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云心中一凛,暗道:“伏击我这两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眼下脱身不易,更别说刺杀那老贼了。”闪身避开那人长剑,翻掌去夺另一人大刀。不想那人门户守得极严,仲云连变三招,竟没能将他大刀夺下。双方一番恶斗,皆是使出全力,仲云将“流转天罩功”发挥到极至,压得那使大刀之人节节后退。拆到四五十招上下,眼见就能夺下长刀,脊背忽然一凉,那使剑之人已悄然无息地夹攻上来。仲云腹背受敌,情势急转而下,当即一拳捣出,击向使刀人的面门,拳到中途,倏尔变指,逼出一道内劲,“噗”的声轻响,那人面罩登时裂开,仲云来不及细看,回身就是一招:“刑天舞戚掌”,迫得那使剑之人退后三四步。
仲云连退两人,扳回劣势,正想扑上抢攻,忽听身后一声大笑:“仲云,你瞧瞧我是谁!”仲云一愣,转身看去,这一看更是又惊又怒,原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周漠。那使剑之人也扯下面罩,他徒留一只臂膀,仲云一看,此人却是林楚韩。
周漠狠狠道:“仲云,你死期到了,快来给我磕几个头,我让你死得痛快些。”仲云怒道:“你居然也投靠那老贼?”周漠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大唐气数已尽,大燕国运蒸蒸日上,用不了多久吾皇就可扫平长安,统一天下,到时安享荣华富贵,何乐而不为呢,哈哈。”仲云骂道:“你那是痴心妄想,安禄山狼子野心,做人心狠手辣,你投靠他断然不会有好下场。”周漠双目通红道:“用不着你教训我,反正你就要死了,说甚么也没用,接招罢。”长刀一扬,直直向仲云劈到,仲云左掌斜掠,拍向周漠肩头,右手成指,戳向周漠眼睛。周漠眼疾手快,躲过仲云一招,横刀下截,朝仲云脚踝砍去。
仲云也不闪躲,飞起一脚,踢向周漠右臂,周漠急忙收刀,看着林楚韩喝道:“林先生,你还等什么,一齐上啊。”仲云道:“且慢,周漠,我问你一句,你回答我咱们再打不迟。”周漠道:“好,你要问什么,我叫你死个明白。”仲云望向四周,此刻安禄山、崔乾佑均不见踪影,场上只有他与周漠、林楚韩二人,便道:“婉妹呢?”周漠蓦地脸色煞白,道:“你问这干甚?”仲云心知成婉对周漠爱得死心塌地,但她虽然极爱周漠,却也能明辨好坏善恶,若是周漠告诉她要投奔安禄山,她抵死也不会答应。此间见成婉不在周漠身边,只道是周漠为了功名利禄,将她杀害,怒喝道:“你把她怎么样了?”
周漠对仲云恨之入骨,只要激怒仲云,也能让他获得一丝快意,道:“我一刀把她杀了,你待怎样?”仲云只觉一股热血冲上头,险些晕过去,怆然道:“好好,既然如此,咱们之间的交情一刀两断。”周漠道:“废话少说,谁跟你有交情?”唰唰两刀,疾攻仲云,林楚韩剑锋一颤,一招“凤翔龙舞”,将那长剑舞得风轮也似,罩向仲云周身大穴。仲云使出浑身解数,空手拆解,三人纠缠一处,杀得难解难分。
斗到两百招上下,仲云左掌一立,右掌吐出,正是一招“惊雨载云掌”,周漠大刀一架,反撩仲云腹部,仲云这一招乃是诱敌,见周漠中计,好不欣喜,手掌疾收,一股极大的力道将周漠向前猛拉,周漠招式已出,若要强行收回势必露出极大地破绽,只得顺着力道冲去。仲云顺势避开林楚韩一剑,一掌朝周漠背上拍到,先想击倒周漠,再对付林楚韩就容易得多。哪想周漠拼死转身,一掌迎上,恁地和仲云对了一掌。须知仲云掌力先发而至,且已提至八成,周漠内力本就不及仲云,又是后发,这样一来仲云已占了七八成胜算,高手拆招,胜负本就在一念之间,但闻啵的一声大响,周漠鲜血喷出,撞向林楚韩。仲云亦觉掌心一麻,低头一看,大叫不好,原来手掌上多出三个黑色小孔,从小孔中兀自渗出淡紫色的血水。
周漠适才和仲云比斗,明知不敌,预先就把毒针藏于自己掌中,仲云过于托大,没料到周漠会用这般卑鄙下流的手段,眼下手掌发麻,渐渐毒侵上身,整个胳膊都又麻又胀,赶忙运气抵住,不敢动弹。
周漠毒计得逞,哈哈大笑,他被仲云掌力所创,伤得也不轻,这一笑牵动内伤,又是一口血吐出。林楚韩冷哼一声道:“姓仲的,这是六阳六阴毒,任你有多大本事,挨不过一炷香时间。”仲云气得脸色惨白,须臾毒发攻心,脑中一片空白,双腿酥软,晕倒过去。
