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峰顶,朝下一望,隐隐觉得后怕。山腰间云雾缭绕,岚气飘散,距此甚远,更别说山麓到山顶的距离了。峰顶方圆不足五丈,杂乱无章的生长着一些树木,仲云在几颗树间徘徊一阵,寻思:“峰顶亦不小,那秘密究竟会藏在何处?”此刻,那蒙蒙残月攀上山巅,照得四周愈发明晰,仲云眼睛一瞥,望见不远处有一块石碑,心中一动:“莫非那秘密就藏在石碑下?”快步走去,但瞧那石碑上面还刻有“云台峰顶”四个大字,字入石中,一笔一划,分外遒劲。
正在此时,一道月光投了下,恰巧照在那石碑上,仲云眯眼一看,险些惊呼起来,原来那石碑上前三个字在月光照映下都是暗色,唯独一个“顶”字隐隐放着光,显然里面是空心。仲云吸了口气,运足内力,手掌一拍,“砰”的一声轻响,那“顶”字处的石块应声而碎,从里面飘出一块锦帛。
仲云捡起锦帛,心里既是紧张又是激动,展开一看,但见锦帛右侧画满了东西,左侧却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字。仲云脸上颇有讶然之色,只得循着字往下读去,刚读完第一行已是惊异万分,原来这锦帛上记载的文字是和唐王朝国祚有关的二十条预言,其中皆暗示着唐朝国运的兴盛和衰落,仲云心道:“这就是薛将军留下的最后秘密么,不知这些预言准不准?”一眼便看到第一条预言,图中画的是一名女子,那女子身着华丽,衣饰龙袍,手中拿着一把长剑,正自翩翩起舞。又向旁边那行字看去,写道:“众臣朝服,有女代唐。”看到此处,寻思:“画中女子舞剑,想必是说这女子名号当中有一个字与“武”有关,定是武后无疑。武则天兴周代唐之时薛将军死去多年,他自然没有经历过,这条预言倒是极准。”于是埋头向下细读,直读到第九条预言安禄山叛乱,前面所述之事竟丝毫无误。
仲云叹道:“薛将军将日后百年之事预料的这般清楚,确是极为不易。他被贬为平民,犹自能心怀天下,关心大唐气数,实在难能可贵,比那些靠皇帝养着的人好上千万倍不止。”感慨一番,正打算接着读完,忽然眼角灰影闪过,一道绝强的劲力朝自己身体直扑过来。这劲力来的无声无息,饶是仲云内功深厚,感触敏锐,也没能预先觉察。转瞬间这道劲力已到体侧,委实快得不可思议,仲云凝神辩位,左掌斜掠,身子一转,右手一指拂出,点向那灰衣人“云门穴”。那灰衣人道了声:“好指法。”仰身闪开,左脚飞起,踢向仲云胸口。仲云急忙使出:“流转天罩功”,左手变为“雷弛破月”掌法,右手一圈一吐,乃是“惊雨载云”掌,这一守一攻,寓攻于守威力奇大,登时将那灰衣人逼退两步。
二人以快打快,功力相若,每一招虽是巧妙,却也险到极处,只见场上一道白影和一道灰影来回跃动,刚一触及就立马分开,二人劲力所至,周围草木均难以抵受,抑或折断,抑或连根而起,方圆不足五丈的地方一片狼藉。片刻,仲云与那灰衣人翻来覆去斗了一百余招,仍是胜负难分。蓦地,那灰衣人两掌一合,四面树木顿时颤动起来,叶子发出尖锐的鸣叫,还没等仲云反应过来,那千余片树叶就如刀剑一般,仿佛受人指使,又好似长了眼睛,一齐朝仲云射至。
树叶未至,劲风已刮得脸生疼,仲云晓得这一招是“形物术”中的“叶箭”,哈哈笑道:“薛前辈,你也来了。”说话间呼的一掌迎风拍出,将当先攻来的百余片树叶荡开,随即右掌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引着其余树叶顺着他掌力朝灰衣人攻去。
仲云自练就纵物门之秘中所载的无上内功心法,武学修为再上一层,达到登堂入奥,发力曲直随心的境界。若是寻常人遇到薛逸尘施展形物术,就算能抵得住“叶箭”攻击,怕是也要弄个手忙脚乱,仲云却轻松化解攻势,尚能令“叶箭”反戈一击。
