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个姑娘家扛着一个小伙儿健步如飞的走上几百米是不大可能的事,但是,由于柳云舒在华佗那里受过半年多洗洗涮涮、缝缝补补、挑水砍柴、烧火做饭等等杂事的训练,硬是连拖带拽、连拉带踹的把「赵云」弄回了繁阳。
为此,昏迷中的「赵云」身上难免便又多了几道青青紫紫的「勋章」。
“店主——今天宰了条狗的店主——卖我面条的店主——然后面里没有一点肉的店主——”云舒将「赵云」搁到地上扯开嗓门狂喊,喊得是惊天地泣鬼神,喊得那店主满头大汗一脸惭愧像的跑了过来。
因为耗氧量过大,加上体力透支,累得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吭哧吭哧喘气的柳云舒,一手抹着汗,一手指了指躺在地上的人。
不得不说,这店主真是个买卖人,那眼力见儿那是相当准。在把脸冲下的「赵云」翻过来、又擦又洗的把他的脸弄弄干净了之后,店主终于认出了他。
“这人……好生眼熟啊……”
好吧,已经眼冒金星的柳云舒不打算吐槽他,只希望这城里有哪位适龄的漂亮姑娘能惊叫一声「哦,这不是咱们的superstar么」——
最终,认出地上躺着的是他们救命恩人的是个年近六旬、走路颤颤巍巍的阿婆。
不管怎样,因为阿婆的眼力,云舒和「赵云」在此城中的吃住问题得到了解决。
先是捏了下巴喂了点薄粥,然后翻找出华先生亲制药丸数瓶,紧接着挑出粘着适应症纸条的瓶子。外用的清理伤口之后敷好,内服的取出药丸一颗用温水化开,最后再捏了下巴喂进药去。
流水账之后,就只有等待了。
云舒因沾了他的光得了碗面条依旧不雪白、葱儿依旧不鲜活但是好歹有了点数的清的油星的素面而体力满格,所以又有了气力做些更换他额上湿帕子的活计,故而榻上歇着的「赵云」体温降的很快。
只是在体温正常之后,「赵云」仍没有醒转的迹象,正在吸溜面条的柳云舒不禁开始回想在之前搬运的途中是否有撞着过他的头。
于是,她决定睡着前把指尖搭在他的手心,这样一来,他有任何风吹草动她都能马上醒来。
然而每次醒来的都只有柳姑娘自己。
其实,此时貌无急色的柳云舒内心里还是很急的,她现在是骑虎难下,走又走不得,她可不想被满城的人鄙视着上路。
本来因为左慈的道术而重新获得医术的柳云舒在碰到「赵云」昏迷不醒而城中大夫外出未归时是很激动很激动的,毕竟遇到这么个有名的小白鼠是极其不易的,况且她带足了药、又有人提供了住处,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尽占,只是这人总是不醒,弄得她很是窝火。
也许他是因为发烧的同时赶路而后又干了场大仗,以至于体力透支,所以需要长时间的睡眠来补充能量格。
每每以店主为首的怀疑派过来询问「赵云」病情时,柳云舒总会以他们能够听懂的语言格式讲解上头的那句话。
当然,把「也许」二字抹掉的必须的,好歹她是个半专业人士不是。
三天,「赵云」足足昏迷了三天。
正当云舒还在纳闷是不是西药见效更迅速点时,那两只闭合了整整三天的眼睛缓缓睁开。
一双因睡饱了而黑白分明熠熠生辉的眸子几乎是环视了一圈,最终停在她的脸上。
那时,柳姑娘捏着汤匙的手停在半空,脑袋正在思考要不要接着给他喂药。
他的眼睛看着她随后无力地一眨。
哦。然后大脑下达指令,接着喂。
喝干净了汤药,「赵云」比划着让她扶他坐起来,接着手指一点桌上的茶壶。
递过茶壶,一整壶水被他一滴不剩地喝了个精光。
之后,他嘶哑着嗓子开了口:
“这位小哥……”
小哥?云舒一愣,而后想起自己一身男装打扮,小身板纸片子一样,又顶了张娃娃脸,可不就是个小哥的模样。
许是听见了声响,店主带着一大帮子百姓呼啦啦进屋来,纷纷朝他磕头谢恩。
「赵云」大病初愈,嗓子还不能多说话,大部分话都是云舒替他传的。
送百姓至房门外,店主问她今天是不是还要热粥,她转过头看向他的方向,点点头,然后下令粥里要追加点肉末。
安排他躺下休息之后,云舒就跟着店主去了后厨看追加多少肉末合适,榻上歇着的人边揉按太阳穴边寻思身上怎么像是被人暴打了一顿一样疼。
当云舒端着加了切碎的野菜和鸡肉的热粥进屋时,「赵云」的眼睛旋即睁开。
“能行么?”她一边搅和一边吹凉一边走向床边。
一抬眼,他挣扎坐起的动作似乎扯开了左臂的伤口,白色的布带渗出点点的红。
那个带头的山贼没伤着他的脸,却砍伤了他的左肩。
等他折腾完了,她把粥递给他,然后拆开他左臂的布带,重新上药包扎。
“你是大夫?”
