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冤家河窄
徐仁德一行继续赶路。
一路上,徐仁德摆弄着长枪爱不释手,玩罢长枪又玩子弹。子弹黄澄澄的,掂在手里,就像金块子。尖尖的弹头又细又长,看着就极有穿透力。
有坂步枪本就以结构简单、使用方便而著名,徐仁德很快便将枪械原理摸个明白,心里痒痒就想找个目标试射。可惜弹仓里只有四发子弹,不知往后去哪里还能搞到,所以没有合适的目标又舍不得。
沿河拐了几道弯,前方出现一片林子。一只受惊的兔子奔了出来,跑出一段后发现一颗野萝卜,便忘了恐慌,啃了起来。徐仁德见了活物,当即勒马,敛息瞄准起来。
双方相距两百多米,兔子看上去就像只小老鼠,凭徐仁德的眼力,确定它是兔子,大半凭的也是经验。姐夫担心距离太远,徐仁德也刚好想试试这枪能打多远。
徐仁德本就枪法极准,端起有坂步枪,那种瞄准的感觉更顺畅、美妙。为此,他故意多瞄了一会儿,只为品味那种曼妙的感觉。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这杆枪就像个女人,他没舍得用彩凤来比枪,枪再好也比不上彩凤。可他就觉得这枪像个女人,纤细、好看,看着就舒服,握起了更舒服。
突然间,毫无意识里,他就想到了那个卖香烟的小姑娘。于是,徐仁德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意味,轻轻勾动了扳机。随着一声轻脆的枪响,兔子跳了一下,一头栽倒。
徐仁德几人大喜,这简直是神器!几人随即打马向兔子奔去。突然,河对岸的林子中传出一阵嘈杂声,接着数匹马奔出,随即枪声大作,纷纷向这边打来。
徐仁德几人当即大惊,勒马便向河堤下躲。紧接着,两辆马车奔出,歪把子机枪呱呱呱地响了起来,子弹嗖嗖地从徐仁德等人的头顶飞过,把几人打得莫名其妙、晕头转向。
这还是一场误会——
大胡子一小队人马沿着河道奔驰,犹如惊弓之鸟。倒不是怕了那个半大小子,而是这件事情绝不能让徐家堡的人查出线索来。一众人冲出林子的瞬间,突然听到枪响,下意识里便回射过来。
徐家三虎更是好战份子,有枪打来,立即还击。大哥和姐夫各自抽出双枪,借着河堤的掩护,丁丁当当打了过去。
沿河两岸,顿时升腾起火药剧烈燃烧后生成的白色烟雾,赶上无风的天气,一朵朵盛开在晴朗的天空下,煞是好看。
河岸足有百米多宽,手枪发挥不了优势。手枪射击精度本来就差,子弹过了百米射程便不再走直线,能否射中多凭感觉和经验。对方的机枪却可以轻易将自己射穿。姐夫和大哥对射几枪后,便以防御为主了。魏青云有力使不上,自打跳进河堤下,就再也没露头,只看徐仁德怎么对付。
徐仁德沿着河堤跑出一段距离,寻个方便的射击点,长枪一架,瞄准马车上的机枪手,顿觉眼前一片明亮。但见目标比兔子大多了,即便脑袋也比兔子明显得多,当即一枪射去,击毙一人。
随即,对方一排子弹便还击回来。徐仁德赶紧缩身,向姐夫和大哥示意。二人当即抬起胳膊,背身向对岸射击,吸引对方火力。徐仁德趁机换到几步远的地方,再击毙一名马背上的小贼。
大胡子一伙是马胡子,作战经验本也丰富,只是新到手两挺歪把子机枪,又在先时击退了数十名徐家堡的汉子们,自恃火力强硬,本欲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然后游过河去,抢了盘缠马匹,此乃本性也。
不料对方反应甚快,一眨眼就连人带马都跳到了河堤下,且还有长枪还击。看不到目标,机枪再厉害,也无用武之地。倒是转瞬之间,反被对方击毙两个弟兄,慌乱之下,大胡子一伙只好收拾起小弟的尸体,跑路。徐仁德尚有机会再击毙一人,想到只剩下一颗子弹,便没舍得。
遇上马胡子,有此遭遇战再正常不过了。徐仁德见己方没有任何损失,并再次印证了手中长枪的威力,心情大好。
魏青云却越发不是滋味。徐仁德似乎在任何方面都胜自己一筹,这倒也无妨,反正他已将徐仁德看作了朋友,强中自有强中手,自己身边也不能都是小弟吧?他真正顾忌的是枪支的威力。如果他真能腾云驾雾,飞到对岸去,凭他的枪法,挑翻那群马贼也不是没可能,没可能的是无论神功练到什么地步,都不可能真的腾云驾雾。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他爱吹牛只是为了忽悠人,忽悠住了就多个会员,这种概率倒也不小。可人们越来越多地见识到了火器的威力,还有几个能信他的大红枪?
