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时,只听一人沉声大喝道:“留下。”仲云循声望去,但见一黑衣人背着一个女子向南狂奔,元青云顺手拍出一掌,将金催刀震出丈许之远,纵使轻功飞奔追去。仲云不敢怠慢,脚步一快,紧紧跟上。
那黑衣人身上背着一人,无法提速,跑了片刻,就逐渐慢了,却兀自发足狂奔,三人前后相随,跑出两三里地,到了秦淮河边,元青云一步赶上,大叫道:“看招。”斜刺里冲出,拦在那人之前,不待那人回身,就击出一拳,捣向那人胸口。
那人反应却是奇快,脚踵一旋,堪堪避过,但被元青云拳风带上,面罩倏地脱落,仲云凝神一看,此人正是黄镇南。
黄镇南顺手拽下孙露薇,两指扣在孙露薇喉头,狞笑道:“你再敢上前一步,我就拧断她的脖子。”孙露薇武功低微,被黄镇南擒住,自是动弹不得。她容颜依旧清秀,颇为动人,两行泪悬在脸上,眼睛已然哭的红肿了,显然已哭了甚久。她轻声道:“杀了我罢,活着倒不如死了好。”
黄镇南道:“杀了你?你丈夫舍不得,再说我也舍不得啊。”说着,细声淫笑起来。仲云本要抢上,但觑得黄镇南扣住孙露薇脖颈,当下收住脚步,道:“慢,不可下手。”黄镇南一愣,斜眼睥向仲云,哈哈大笑道:“我还道只有姓元的一人呢,元少主,原来还有个人跟你抢女人,甚妙甚妙。”
元青云瞪了眼仲云,没有理会,道:“你快放下我娘子,我今日便寄下你一命!”黄镇南哼了声道:“谁信你的鬼话,现在人可是在我手中,你倘使不让我走,我就杀了她。”说毕,双指内陷,顿时在孙露薇雪白脖子上留下两道血印,孙露薇出气困难,脸面通红,止不住的咳嗽。
元青云平息下来,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和我作对?”黄镇南嘿嘿一笑道:“元少主,我是什么人跟你有什么关系?别想在我嘴中套出一句话来,今日你不让我走,我就和她同归于尽!”仲云此时空负一身本事,却使将不出,黄镇南手指就贴在孙露薇脖颈之上,若想偷袭,已是万万不能,正细思对策,却听元青云蓦地仰天一笑道:“你杀了她罢,不就是一个女人么,我元青云又在乎什么?”孙露薇气得直欲晕过去,骂道:“不要脸,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人,庄主却硬逼我嫁给你,呜呜……”
黄镇南道:“姓元的,你可真是狠心,和你父亲一个德行,没想到连娘子都不想要,嘿嘿,也罢,这妞生得也算水灵,老子看得眼直,你不要了,就给我罢。”仲云只怕黄镇南会突行不轨,当即跨前一步,道:“姓黄的,你若动一下手,休怪我下手不留情面。”孙露薇心中倏地一热,顿生感动,忖道:“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牵挂我,咦,他的毒竟然解了?”
黄镇南仰头一笑道:“皇帝不急太监急,姓元的,你娘子都不在乎,却有很多人在乎哪。”元青云冷冷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放了她,我就让你走。”黄镇南身子一颤,退后半步,道:“你威胁我么,我就是不放,你待怎地,我还要当着你的面侮辱他,让你们武林派丢尽颜面,哈哈。”
孙露薇脸上一抹绯红,嗔道:“你要干什么?”黄镇南轻轻一笑,手绕到孙露薇衣服里乱摸起来,孙露薇羞得身体滚烫,却被黄镇南紧紧扣住,叫不出声来。元青云眉头一紧,倏然跃上,骈指点向黄镇南。黄镇南看得真切,反手将孙露薇抱在胸前一挡,哪料元青云兀自不肯收手,只听噗噗两声,元青云“形物剑”被逼出体外,化为外力,直若剑状,疾飞而去,转瞬就穿透了两人。
孙露薇只觉胸口阵阵剧痛,接着就是奇痒无比,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那黄镇南满眼不信之色,被形物剑一击穿透,连哼都没有哼出来,就倒在地上没了进气。仲云一惊,急忙跑去,扶起孙露薇,向她体内渡入浑厚内力,过了片刻,孙露薇顿感舒坦许多,方才悠悠醒转过来。
