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显手负在身后,冷哼一声道:“快滚吧。”柯尔迪呸了一声,道:“滚你奶奶的。”一跃而上,又扑向仲云。王显怒道:“不知好歹,可没人给你收尸。”蓦然催动内力,仲云腰间鱼缘剑瞬间弹出,仲云手腕一翻,便向柯尔迪刺去。柯尔迪手指闪电拂出,夹住鱼缘剑身。哪料鱼缘剑过于锋利,加之王显仲云力道合于一处,只听一声惨喝,柯尔迪手指已被生生削下。柯尔迪还未及叫嚷出来,仲云一剑早已刺至,穿过柯尔迪心脏。
柯尔迪双手抓住剑,死死盯着仲云。仲云脸上却是惶恐万分,连忙向后倒退几步。须臾,柯尔迪便没了呼吸,一动也不动。仲云脑子中一片空白,念到:“我杀人了……”他此前虽见过很多人死,但自己却从未亲手杀过人,这一剑刺死柯尔迪,手亦是发起抖来。仲云此时满脑子忽而充斥着柯尔迪死去愤恨的面孔,一时万分惊恐。
王显见仲云脸色发白,心中不悦,道:“小子恁地胆小不济,杀个人又能怎地,不杀他他就要杀你。”仲云仍是呆呆地说不出话来。王显不理仲云,扫了一眼姜萧道:“你快走吧,当时你挡了一掌,倒还算有点良心,老子从来只杀丧尽天良之人。”
姜萧见柯尔迪惨状,本自心中恐惧,王显这番一说,姜萧如临大赦,连忙鞠了个躬,瞅了眼仲云叹了声,转身须臾间不见了踪影。王显一甩袍袖,哈哈笑道:“都是群饭桶。”仲云叹道:“此人也甚是可怜,他还有个孩子在楚盟主手中……”王显一捋长须道:“小子,你恻隐之心太甚,以后会在这上面吃大亏。若是不敢下狠心,以后顶多是个一二流好手,终究成不了一代宗师。”仲云听得,喃喃道:“宗师,宗师,成为宗师又能怎地,还不是手上染满鲜血。”王显一愣,转过身去,道:“不错,现在的武学大家确实没有一人从未杀过人,但若不是他们杀人,却有人来杀他,物竞生存,存亡之数,本自然之理,什么伦理道德,都他妈是狗屁。”说罢,王显笑了笑,回过身,一掌拍在仲云肩上,道:“小子,你年岁尚小,虽在江湖之中,却很难明白其中道理,待得你历练些时日,自可明白。”
仲云若有所思,点点头,却没说话。王显咦了一声,道:“你不是回去了么,怎么又被这几人追杀?”仲云心中酸楚,便将事情经过逐一道来,独略去自己身世一段。王显听得点点头,道:“这吐蕃蛮子杀害你义父着实可恶,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预备回紫芸庄么?”仲云凄然道:“我亦不知,只想好好学一番武功,日后替义父报仇雪恨。”王显道:“好,愿你日后武功精进,能成就一番大事。老子现在有些事情,先走一步,在此告辞了。”仲云道:“前辈要去哪里?”王显想了想道:“这里不好说话,你若想随我去,咱们便一起走,此事也和你的一位朋友有关。”
仲云心下生疑,怎么也猜不出那位朋友是谁,他见王显说得极其严肃,自知此事关重大,不好拒绝,当下点点头。王显便携着仲云向西行去。
王显脚步甚快,仲云虽轻功极好,但也被拉下几丈之远。王显回头见仲云颇为吃力,不由哈哈一笑,道:“老子带你一程吧。”仲云应了声,王显当下拉起仲云狂奔起来,仲云只感周围景致呼呼一晃而去,端的快地无法想像。这般行了一炷香时辰,二人已出了金陵,来到一处僻静山庄。