薛逸尘见叶子反攻而至,微微一笑,长袖一挥,那些叶子在空中停滞须臾,皆尽掉落在地,拊掌道:“小子功夫不错,老夫日后又多了个对手,哈哈。”要知薛逸尘素来极其自负,鲜有夸赞他人之时,与仲云此番交手,对他赞赏有加,说明仲云武功已臻至极高境界,不在那些武林绝顶高手之下。
仲云走前几步道:“前辈何时来的,在下未能发觉,请恕怠慢之罪。”薛逸尘哼了声道:“你何时也变得这么规规矩矩,把这些破礼数放在眼里?”仲云一愣,正欲答话,但听薛逸尘道:“自你走了之后,老夫也觉得无趣,便一路到了中原。后来老夫在路上碰到了你,本想出来相见,但同你一起的武林豪杰人数众多,老夫在中原树敌无数,许多人见了老夫都唯恐避之不及,老夫亦不想叨扰你们,就在后面一路跟随。那****与你师父谈及武林派、纵物门两大秘密之事,老夫伏在门后听得一清二楚,于是便赶往此地,没想到还是落在你后面,嘿嘿。”
仲云心中一惊,暗道:“原来薛前辈一直跟在我们身后,我和师父居然都未察觉到。”想到这里,不禁对薛逸尘生出钦佩之意。
薛逸尘手掌一伸,道:“拿来罢。”仲云怔了怔道:“什么?”薛逸尘眉头一皱道:“少跟老夫装糊涂,薛将军留下的最后那个秘密呢,必是在你手中罢。”仲云笑道:“这又不是什么宝贝,前辈要看晚辈自当双手奉上。”说罢,恭恭敬敬的将那块锦帛递给薛逸尘,薛逸尘抖开锦帛,看了两眼,冷冷道:“是预言不错,留着却无多大用处。”仲云道:“这预言极准,岂能无用?”薛逸尘捋了捋长须道:“就算你知道日后之事,又有何用?”仲云道:“若是坏事,必有办法在其未发生时稍作改变,指不定就成了好事。”薛逸尘淡淡道:“做你春秋大梦罢。我且问你,薛将军预言出来的事情连他自己都不能改变,你又有甚么本事敢在这里胡乱放屁?”
仲云一愕,又闻薛逸尘道:“再说这千秋万代之事上天早已注定,人力终究无能为抗,倘使你真能随意改变,那天下岂不大乱了么?任何事情总有规律可循,你若一意违之,则必遭天罚!”
顿了顿道:“哎,薛将军倒是英明,他煞费苦心,把这秘密藏在如此隐匿之处,本不想让后世人知道,嘱咐只有在天下危急之时才能打开一览,可真正到了天下危急之时也只有人能解除困顿,依靠自我本身力量方能化险为夷,而这件事过后不也成为历史么?解密解密,解来解去,终究是解自己啊。不要尝试改变历史,只有改变自己才是真正的道,试想千百年来,人在面临各种困苦之时,不都是这般做的么?只可惜薛将军死后几十年来,没有人能理会他的用心,兀自将这两个秘密看得甚是重要,彼此争斗不休,打来打去,不知搭上多少人性命,真是可悲可叹。”
说着,看了看手中的那块锦帛,道:“老夫也是在天山下困了数十年,看淡了一切,今日见到此物才想明其中道理,既然这东西害人不浅,就让它随将军去罢!”拎起锦帛轻轻一抖,“噗”的声,那锦帛顿时化作齑粉,仲云刚想阻止已然来不及了。
薛逸尘毁了那锦帛,看着仲云道:“小友,日后你打算哪里去?”仲云茫然道:“我亦不知,或许会去找师父罢。”薛逸尘转身道:“好罢,老夫先行一步,后会有期。”纵身一跃,瞬息消失在朦朦夜色之中。仲云追上几步,却见茫茫云海一片,哪还有薛逸尘的影子?不觉心中黯然,徐徐朝山下走去,不时向空中一望,见天穹星河漫漫,忽隐忽现,暗道:“我就如这星星一样,在九州之内不过是个草芥罢了。星星还能由着自己,任意飘荡,而我却身受拘束,尚有太多不得已,何时才能向薛前辈那样,来去自如,潇洒随心呢?”苦笑一声,长袖一甩,大步流星的赶下了山峰。
安禄山攻陷洛阳,至德元载正月一日,自称雄武皇帝,国号大燕,改元圣武元年,接着分封官职,以洛阳为都,以范阳为东都,同时命史思明,蔡希德攻占河北各地,至此,半个中原几乎都被叛军陷落。