这日,仲云悠悠醒来,也不知昏了多久,只感周身疼痛万分,稍一扭身都要费极大地功夫,睁眼一看,但见自己躺在一张软床之上,身上铺着一张棉被,被子透出淡淡的香气,沁人心脾。再向旁边一看,床的正面摆着一个屏风,屏风上绣着一个女子,那女子栩栩如生,呼之欲出,正手持团扇,倚着栏杆,望着中天月亮,旁边提有一首小诗,正是李白的《玉阶怨》:“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不远处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熏炉,燃着熏香,香气四处飘散,就算隔着被子也能清晰闻到。仲云呆呆看着周围一切,暗道:“难道我已死了么,来到了这神仙之境?”使劲摇摇头,想回忆些什么,却半点也想不起来。正在这时,只听门“吱呀”一声打开,有人迈着小步徐徐走了进来,仲云急忙重新躺着,装作昏睡的样子,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偷偷瞥去。只见进来的是一名女子,手中端着一盆清水,她走到床前,自顾叹道:“你倒是舒服,躺在这里叫我们来来回回伺候,也不知你是师父什么人,竟得到她这般看待。”仲云别的没有听清,那“师父”两个字却听得十分清楚,心下一动:“师父……师父,莫非……是她么?”心中怦怦直跳,屏住呼吸,只觉毛巾沾上了水,轻轻在他脸上抹过,又软又温,舒适之极。那侍女拿毛巾在仲云脸上擦拭几遍,自言自语道:“模样倒是挺俊,怪不得让我们师父这么牵心。”正说着,倏听门外一人道:“雪儿,他醒来没有?”
那被称作雪儿的侍女微微一愣,手一松,毛巾掉入盆里,站起来道:“没有,师父。”过了半晌,门外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这叹息仲云再熟悉不过,正是他朝思夜想的人儿发出的。仲云心神不宁,也忘却了身上的疼痛,脑子中只有一件事,便是站在门外的女子是不是孙露薇,片刻,门被缓缓推开,一女子绕过屏风走到桌边,身后仍跟着两名女子。仲云眯眼一看,那女子身材纤细,穿着一身白衫,脸上却蒙着一块淡黄色纱巾,瞧不清真正面容。仲云心中只盼着她能再走近一些,好能看个真切。胡思乱想之际,那女子忽然说道:“你们先下去吧,没我的吩咐,都不许进来。”
三个女子道了声:“是。”匆匆忙忙出了门,又将门带上,此时周边一片安宁,仲云似乎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那女子随手拉来个椅子坐在仲云身边,静静地凝视仲云一会儿,柔声道:“云哥哥,我好久没这么唤你了。你为了一个女子,五年来对我不理不睬,我们既没有缘,也怨不得谁。看你现在多乖啊,也不乱跑,我只想这样看着你,也就满足了。云哥哥,你醒不醒没有关系,我还怕你醒了呢,你若醒了,再跑了怎么办?我现在就让你一生一世也不离开我,永远躺在这张床上。”猛然从怀里拔出一把匕首,当胸朝仲云刺去。
仲云没料孙露薇会突下狠手,这一惊可非同小可,饶是他应变神速,身子朝内一翻,手臂也被匕首划上,滴下血来。孙露薇更没想他会一下坐起,惊道:“你……你怎么醒了?”仲云忍着剧痛,道:“露儿,你这般狠毒……”孙露薇站起来,道:“你叫我甚么?”仲云心中一痛道:“露儿,不对么……”孙露薇冷笑道:“你是我甚么人,露儿也是你随便叫的?”仲云与孙露薇一别五年,****都在想着她的容貌言语,此地一见,却觉得格外陌生,听孙露薇一说,只感脸上发烫,默然不语。
孙露薇淡淡道:“我去杀安禄山那老贼,不巧正撞见一个男子,顺手把他救了,抬回来才发现是你,谢我就不用了。”仲云惭愧道:“你……你这几年过得好么?”孙露薇轻轻一笑,眼角落下泪水,道:“托你的福,好得很,天下女子都要感激我呢。”仲云一怔,正想问为何,孙露薇道:“像你这般负心男子,我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你说,那些女子是不是要感谢我呀?”言语之间,语气已变得极为得意,仲云欲言又止,道:“只要你高兴就好。”孙露薇道:“我高兴不高兴管你甚事?你伤好之后,就立刻给我滚罢,相见不如不见,多见不如少见!”说完,转身就走,仲云伸手没能拉住,从床上翻到在地,颤声道:“我晓得是我不对,不管你怎么恨我,我现今心里就装着你一人……许多年没见,让我看看你罢。”
孙露薇身子一软,扶着桌子道:“你说这些有何用?你当时弃我而去,当着那么多人面让我下不来台,你晓得我是什么感受?我脸已经毁了,怕吓着你,大可不必看了。”眼睛一酸,抚着脸冲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