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照在医院的后花园里。
王红拉着我走在花园的小径上。花园里开满了美丽的菊花,菊花的颜色很多,有火红的,有粉红的,有白玉的,有金黄的,……,五彩缤纷,姹紫嫣红,直晃人的眼睛,仿佛这里不是秋暮而是晚春!花儿们无一例外地都昂着头,仰望着那即将落下去的柔美夕阳。柔柔的风吹动花的芳香,馨甜的气息从细长的花瓣上丝丝缕缕地飘散开来,妖一样的迷醉了人,花瓣儿一起迎风起舞,像极了天使飘举的裙袂。夕阳的眼睛分外地娇媚,橘红的光辉如同暧昧而亲昵的情愫,懒懒散散地抚弄着那些隐藏的吐露神秘的花蕊儿,蕊动而瓣落,一阵阵猝不及防的花瓣雨,落在了我们的头上、肩上、脚下,这无端又让我们的心中充满了莫名的感伤!
羽毛一样轻盈而绯红的云霞飘起来了,云卷云舒,霞飞霞落,云霞堆积变幻着各种动物和植物的样子,红纱巾一样的铺散开了最迤逦的梦想。王红将无视这些美丽的云霞了,她再也顾不得也没有心情去欣赏这些迤逦的云霞了,可她还是一个小姑娘,但她的心中却突然消失了属于小姑娘的天真了!我为她感到可怜和悲哀,但作为我,我所做的却又只有这些!
王红的手掠过那些丝绸般舞动的花瓣,手儿轻轻地颤抖起来,随即,她嗓音也颤抖起来了,她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我说,“我不知道。”
“这里是我和黄医生相爱的地方。”
“哦,”我抬起头来,我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但我不忍心打断她,我想,在这场以爱情为名义的恋爱中,这个姑娘可能
真的有许多难以启齿的委屈,如果我可以作为她一个发泄的窗口,如果她此刻要将那些难以启齿的属于男女之间的事情告诉我的话,我想我不可以推辞,作为我,一个资深心理医师加精神病科主治医师,我有权利和义务去引导她,引导她发泄出她的委屈,让她开始新的生活!我说,“是吗?那你们是怎么从徐曼莉这件事情说到了爱情上的呢?”
她的眼中储满了晶晶莹莹的泪,她那黑色的瞳仁因此显得更加黑亮,黑瞳仁迎着那绚丽的夕阳金光,迸发出一种最为可爱的光芒!这光芒又让我想起了那个死去的婷婷,那个婷婷是有着这样的光芒的,这光芒属于这个世界上最为纯洁的女孩儿,她王红怎么就拥有了这样的光芒呢?她经历失败的爱情,爱情是一个最能置人于死地的东西,王红她却像鬼魅一样死而复生了!我不敢让我的思维蔓延开来,我两耳直棱着,倾听着她的话语。
她说,“黄医生是一个很有爱心很有包袱的青年。我爱他。但我自卑,我羞涩,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长相也不出众,而且身材圆胖的女孩,我怎么敢向他吐露我的爱情呢!倒是他,他很大方,也明白我的心,他说王红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你爱我,你要知道,我也是爱你的!我要是爱你的话,我爱你比你爱我要疯狂十倍,你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吗?我两眼发痴地露出我的呆相,我痴痴地呆呆地望着我面前的白马王子,我说我愿意,我接受你的爱,那疯狂极致的爱是我今生的追求,我死而无憾!他又问我,说如果你真的死了呢?我说,就是真的死了,只要你爱着我,到死都爱着我,我也不后悔。他露出一口闪耀白光玉牙,说,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呆呆傻傻的,你为爱情而痴狂,你这个样子就是我想要的,你和我梦中的一模一样啊!说着,他就伸出双臂,将我扑倒在一丛金黄金黄的野菊花的花丛中,花丛发出一阵阵痉挛的喊叫,——他就抱着我亲吻了,……”
“还有呢?”我望着她的眼睛,我希望在她的嘴中得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她说,“她对我的爱,确实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疯狂,他说我是他最为迷恋的女人,他将自己最为纯真的情怀给了我,你知道,凡是恋爱中女孩子,都喜欢听男人说这样的话,我也不例外的。后来,我就感觉我对他产生了一种依赖,这种依赖从我的饮食起居扩大到精神状态,——我一刻都离不开他!他从肉体到心灵,都占有了我,哪失去自我没有自我的生活,你没有体验过,那是一种既美妙又漂浮的感觉,那是一种既恍惚又兴奋的感觉,那是你夏天里饮的一杯纯雪水,那是你纵横跋扈从南极到北极!我忘不了,我彻底是忘不了啊!我迷失了自己!所以,他问我什么,我就说什么,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突然,她沉默了。
红彤彤的太阳融成一颗软软的黄蛋黄,又融成一颗圆圆的小白球,——太阳落下去了。但那些云霞却突然更加疯狂了,它们疯狂地在风中乱舞着,从天际迷漫上了的绛红惊乱了黑鸟儿的翅膀,鸟儿们嘀啾啾嘀啾啾地发出惊慌的叫声,天空伸出阴黑的手掌,拍碎了那些映在乱云里的翅膀,击起千堆殷红的血涛,噩梦一般地流向了远方!
我看着她云霞一样迷乱的眼睛,说,“他让你说什么了?他让你做什么了?”
“他说,徐曼莉是他的一个目标,他说他在进行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大实验,他让我告诉他关于徐曼莉的情况,以及徐曼莉那两个学生(姬晓娅和萧艳萍)的情况,我都如实说了!他让我脱下我的衣服,他说我的衣服是穿在身上的铠甲,我也感到那就是铠甲,我脱下了衣服,他在我的心窝儿处刻上了他的字,他说,只要我带着这些字,我这一生都会属于他的!他就是这么说的呀,但他最后还是不爱我了啊,我想不明白……”
说着,她就要扒开她的上衣,让我看她心窝儿处的字迹,她解开了她的衣扣,但我却没有看到那些字迹,我狐疑地望着她,她又委屈地低下头说,“自从小婷婷死后,那些字迹就奇怪地消失了!”
我说,“你们之间的故事还有吗?如果有的话,你全部对我倒出来,那明天对你来说,就是崭新的了!”
忽然,她两眼放光,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说,“我看到姬晓娅和萧艳萍了,那姬晓娅腆着个大肚子,完全是个痴呆相,而那个萧艳萍却像吃了兴奋剂一样,两眼都喷着兴奋的热火,但她们好像告诉我,她们会死亡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悲戚,最后,我耍了一个小聪明,我让这可怜而纯洁的姑娘,沉沉地睡在了我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