仲云下山之后,本打算奔赴潼关与苏忘机会合,但一想自己并未拿到秘密,去云台峰一趟也算是白走了,心中略有不甘。这日,仲云行至潼关附近,找了家茶肆坐定,忽听旁人议论起来,听了半晌,方才知道安禄山已在洛阳称帝,大宴群臣,心下嘀咕道:“恶贼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这样也好,他起兵本就不得人心,在洛阳一称帝,必会引得更多人讨伐他。”又一想:“他既在洛阳称帝,想必亦暂时停止西进,师父与封将军那边也能缓上一缓。”心神稍定,忖道:“不如先不去见师父,那叛贼在洛阳称帝,设宴群臣,定是疏于防备,我悄悄潜入洛阳城,趁那个狗贼不备,一刀杀了,提着人头去见师父,到时叛贼失了主帅,必当军心大乱,不战而败。”计议一定,仲云付了茶钱,便一路向东而去,直奔洛阳。
待得到了洛阳城外,已过去三日光景,此时城内城外戒备森严,要想进出俱是十分困难,仲云犹豫片刻,心知不好泄露行藏,于是牵马绕到城郊,找一处干净地方坐下,细心调息内力,准备到晚上再进城探路。
三个时辰一过,残月悬在中天,洒下微弱的亮光,此刻正值亥时。仲云调息完毕,气力充足,施展轻功,一路奔向城墙,正见四五个兵士正欲拉闸关门。仲云嘿嘿一声冷笑,从地上随手捡起几个石屑,发力弹出。这石屑虽小,但经仲云内力催动,飞出去的力道陡然增加几倍不止,加之仲云认穴奇准,那些兵卫让石屑射中,哼也未哼,全都伏地昏倒。仲云打发了那几个兵士,刚欲进城,忽听城上传来哈哈笑声,仲云吃了一惊,心想:“城上居然还有守卫,幸得没有进去,差点误事。”身形一晃,藏在大门之后。
这时楼上一守卫道:“那几位老兄也忒不济,就喝了两角酒,现在全都醉倒了。”另一守卫道:“还是大哥有本事,吃那么多酒竟也不脸红,做兄弟的还从没碰到过。”那守卫道:“这算什么,想当初将军请我吃酒的时候……”仲云越听越好笑,啐了口道:“牛皮都吹破了,不害臊么?”耐心等了一会儿,二人也说得无趣了,其中一守卫道:“大哥,要不我下去看看?”一守卫道:“好,你先下去把城门关了,待会儿咱们把那几个醉鬼抬上来。”那守卫应了一声,奔到城门跟前,只见五个人倒在地上动也不动,哈哈笑道:“大哥,这几个兄弟都醉死啦。”说着,伸手去扶其中一人,手还没伸到一半,忽觉“鸠尾穴”、“大椎穴”一麻,霎时不能动弹。
那守卫不知是被点了穴道,只以为是中了妖法,鬼怪附身,吓得魂飞魄散,正要大喊大叫,猛感肩头一沉,膝盖打完,噗通跪在地上。
仲云一手按住那守卫,一手抵住他“灵台穴”,低声道:“没我吩咐,不许说一个字,否则小心自己的脑袋!”
那守卫只想保住性命,哪敢吭声,心中却渐渐舒缓下来:“原来不是鬼,不是来勾我魂的。”良久,那城上的守卫耐不住性子,喝道:“老四,你跌粪坑了?那城门怎么还没关上?”仲云强忍笑意,一推那守卫道:“你就说你在城下出恭,叫他多送些纸来。”那守卫踟蹰片刻,见仲云目露凶光,心里一跳,急忙依言说了一遍,城上守卫先是嘲笑一番,骂骂咧咧赶下城来。
守卫方一下城,仲云立时一个箭步冲上,手指连拂,迅捷绝伦得封住那人穴道,将二人掷于一处,厉声道:“你们俩个蠢货听好,老子问个问题,你们若是答不出来或是故意欺瞒,嘿嘿……”那两守卫早就吓得浑身颤抖,听仲云一说,点头如捣米似的道:“但凭爷爷吩咐,我们怎敢欺瞒。”仲云斜瞥一眼道:“料你们也不敢,你们是谁的手下?”两人抢着道:“崔将军手下。”仲云一脚踹向其中一人屁股,骂道:“白痴,老子知道崔将军是哪根毛?”一守卫道:“我知道我知道,崔将军就是崔乾佑那厮,是安禄山的毛,他们都是大爷您的毛……”说罢,一脸笑意的看着仲云,另一个人则面露遗憾,似是责怪自己为何没有想出这等精妙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