那山庄四面环水,梅树如荫,或倚墙角,或攀柳枝,或逐流水,散来阵阵清香,一片安谧之相。那山庄正门牌匾写着:在渊山庄,四个大字,字力遒劲,力透纸背。
仲云仔细端详,王显也不催他,过了片刻,王显笑道:“小子,看出什么没有?”仲云啧啧道:“这山庄名字倒有些意思。”王显奇道:“咦,这么多年老子怎么没看出有甚么独特之处,你且来说出来听听。”仲云嗯了声道:“或跃在渊,无咎,敢情这庄主注重品德,审时度势,并不沉浸于一时的喜怒哀乐,而是静待其便,所以倒不会有什么灾难。”
王显赞许道:“不错,小子有这番见识,也让老子开了眼界。”仲云笑了笑道:“我也只是乱猜罢了。”王显嘿嘿一笑,不做言语,跨前几步,叩了叩门,吱呀一声,门被打开,王显退了回去。只见一个妙龄女子探出头来,正瞅见仲云,此时仲云几日流浪在外,颇为落魄,那女子冷冷的道:“哪里来的讨饭穷鬼,对不起,这里不欢迎外人。”说罢,便要关门,仲云平生最恨他人轻视自己,何况竟被当做乞丐?一时气愤不过,抢在王显之前,伸手一推,运上内力,那女子哎呦一声,倒退数步,仲云已夺门而入。
仲云刚一进入,只见四面八方数人拥了上来,举棒便打。王显几步晃至仲云身前,大袖一卷,已夺下几根棒,笑道:“大家误会,是我是我。”
为首那白衣女子看是王显,微微一笑,嘬了个口,周围人立时放下棍子,白衣女子向王显行了个礼道:“原来是王伯伯,我以为歹人来了。”说着,斜瞥仲云一眼。王显呵呵一笑道:“这位是老子新结交的一个朋友,杨庄主这些天还好罢。”白衣女子莞尔道:“庄主吃了王伯伯给的药,已经好了大半了。”王显捋了捋胡须道:“那便好,她现在在何处?”白衣女子道:“正和贵客品茶论棋呢。”王显听得,大笑道:“老子对那姓韩的佩服万分,女儿被抓了,倒还有如此闲情逸致。”
白衣女子默然片刻,道:“我带王伯伯去找庄主吧。”王显点点头,道:“好好,请姑娘带路吧。”白衣女子嗯了声,又皱起眉头指着仲云道:“这人是谁啊,好没礼貌。”仲云方才被白衣女子一阵白眼,心中正有愠气,没好气道:“在恶人面前用不着有礼貌。”白衣女子一时噎气,王伯伯摆了摆手,笑道:“罢了罢了,这是老子的朋友,姑娘将就下吧。”白衣女子哼了声,道:“若不是看在王伯伯面上,我才懒得理你呢。”说罢,小嘴一撅,做了个请的手势。后领着众人向庄内去了。
众人走了半晌,那山庄路甚是奇特,仲云拐来拐去,不耐烦道:“这地方路倒也劳煞人了。”白衣女子捂着嘴笑道:“你懂什么,庄主苦研阵法,这是云华阵,传是根据当时诸葛孔明八阵图演变而来,就是为了防止一些人来捣乱。”“什么乱七八糟的劳什子阵,骗骗小娃娃罢了。”仲云自道。白衣女子轻哼一声道:“就骗你这种小孩。”仲云正欲拌嘴,王显打了个哈哈,道:“快到了罢,都不要再嚷了。”王显说话自有一定分量,二人虽心中不满,但都不再言语。
众人又绕过一处长廊,便到了一处花圃。花圃内种满梅花,品种繁多,争奇斗艳,令人叹为观止。在花圃尽头处,上有数阶台阶,待得众人上了台阶,只见一个妇人与一男子围坐在棋砰两侧下棋。那妇人身着一身蓝衣,动作却是极为优雅。仲云凝神细看,那妇人神情虽是憔悴,但也生得惊艳,装束倒是简朴,在淡雅中却能见出韵味。
妇人并不抬头,唤了声:“露儿,可是王老到了?”孙露薇甜甜的应了声道:“王伯伯已到了,还带了位朋友来。”妇人嗯了一声,抬起眼来,正瞧见王显,王显哈哈一笑道:“杨庄主,最近气色倒好了甚多,恭喜恭喜。”杨绾君低头一笑道:“还是王老的药管用,老身的病好的差不多了。”
