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些事情一定要发生,难道我们就没有一点办法吗?
珠泪涟涟的王红抬头又问了我这么一句不着调的话。
我不知如何安慰这个失恋的如今有些天真的姑娘,但在我看来,她的一切行为都不是走火入魔。
如果真把这个消息封锁下去,对徐曼莉来说,也未必有利。在我的精神世界中,我还是相信神的,我相信冥冥中有一种神的无上的正直的力量,统治着我们这个生存的世界。我想,即使我们每个人都守口如瓶,那立于我们之上的高高的虔敬的神,是会把这个属于天堂的讯息告诉她的。所以,没有怪罪王红。
那一只残梦般的血蝴蝶,耀红整个天地,整个天神的眼睛,谁还能视而不见呢?
黄昏,在我们颤栗的心跳中到来了。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从昨天滑到今天,又从今天滑向不可知的明天,本来想着那明天的样子一定与今天的不一样,但当我们真正地进入到所谓的明天,却发现它和以往的任何日子没有什么不同!于是,我们对于生命的懈怠就开始了!
风裹着晚秋的清冷吹进房内,白窗帘像个穿白色裙纱的舞女一样,晃了几晃,可仍然没有晃出我们所需要的美丽舞姿,它就在窗台上惰惰地萎了下来,把窗台上的那层灰都沾染在了那些白色的褶皱中,像极了那些经雨而落下的白菊瓣。如血残阳,照在这些悲伤的白菊瓣上,秋已很深了,死亡正在靠近,骄傲的白菊到底再也不能飘飞了!倒是那些悲情的大雁,张开灰白的翅膀,排成大大的“人”字,掠过窗口,朝那太阳落下去的地方飞去了!
王红仍然絮絮叨叨地说着那句话,哗地一声,我有些不耐烦地推开了窗子,更大的秋风卷着尘埃扑上了我的脸,我将头伸出窗外,看了一眼渺远开阔的天空,天空很蓝,溶溶的蓝漾起了许多白色的云朵,像大海上漾起的白色浪花,云朵被太阳镶上一道金边儿,被这金边包裹着的,又是许多我们喊不出名字来的争相怒放的花儿!天空即刻百花齐放,花团锦簇,竟放华彩了,真个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花瓣与花瓣相挨,花蕊与花蕊相拥,你叠着我,我包着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鸟语花香,天翻地覆,加上远天里大雁的鸣叫,更叫人不舍这天空的热闹!
但比天空更热闹的却是我们的地上,是我们地上所发生的这些事情。我从窗口俯看这地上的人流。此时,正是下班的高峰期,首先是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护士们手提着小巧的坤包,尖叫着跑出病房楼,她们在前往车棚的水泥路上,就放肆地大声说笑起来了。她们欢呼着,两条秀腿一蹦老高,又一个消磨时光的八小时过去了啊!这生活多好啊!她们无视那些医术精湛的医生们的蔑视,她们不是看不起他们,他们认为把时光花在那些无聊的研究上,哪赶上即刻就享受美妙的现实的人生呢!你说,还有比现在就享受时光要好的吗?医生们果真随口说一句,这些浅薄的丫头们,就严肃地审视起自己来了,他们在心里感叹一句,还真是时代不同了,追求不同了。他们极力地想,他们在姑娘们这样的年龄里,曾经做过了什么?——他们是上夜校充电的,是争着抢着拿手术刀上手术台,是谦恭着身子向自己的前辈们探求工作经验的,但如今这些年轻人呢?他们根本不把你放到眼里,他们拿眼睛的余光藐视你,他们所谈的是享受,崇尚的是休闲,追求的是放松,开口就是周杰伦李玉春,你懂什么叫“粉丝”吗?你知道什么是“玉米”吗?你知道麦科尔杰克逊是怎么在广场上跳舞吗?要不要我们给你来一段啊……,他们所不明白的太多了,他们时而有些担心这个世道,但姑娘们马上翻嘴说,这世道惹你了吗?用得着你操这份心吗?
跟随这些医生们走出医院的廖医生也是这么想的,但他缓慢的脚步,引起了我的注意。他脱掉了白大褂,穿上了一身月白色的休闲绸衫。外面的秋风起的很大,吹动他那一身轻薄的绸衫,使他有一种凌空欲飞的轻飘感觉,——让我总以为他会飞到我的六楼来!果然,他和医生们并肩走着走着,突然又折了回来,他看看四下里无人注意他,就蹬蹬蹬地上楼来了。
一会儿,我的门就响起了咚咚地敲门声。
王红迈动着轻快的步子,使劲地拉开门,她看到廖医生,猛地一惊,随口说,“怎么是你呢?”她又感觉她好像失言了,赶紧掩了嘴,让他进来。而我早就料到他会来这里的,我笑着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问,“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他仍然站在门外的阳光中,好像我不亲自请他他不进来似的,他脸上洋溢着和善的笑意,双手抱拳,向我开口说到,“吴医生,我今天来,是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的。”
他真诚的样子,终于让我放下了女人特有的矜持,我迈动步子,走到门口,握着他的手,将他迎进屋里。王红狐疑地望着我,她忽然不明白了,像冤家对头一样的吴医生和廖医生今天这是怎么了?那从她发病以后,所发生的种种变故,也不是我一时能够说清的。随着时光的推移,我们都发生了太大的变化!我迎着她狐疑的目光,给廖医生沏了一杯绿茶。
他两眼放光地说,“婷婷的案子有结果了,你们猜,哪个轧死婷婷的人是谁?你们累死了也不一定猜到!”
“谁?”我和王红同时睁大了眼睛问。
“那人是——黎平,——黎婷婷的亲生父亲!”
“啊——”我们惊得从椅子上弹跳起来,“这怎么可能呢?”
“你们不要大呼小叫的,这是公安局刚刚公布的,现在案子已经移交到了法院,法院已经对黎平提起了公诉。你们猜,黎平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亲生女儿?”
“你说,是为什么——”
“因为婷婷是徐曼莉的孩子,他恨!因为他想要一个属于他和芳芳的亲生儿子!就这么简单!”
我又一次想起那只躺在血泊里的血蝴蝶,她有一张安详的小脸,挂着人间所赐给她的幸福!她幸福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本来以为父亲会牵起她的手,一直把她带到蛋糕店里的,但是父亲却双手把她送往了天堂!血蝴蝶已无话可说,她几乎要欢呼这幸福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