原来适时元青云形物剑击出,收放把握甚好,待得形物剑穿过孙露薇身体才显出威力,是以只是伤了孙露薇却没有致命,反倒是一击毙了她身后的黄镇南。
仲云一边向孙露薇渡入内力,一边恨恨道:“她都要成了你的娘子,你下手怎么恁地狠毒,全然不顾她的性命。”元青云眸子中精光爆射,道:“我元家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在武林派中声誉极好,这个女子身体已不干不净了,怎么能因为这个女子而毁了我们元家的声誉?我寄她一命已算是手下留情了。”
孙露薇伤势极重,昏昏沉沉,全然听不清二人在说什么。仲云怒骂道:“卑鄙!为了这个就伤及弱女子么,你们元家的颜面算是被你丢尽了。”元青云怒道:“你说什么?”仲云道:“我说你丧尽天良,实是猪狗不如。”元青云冷声道:“你拼命护着她做什么?当初在在渊山庄,我见你鬼鬼祟祟就料定你不是好人。”忽而话头一转,眼中杀气陡增,道:“哦,我晓得了,你必定和她已经私通。这样也好,我便手刃了你二人,免得你在外面胡说八道。”
呼的一掌,便向仲云头顶罩到。仲云回了一掌,喝道:“当真要打么?”元青云道:“少废话。”手上却不停,招招凶狠异常,逼向仲云各大要害部位。仲云奋力拆了几招,渐觉吃力,一不留神,肩部一麻,已被元青云形物剑偷袭成功。
双方初时试探,后来就大开大合,皆使出浑身绝招。仲云内力深厚,临敌却少了经验,元青云一身武功皆拜自己父亲所传,身具四五十年的功力,自然非同小可,以元青云的能力,在江湖上也能算得上是高手,无人敢小觑。二人斗了五六十招,元青云久攻不下,便使形物剑趁机偷袭,仲云一时难以应付,几招过后,被形物剑射中多次,只感身体中难受异常,似有无数蛀虫在啃噬一般。
仲云心头一凛,再也不敢大意,寻思:“这形物剑深不可测,倒和楚朝雨的劲风针同一机杼,但巧妙变化之处却有不及。”当下飞出一指,点向元青云眼睛,待得元青云伸手去架,忽的变一招:“有凤来仪”,手脚并用,攻向元青云下盘。这招正是错影十二拳的招式,元青云匆忙间胡乱一挡,形物剑四处****而出,仲云再也抵敌不住,只觉气血上涌,硬是一口吞咽下去。
这一番激斗元青云已然占了上风,仲云自知对手内力在自己之上,不敢托大,斜眼一瞥,正见秦淮河水汩汩流去,心念一动,在元青云面门虚晃一招,一闭气,拉着孙露薇跃了下去。元青云虽从小在江南长大,但不识水性,沿着河道追了一会儿,天色已晚,渐渐看不到二人的身影,不由在河边伫立良久,叹了声,拂袖离开了。
仲云水性颇好,拉着孙露薇潜了半晌,浮出水面来。孙露薇身受重伤,适才不知不觉被仲云拉入水中,呛得满面通红。仲云心中一阵愧疚,当下放平孙露薇,渡入内力,将孙露薇体内水皆尽逼了出来。良久,孙露薇尚才醒转过来,猛然感觉自己躺在一个人腿上,睁眼一看,正见仲云满脸关切之色,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自己。又是惊喜,又是羞怯,忖道:“难道是他救了我么?”她与仲云一年未见,此番竟在这般情形下碰面,心里如潮水起伏,感慨万千,怦怦跳个不停。
仲云见她醒转过来,心下大慰,欣喜道:“你醒啦。”孙露薇浑身皆被河水打湿,风微微一吹便冷得发抖。又在自己身上摸了摸,不觉一惊,气恼道:“都是你啦,拉着我到了河里,害得我全身都湿了,怎么办,怎么办,你赔我衣服。”仲云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若不是趁机跳到河里,只怕现在早都没命了。”
转眼瞧她面色苍白,一握她的手,顿时叫了声:“哎哟,你的手这么凉。”孙露薇心儿一跳,急忙把手收了回来。仲云歉然道:“冒昧了。”当即伸出右手,抵向孙露薇背心,一股浑厚的内力瞬时从仲云手中传出,流向孙露薇体内。孙露薇只觉全身暖洋洋的,有说不出来的舒服。过了片刻,仲云收手道:“感觉怎么样?”