仲云听得心里一惊,想道:“这妇人面相年轻,却自称老身,怕是保养极好了。”心中正思忖着,杨绾君瞅见仲云道:“王老,你带来的朋友是?”王显一笑道:“这是在下新结识的一位小友,左右无事,便带他一起来了。”仲云抱拳道:“在下仲云,见过杨庄主。”杨绾君轻轻一笑道:“免礼免礼,抬起头来让我瞧瞧。”仲云当即抬起头,杨绾君啧啧叹道:“好英俊的少年,配我家露儿正合适。”孙露薇脸一下红到耳朵根,嗔道:“庄主,你又开我的玩笑,我才不稀罕这乡巴佬哩。”仲云气不打一处,道:“你道我稀罕小泼妇么?”孙露薇柳眉弯蹙,喝道:“你说谁?”仲云笑道:“谁答话就是说谁。”孙露薇对仲云恨得咬牙切齿,却终不敢再答话,旁边侍女忍俊不禁,扑哧笑了出来。
孙露薇只觉委屈,转头道:“庄主,你看,连外人都欺负我。”杨绾君笑道:“他是与你玩笑,怎能说欺负你?”孙露薇还要说话,杨绾君挥手打住,道:“露儿,你带着下人到别处玩吧,我这里还有些事情。”孙露薇不甘心地点点头,朝仲云拌了个鬼脸,仲云一笑置之,丝毫不理会。
杨绾君问道:“王老,今日来此有何要紧之事?”王显搓了搓手道:“要紧,十分要紧。”抬头唤道:“韩兄,你可真能坐得住。”那方才与杨绾君下棋的男子站起身,皱眉道:“有甚么要紧的事,别藏藏掖掖,快说出来罢。”王显嘿了一声道:“你宝贝女儿被抓走了,你却坐视不管,还在这里下棋,好有情调。”韩询怔了怔,急道:“依儿她怎么了,被何人抓走?”仲云喃喃道:“依儿,莫非是韩雪依么?”连忙转身问王显道:“她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会被抓走?”
王显拊掌笑道:“老韩,这小子可比你急啊。”又道:“楚朝雨那老贼着实可恶,竟拐了依儿要你亲自上门赔礼道歉,我昨日本已将她救下,谁料一个疏忽,还是教武林派那帮败类抢了去,这老贼连一个小女孩都不肯放过,算什么英雄好汉,还怎么服众?”王显说话向来没有顾及,他左一个老贼右一个老贼全然不管杨绾君的感受。杨绾君虽知王显不拘小礼,但听了也不禁皱起了眉头。韩询神色一紧,转过身来,向杨绾君行了个礼道:“此事还要麻烦楚夫人……”杨绾君叹了声,幽幽地坐回石凳处,咳了几声,浑身不停颤抖。孙露薇急忙上前,小心地帮杨绾君捶背。
杨绾君凄凉一笑道:“只怕朝雨早不听老身的话啦。”王显奇道:“为什么,难道是被文宫主绑去了?哈哈,好说好说,老子这就去把文渊宫那姓楚的抢回来,带来给杨庄主出口恶气。”说罢,作势撸袖解衣,便要去寻文宫主,杨绾君淡淡一笑道:“罢了,朝雨若是真爱我,便不会朝秦暮楚,整日往文渊宫跑了。那贼贱人仗着朝雨恋着她,日日派人来此地寻衅,真叫人忍无可忍。”说罢,秀眉微蹙,长长叹了口气,抚着孙露薇背道:“还好露儿在我身边,日后定要给她寻个好男人。”
孙露薇听得真切,脸霎时涨得通红,伏在杨绾君怀里道:“您乱说什么,我是跟定您的了,才不会离开您呢……再说您一直说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风流成性,您愿意把露儿送到他们手中啊……”