魏青云突然发现来东北逃荒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可若想凭手中的大红枪来传教,恐怕是来错了地方。这地方的枪支比任何地方都多,多得简直就是泛滥。城里还好,有枪也不敢随便开,可出了城,简直随便打呀!谁知道什么时候一颗子弹飞来,就可能要了他的命,甚至完全是场意外,就比如眼眸前的一战。
虽说卯足了劲,他的大红枪也能飞出去百八十米,赶巧了可以扎死一个,可充其量就那么一下,发射前还得有段平坦的距离来助跑,估计没跑出几步,就得被人家射穿。这事情在父辈们身上就发生过不只一次。
当然,魏青云传教可不是为了跟谁打架,而是为了打造自己的王国,起码得有些信徒来供奉自己,不用风里来雨里去就能吃香喝辣。这想法听来荒唐可笑甚至无耻下流,但凡事不可较真,较真起来,扒去那几张皮,正统的教派又如何?至于信仰,加入红枪会的人多了,本身就是信仰!若非要往大意义上讲,前朝干掉满清半壁江山的太平天国怎样?魏青云就这样胡思乱想地走着,再一抬头,已到了兔子身边。
徐仁德拎着兔子耳朵看了看,半空里抡了两圈,“嗖”地一声甩入河中。魏青云反应过来,直叫可惜,这应该带回去炖了才是啊!徐仁德笑道:“兔子啥吃头?回头去东山里,给你打只熊瞎子,切了前掌给你蒸了。”
最郁闷的是兔子。上午原本不是它活动的最佳时间,兔子正趴在窝里睡觉,结果被一阵人马轱辘声惊醒,赶紧跑得远远的,结果贪吃啃口野萝卜却中了枪,偏偏人家又不为吃肉。
前方十几里处,丁二也在杀人。
两个马胡子没了马,心中慌乱不已,一个提着长枪一个举着短枪,沿着河边跑边瞄着后方。待跑出挺远后,总算踏实了些,突然,却见三匹马发了疯般地冲了过来。
两匹枣红马在前,大黑马在后,丁二就伏在黑马之上。俩小贼跑得几乎没了力气,便举枪射击。黑马上没有马鞍,丁二伏在高高的马头后,小贼几乎看不见人,便对着马射击。长枪威力大,一枪没打中,距离瞬间便被缩短了很多。短枪射速快,几枪过后倒是打中了一匹枣红马,不料枣红马吃惊受痛之下,跑得更快,径直向小贼冲了过来,小贼撒腿便跑。
等持长枪的小贼打倒疯马后,大黑马却已冲到近前。丁二举起土枪,几乎顶着小贼的胸口扣动了扳机。小贼当场被炸得血肉模糊,整个身子都飞了出去。丁二则马不停蹄地冲向另一小贼。另一小贼跑得早,速度也快,但到底是躲不过去,打光了子弹就往河里跳,只盼着丁二不会水。
丁二追到河边下马,因为没带火药无法更换子弹,便将土枪一扔,向河里跳去。小贼边跑边抽出腰间的备用弹夹装填子弹,不料河谷陡峭,陡然变深,小贼一个踉跄跌入水中,赶紧向对岸游去,突然双腿一紧,被丁二死死地抓住。小贼水性不错,丁二水性更好,只两个回合便将小贼制服,按在水里直将小贼呛晕。
眼见小贼不再动弹,丁二才想起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于是将小贼拖上岸边,倒背起两条腿原地跑了两圈,控光了小贼肚子里的水,又嘴对嘴地吹了起来。一番摆弄过后,小贼总算醒了。
丁二掐着小贼的脖子问:“你们哪个绺子的?操*你*妈*地!”
小贼迷迷糊糊地答:“张大帅的山头。”
丁二大怒:“放你妈屁!张大帅也有山头?”
小贼:“真是张大帅的山头。”
丁二:“为啥杀我爷!还杀了我老妹儿!”
小贼慌道:“不知道啊!大当家的让来,就来了。”
小贼说的句句属实,丁二却不信,本想掐死了事,转念一想,去小贼的马鞍上取下绳索,将小贼捆了个结结实实,扔到一旁,准备带回去慢慢逼问。
随后,丁二又跳到水里,摸出小贼的短枪别入腰间。上了岸,一阵小风吹来,丁二打了个寒噤,才觉得冷,换上另一小贼的干衣服,把还活着的小贼放上马背,骑上大黑马带着一马一人骂骂咧咧地往回走。
河对岸后方,徐仁德于远处赶来,看清楚丁二,远远地呼喊过来。丁二回头见了,当即跳马冲去,边跑边哇哇地哭叫起来:“哎呀三舅啊,哎呀大舅老姨夫啊——”到了河边,丁二一个猛子扎了进去,一口气游到了对岸,一身干衣服又湿了个透。
站在徐仁德面前,丁二的眼泪混着河水,哗哗地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