报告给官府,那官府便派人领兵至此了,而成婉偏偏在此没走,试想满宅皆是死人,唯独她一个活人,怎地不使人心疑?因此,官兵料得此事和她有关,也没有什么好奇怪了。
成婉一路向城西奔去,她有伤在身,奔得不甚快,却能与官兵始终保持百步之远,叫他们怎么也追不上。待得跑到一处偏僻之地,那官兵声音渐渐稀疏,过了片刻,竟什么也听不到了。成婉舒了口气,认定是那群官兵跟丢了人,也无暇再去理会,但闻汩汩水流声穿入耳朵,当下抬眼一看,只见前方一条长河蜿蜒流过,河岸边树木丛生,适值严冬,自是凋落殆尽,萧瑟万分。
成婉一步一步走了上去,轻轻掬起一手河水。那河水冰凉彻骨,映着成婉清秀的脸庞,仿佛活了也似,不安分的从成婉手指缝中溜走了。成婉心中叹道:“连自己爱人也留不住,就算再美貌有什么用处?”仰头向空中望去,那太阳已然顶到头顶。成婉忖道:“漠哥哥真的不要我了……”她忽然想起父母的死,为了周漠,自己受极了侮辱和蹂躏,到头来竟换得周漠不管不顾。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啜泣道:“爹娘,婉儿这就来陪你们。”说着,一头便要朝水里跃起。
身子方才纵起,忽然只感身后一阵大力传至,似乎有无形之气将自己拉了回来。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她急忙转过身,后面却什么也没有,静得可怕。成婉壮起胆子,心中寻思:“反正都要死了,还怕什么?”大声叱道:“是什么人,怎么不敢出来?”话毕,忽闻一人说道:“小美人,我不敢出来。”成婉只觉这声音甚是熟悉,似乎就在自己身后,一转头,又是没有人。成婉心里怦怦乱跳,道:“为什么不敢出来?”那人嘿嘿一笑道:“小美人,你真是美极了,我怕我一出来就吓到你。”成婉一凛道:“怎么会吓到我?”倏地想到了什么,吓得脸色苍白,小声道:“你是人是鬼?”那人道:“嗬,你猜猜?”成婉只觉脸上一热,一霎那间被人用手抹过。
成婉急退数步,微微喘息,听那人说自己不是鬼,就先放下心来。但对方竟能在神不知鬼不觉间朝自己脸上抹过,而自己始终发现不了此人,想是此人武功极高,一直贴在成婉身后转圈。
想到这里,成婉担心起来,道:“你想要干什么,有本事就出来,藏藏躲躲的怕见人么?”那人笑道:“我就因为怕吓到你才不敢出来见你嘛,我偶然路过此处,见你要投河自尽,觉得太可惜了。唉,好端端的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好想不开的?”成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道:“不要你管我,漠哥哥都不理我了,一切都完了。”那人咦了一声,道:“漠哥哥?”成婉道:“你认识他?”那人冷笑道:“认识认识,是条负心的汉子罢了。”成婉一听到“负心”这两个字,神态陡变,道:“不许你这么说他。”那人笑道:“小姑娘这么凶干什么,为这人生气可不值哦。”
呆了半晌,成婉道:“你既然认识他,知道不知道他现在在何处?”那人道:“知道知道。”声音又从成婉背后传来。成婉道:“你认识他,想必你们是朋友罢,为何不现身相见?”那人打了个哈哈,道:“好说好说。”成婉只觉头上一阵风声,呼呼作响,眼前一花,一人已笑嘻嘻的站在自己身前,这等身手,直逼鬼魅,她自是从没见过。
那人定住身形,成婉细细一看,大吃一惊,退了几步,叫道:“是你?”那人嘿嘿笑道:“不错,小姑娘好久不见,在下想念的紧。”此人一袭白袍,身材高大,正是波斯拜月圣火教教主,马基尔。他自从受了达克库的嘱托,先引开那一队追兵,然后便陆续联系到了西域各派掌门,又叫他们再去找其他掌门,这样几天过去,人已齐了大半。他孤身在外,四处游走,听闻西域各派掌门已是聚齐多数,正欲去和那些掌门相见,没想到在这里碰到成婉。他自修炼“火印心经”至今,内力充沛之极,但功力每加深一层,自己体内炙火便多了一分,需要找女子交合,以阴力化之。其实在遇到成婉之前,他已许久没有动过女子,体内旺火直烧,难以忍耐,此番正巧撞到成婉,焉有放过去之理?
马基尔瞧了瞧四周,微笑道:“小丫头,你那个相好呢?”成婉心念疾转,知道自己一旦说周漠不在,怕立时就会遭此人毒手,当即道:“他就在附近。”接着叫道:“漠哥哥,你朋友来啦。”马基尔心中一惊,良久却不见周漠来,转瞬明白了此中道理,拊掌道:“小妮子不但生得秀气,还会骗人,很合我的口味。”成婉故作镇定,瞪了马基尔一眼道:“你着急什么,他马上就来了。”马基尔目露凶光,道:“别装了,他早就走了,哪里会回来?哈哈。”又道:“小丫头,你漠哥哥不理你了,我来陪你罢。虽然我比你漠哥哥大了些,但是却能让你好好爽快一番,享尽人间之乐,怎么样?”他说话放荡之极,甚是猥亵,只以为成婉就是口中食物,手到擒来。
成婉道:“你这样做,漠哥哥不会饶了你的。”马基尔道:“好极好极,我便看看他怎么饶不了我?”猱身欺近,右掌一探,勾向成婉左肩。马基尔出手太快,完全不似那小兵,成婉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让马基尔单掌摁住。成婉大吃一惊,沉肩坠肘,想要趁机逃出,不料马基尔招式用老,只死死扣住,让她动弹不得。
马基尔一招捉住成婉,心下得意莫名,道:“小丫头,我帮你打发了那些虾兵蟹将,你该怎么好好谢我?”成婉忖道:“怪不得那些官兵没有追来,原来竟是他赶走的,我疏忽大意,怎么也没料得这一节。”马基尔瞧她模样,淫笑道:“小丫头长得好生漂亮,你要投河自尽,未免太过可惜,不如陪我先练练功,之后我便如你所愿,送你上西天极乐如何?”成婉啐了口,骂道:“臭贼,好不要脸。”马基尔冷冷道:“是谁不要脸,你说清楚了。”成婉叫道:“自然是你不要脸,死后该遭天打雷劈。”马基尔一声长笑道:“你不顾你的漠哥哥,整日与达克库那老贼偷情,也算是正派作风?”成婉大惊,香汗淋漓,道:“你……你说什么?”马基尔道:“我说什么你自然知晓,你既然能陪达克库那老贼玩玩儿,怎么就陪我不成?”成婉眼泪涌出,道:“不许你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