杨绾君苦笑道:“傻孩子……”王显心中不忿,道:“什么叫男人风流成性,老子就不风流成性……”“胡乱放屁,只怕是没那家姑娘看上你吧?”韩询在一旁哈哈笑道。王显正要回话,却听杨绾君轻轻唱道:“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恩情中道绝。”
这首诗本是汉代班婕妤所作。一经杨绾君唱出,音节婉转,颇为动人,在场之人无不动容。一曲唱罢,杨绾君轻叹一声道:“朝雨,你说过,无论怎样,你定是只爱我一人……”说着,泪就不由自主滚了下来,她紧紧咬着嘴唇,强作镇定,但衣袖已被攥皱。
仲云听得,细想道:“此人对楚朝雨却是极为痴情了,但不晓得楚朝雨怎么会亏待她……我若有了喜欢之人,必会好好待她……仲云正乱想着,但听王显道:“这歌是不错的,只是平添一大堆文邹邹的废话,老子听不懂。”又嘿嘿笑道:“既然杨庄主帮不了,还要借武林派竹云令一用,以便不被人拦阻。”
杨绾君轻轻拭了拭眼泪,道:“你们真打算去找朝雨?”“不然怎么样?”韩询苦笑道,“依儿还在他手中,我若不亲自去只怕他不会放人。”王显此时早已恨得咬牙切齿,道:“韩兄,你且说说,你是怎么得罪武林派那帮人的?竟让那姓楚的如此大动干戈。”韩询叹了声道:“此事说来话长,那****正在聚贤坊赌钱。”说到此处,故意咳了声,王显哈哈一笑道:“赌钱是你的老本行,用不着藏着掖着。”韩询点点头,又道:“正赌到兴起时候,忽然闯进一帮人,那些人一进来就大声嚷嚷,到桌前胡乱下注,不管输赢,卷一堆银子就走,我身旁一些兄弟看不过,和他们动起手,全被那些人打伤,后来我上前一问,才知道是武林派的人。”
王显道:“这群武林派弟子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确实令人憎恶。”韩询道:“我让他们把抢来银子归还,谁料他们非但不还,还率先动手。我一气之下,便将他们教训一番,其中一人身材矮胖,冲我道:“你等着,有本事明日午时在什么什么亭相见。”我也没听清楚是什么亭子,也懒得问,便由他们去了。
王显笑道:“矮胖之人想必就是仇蒙那厮。”韩询道:“你见过他?”王显道:“不错,老子是见过。不过没听清地名也不怪你,怪那厮丢了几颗牙齿,吐字不清。哈哈,老兄,你将那群武林派的败类教训一顿,实是替我等出了口恶气。”韩询笑道:“过奖过奖。”王显道:“如此说来,是他们理亏在先,挨一顿打还有甚么好埋怨。哼,韩兄,楚朝雨那厮你大可不必与之相见,免得生出其他事端,咱们只需将依儿救出便是。”
韩询点头应允,正要答话,却听杨绾君道:“你们此去小心为好,夫君最近脾气甚是古怪……老身病疾缠身,恕不相陪。”说罢,又唤孙露薇取来竹云令道:“这竹云令在进入武林总坛后要随身携带,可保证畅通无阻。”
韩询看着仲云道:“小兄弟,你随我们一起去么?”仲云道:“二位如若不弃,小弟愿一同前往,必要时也可助一臂之力。”
王显应道:“也好,只是这一路怕会十分险恶,你还愿意去?”仲云淡淡一笑,道:“无论如何,我都没什么顾忌了,怎么会怕?”王显赞许点点头道:“事不宜迟,现在就走罢。”当下三人与杨绾君辞别,备了马,一路向东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