他说话的气息里带着淡淡的肉味儿,直惹得柳云舒肚子里的馋虫大闹五脏庙,而且最要命的还是表面上她必须无视那个诱人的味道。
“算是吧。”她把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他的伤上,尽最大努力把朝那碗肉粥扑过去的冲动压下。
其实这句话也不算诳他。柳云舒的确算不上大夫,但是她又有诊治用药的本领,尽管这本领更像是与生俱来。
左老头说柳儿跟华佗学医九年,同时还涉猎过一些医学典籍,虽未正式出徒,但华佗到哪儿诊病都带着她,实践经验已是不少,比起普通的郎中还是要强些的。
“多谢。”他把粥碗放到一边,转过头说道。
阴霾了几天的阳光冲破云层照进屋子,映在「赵云」的脸上,好看得紧。
几日来的满脸病态已被此刻的温和笑意所替代,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所谓大恩不言谢,你是不是该应我件事?”眼见帅哥康复,云舒的心情大好,放下心来的同时,言谈举止间也有些赖皮。
面对这突然的转变,「赵云」先是一愣,然后回了句「可以」。
“不过——”他皱皱眉,思索着什么。
“放心啦,我不会让你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的。”柳小哥朝他未受伤的肩头一拍,大大咧咧说道。
“至于是什么事嘛,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晚上,店主带着几个百姓代表找到她,似乎有话要问。
正好,我也有事要请他们帮忙。云舒面上笑得一团和气。
后来的赵师傅说,小柳子你当时跟他们凑在一块叽叽咕咕的样子活像树林子里的松鼠。
柳姑娘一翻白眼,朝他伸出手:松子拿来。
店主他们其实就是来问她躺在床上的那位壮士叫啥名。
此时云舒才记起她从来没问过他叫什么,只是主观认为他就是常山赵子龙。
她支支吾吾,回答他们应该是姓赵名云字子龙。
送走来人,这姑娘的心里却起了忐忑。
推门进屋,「赵云」已经醒了。
一瞬间,云舒心里像吊了水桶似的七上八下,不敢直视他也不敢开口说话,一个人耷拉着脑袋坐在一旁绕手指玩。
同时有个问题也在她脑袋里打转——
如果他不是赵云怎么办?
“你怎么了?”「赵云」见她一反赖皮常态,奇怪问道。
“啊?”她猛地抬起头,视线顺其自然地停在他一根布带绑在脑后的头发上。
刹那间,她觉得找到了突破口。
“你要不要洗个头?”无比鸡冻的柳小哥腾地站起来,指着他头发的手指随之激动地抖了抖。
“啊?”他先是一愣,本能地摸摸头发然后笑笑。
“好啊。”
柳小哥拎着一大壶稍烫的水途经院子推门进屋,正瞧见他正满屋子乱转找他的衣裳。
戳戳他的后背,然后无比权威地朝身后的院子一指。
他那补丁摞补丁的衣裳正在晾衣杆子上飘荡,像极了加勒比海盗里头破烂的海盗旗。
把水哗啦啦往他面前的盆里一倒,小哥双手叉腰一声令下:“洗头去。”
嘿嘿,别说,还真找着点左老头指使她的感觉。
「赵云」乖乖地遵从指令,一捧一捧的水往头上浇。
墨黑的头发顺且直,水珠顺着发丝滴答落下的一幕看得一旁的云舒心里直痒痒:这年头要是有媒体、可以做广告的话,他绝对可以代言个洗发水什么的,然后她就在一边搂钱。
长长的发遮住了他的视线,也让她稍微有了点胆量。
“那个……”她抱着膝盖坐在床边前后摇晃。“常山好玩么?”
他一边洗一边回答:“还行。”
“哦。”她自我安慰似的点点头。“那你的枪法是跟谁学的?”
“我爹教过我一些,剩下的是打架打出来的。”
“哈?”柳云舒差点一头从床上栽下来。
也对也对,实践出真知么。柳小哥整了整衣容,又抱了膝盖继续晃。
“那你认识常山赵子龙么?”她哆哆嗦嗦的问道,小心肝跟着前晃后晃的身体颤个不停。
他手顿了顿,然后拢起头发看了云舒一眼,那眼神看得她一个劲儿的心虚。
“在下便是。”
“哦耶!”只见柳小哥手脚利落地从榻上一高蹦起,疯也似的直冲到他的跟前却又生生刹住了脚步。
“你没骗我吧?”柳云舒咬着指甲歪着脑袋问道。“骗小孩子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赵云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没、没骗你。”
“没骗我那你结巴什么?”她围着他足足转了三圈,双眼微眯,上下打量,瞅得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心里头直打鼓。
一霎间,脚步停住,快眯成缝隙的两眼倏地睁圆然后变弯,集中挥舞在他后背的巴掌拍的他胸腔共鸣脑腔共鸣各种腔共鸣,险些生生呕出口血来。
“我终于找到你了!”
那晚,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像中了六合彩似的狂笑,任由她把自己完好的那条胳膊差点晃成另一条的样子。
次日,赵云要走了,满城的百姓依依不舍的送到城门口。
赵云刚一迈步转身,就听身后大喝一声:
“麻袋——啊不是——等一下!”
他转过头看着抱着双臂洋洋得意的柳云舒。
“你还欠我一件事。”
“兄弟尽管说便是。”赵云收回步子,朝我一点头。
店主递过早就准备好的茶盏,她噗通一声跪下,朗声说道:
“请师傅收弟子为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