孙露薇已不似初时那么冷了,点点头道:“很舒服了,你怎么会来救我?”仲云道:“一言难尽,总之,既然你当时救我,我也应该救你。”孙露薇虚弱之极,须臾接不上话来,仲云道:“你还是赶紧休息休息,不要说话了。”孙露薇努力地摇摇头,细声道:“耽误不得,元青云此人极为狡猾,他虽找不到我们,过一会儿必会派人到处寻找,这里还是不安全,你背我到城外去。”
忽又道:“我现在衣服全湿透了,不许回头看我……我如果死了,你就地把我埋了,也不许偷看我,你要是偷看我,我死了做厉鬼也不放过你。”
仲云脱口道:“我不看你,又怎么能埋你。”孙露薇杏目一睁,吐气若兰,嗔道:“你就这么希望我死么?”
仲云一愣,不知说什么是好,便道:“好罢,好罢,一切都依你。”孙露薇嫣然一笑,道:“这还差不多,我的乖孩儿。”仲云哼了声,背起孙露薇向城外走去。
二人沿着秦淮河行了一路,从金陵城西门遁出,又行了一程,已渐渐看不到灯火,一股青草泥土的气息扑鼻而来。仲云知是到了郊外,亦是长舒了口气,放下孙露薇,道:“这里安全了,元青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找不到了。”话还未说完,却见孙露薇身子一歪,倒在地上。仲云慌忙扶起孙露薇,右手抵住她大椎穴处,传了一道内力过去,孙露薇慢慢醒了,看着仲云,凄然一笑,挪过身去抱紧自己道:“我怕是不行啦,你快走罢,不要再徒然浪费内力。”仲云摇头道:“你可以的,到时我找个好大夫给你看看,自会医好你。”
孙露薇喘了几口气,道:“你内功现在这么好,毒都解了么?”仲云点点头道:“早都解开了,此事颇为复杂,以后再慢慢告诉你。”孙露薇还要说话,仲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传了数道内力过去,孙露薇咳了几声,已觉得舒服了些。
仲云道:“你衣服都是湿的,我去取点火来,烤上一烤,就会觉得暖和一些。”于是在林中捡了一堆柴薪,堆在地上,又取了一些枯叶铺在上面。拿了两块石头,奋力一击,顿时燃起火来。孙露薇笑道:“好啦好啦。”仲云顿了顿道:“你脱去衣服烤一烤罢,我不看就是了。”当下扭身就走。孙露薇心下腾出一股暖意,解下衣服烤了片刻,待得穿好,便唤来了仲云。仲云手中拎着两条鱼,笑吟吟的走了过来,道:“这两条鱼就当作夜宵啦。”烤毕,递了一条给孙露薇,孙露薇只咬上一口,便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仲云一惊,瞅了瞅那鱼,又闻了闻,道:“这鱼……”这时,却听孙露薇呜呜哭出来,期期艾艾道:“杨庄主素来待我很好……我怎么能吃得下这些东西……”仲云忖道:“原来是小姐的脾气还改不了,现在于荒郊野外,哪里去给她弄山珍海味?”当即道:“现在在野外,权且将就将就罢。”孙露薇摇摇头,啜泣道:“我吃不下,看这条鱼的样子我就吃不下……”
仲云听了哭笑不得,暗道:“鱼都是一个样子,还有好看不好看的么?”仲云道:“还是多少吃一点,日后只怕要走远路,不吃哪来的力气?”孙露薇擦干眼泪,道:“这一年来…你都去哪里啦?”仲云笑了笑道:“此事一言难尽,以后慢慢说给你听。”孙露薇点点头,又问道:“我们要去何处?”仲云一愣,这一点他倒是真的没想过,忽道:“我要去汉中寻我师父,你去哪里?”
孙露薇迷茫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去了,在外面先避上一避,等到庄主气消了,再去见她。”又道:“听庄主说,我还有个舅舅在蜀中成都,叫“山海子”李桐剑,不如去见他,我也从没见过父母,说不定在他那里还能知道我父母是谁。”
仲云道:“也好。汉中在成都的北方,路也挺近,你现在伤势颇重,独行不便,不如我护送你去成都,然后我再径去汉中。”孙露薇心下一动,淡淡道:“那就有劳你了。”
第二日,二人打点一番,便向西而去。沿长江直下,行了两个月有余,就要入了蜀中之地。一路上仲云全力帮孙露薇疗伤,凡是入城,仲云就挑好的酒馆,同孙露薇大快朵颐。孙露薇也不拘束,平时不吃不喝,却只在酒馆中吃喝,这样子下来,倒是消瘦了不少,又在店里置办几件衣服,让孙露薇脱去婚服,换上农家服饰,这番,在纯朴之中倒愈见得孙露薇秀美清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