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月像,镜月宗最显眼的地标建筑。
大约是一席朦胧的银色长袍吧,笼罩着整座雕像。
身材妙曼的一位女子,右手持着一柄修长的法杖,左手拿着一顶冠冕。
头低低的,隐约在思索着什么。
双目紧闭,似乎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在想着什么。
“好像你啊。”镜尘与那座雕像对视一眼,长叹一声。
旋即,他摇了摇头。
“那这个又有几分是你呢。”
一路晃晃悠悠过来的镜尘走进了堂中,只看见镜月宗宗主镜潇一个人坐在那里,手拿着一本书,右边的桌上摆着一盏清茶,若隐若现的丝丝氤氲蔓延在空气中。
镜尘皱眉,受不了了那个奇怪的烟火缭绕的味道。
这位现任镜月宗宗主,也就是镜尘的大伯父,性格放荡不羁,又喜欢与酒为伴,也和镜尘差不多,除了修行以外,几乎不问世事。
自己进来已经有了一会,见镜潇还没有什么动作,镜尘不禁奇怪,心道:莫非是发生了什么变故,这镜潇今天又有什么心情来摩书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镜尘拉过一把凳子,坐了下来。
“差不多吧,”镜潇头也没抬,视线还聚焦在那张书页上,“今天连你都没上山去,太阳还不是从西面出来了。”
镜潇抬起茶杯,浅抿了一口,笑着看了一眼正在看窗外的镜尘,“整个宗门也就你小子敢这么没大没小。”
“不是,我只是好奇您老人家今天怎么会有兴致看上书了。父亲呢?”从窗户中堪堪瞥见的偏院回来,镜尘好像丝毫不想给镜潇留情面,不仅直接坐在了镜潇的对面,还从衣服兜里面拿出来一个琉璃镜片,对着日光看了半天,“不说那我走了啊。”
镜潇不为所动,依旧看着书,另一只手伸向了茶盏。
“昨天还让檬姨叫我过来,到底要干嘛?”镜尘一把夺过镜潇的茶盏,鼻翼贴在边上轻轻嗅了嗅,之后又皱着眉放了下来,长叹一声,“茶倒是好茶,天云山脉的冰雨吧,不过你……你啊……咳咳,这么弄……简直是暴殄天物。”
硬装着把持着书又实在看不进去了的镜潇被镜尘这一番话勾起了兴趣,从心放下书,两眉弯弯,目不转睛看着他,“那你说吧,这么弄才不糟蹋这冰雨?”
开始选择性失忆的镜尘一阵默然,只是炬炬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镜潇,仿佛两把利剑的剑芒一样那般锐利,将要将他洞穿。
“好好好……”镜潇也不知吃过多少次镜尘的亏,只得认命低头先大人有大量地退了一步,“月檬她不是我喊去的,是你那娘亲。檬儿刚出关不久,你也知道,她这次出关也主要是为了你。这回大少爷您满意了吗?”
“哦哦,”镜尘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下意识点点头,若有所思,眼神撤了回来,“不过下次就别麻烦檬姨了,我自己起码有点数。”
听到这话,镜潇差点没把含着的茶水吐出来喷他脸上,“还有什么下一次的。臭小子,年纪不大,脾气不小,还行还......”
镜尘瞥了镜潇一眼,又默不作声了。
“我说的是你为啥要叫檬姨来主持我的定魄仪式,原本不已经说好了叫娘来主持的吗。”就在镜潇又要发表镜尘听到耳朵起茧子的长篇大论,宗规族规前后六千年反思展望之中,镜尘果断地采取了双眼一闭两唇一开政策。
“咳咳咳,那也是你妈叫的小月檬,她在这方面毕竟比你那天天公务缠身的娘亲更擅长,”镜潇顿了顿,“都知道你怕月檬累着,但这次由不得你。”
“还是月檬她真的是没有白疼你啊。咱俩都没孩子,看把你们天天惯的。哎,就你啊,你们仨她就数宠你宠的最多。”镜潇放下茶盏,笑盈盈地端详着一脸冷漠的镜尘,“然后你呢,天天像把我当大哥似的那么对待,我平时可待你不薄!”
面不改色的镜尘额头上的青筋却跳了跳,嘴角抽动,“这和檬姨有关系吗。”
镜潇稍稍仰头,将杯中茶水倾尽,欲再加热水。看见如此场面,镜尘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苦笑,“放下罢,您老人家还是喝酒去去去去,这么好的茗茶就被你这么祸祸,唉……”
“那你小子到底赶紧给我说说这么玩意整啊。”刚拿起热水,听到这番话,镜潇又放下了热水,也着急起来。
镜尘却又沉默了下来,心里思考着如何能借此再敲诈镜潇一把。半晌的尴尬沉默后,镜小少爷最终放下了那摆得天大的架子,缓启丹唇,开始了又一度的教科书式碎碎念,“冰雨,茶如其名,如冰化雨。相传无人能将其栽培,只一棵于天云湖畔生长,汲天地寒气而存,古木三年生长也难足一寸,产量更是极其稀少。来来来看好了,冰雨绝妙之处就于此。”
接着,镜尘从一边的格子中取了一块不大不小的冰块,正好能放在杯子之中,又抬头看向镜潇,“还有没有剩下的了。”
镜潇想了想,还是把将剩下那包茶叶取了出来,摊在桌子上。
镜尘看见镜潇取出的茶叶大概有小半斤,双眼终于有了一丝神采,不由得开始咂舌,“冰雨两年才堪堪出产一次,一次只有半两左右,你.....”镜尘看向镜潇那还没来得及清理的茶盏,感觉霎时五雷轰顶即将于人世,“你那杯已经是六年的产量了,咳咳,无知者无畏,暴殄天物啊。”
镜尘轻轻拈起一片茶叶,生怕把它弄碎。那片叶通体晶莹剔透,大指盖大小,只有一条条细细的碧蓝色的叶脉贯穿始终。薄若蝉翼般的叶片即使托着也微微颤抖。镜尘不禁感叹一声,“不愧是冰雨啊,连干燥后还是整片的,毫不蜷缩。”
镜尘抬手,将那片叶子轻轻放在了冰上。霎时,原来还散发着阵阵寒气的冰块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不过只两三息的功夫便化作一杯碧绿的茶汤。镜尘又取过一根极细的透明的类似于玻璃的小棒,轻轻地将没有连同冰块融化的叶脉挑出。
“好了,”镜尘将杯子推向了镜潇,嘴角微微上扬,“悠着点,凉。”
镜潇皱着眉抿了一口,差点应了镜尘那小子所言,差点一口又喷出来,“你小子还能不能盼我点好的了,用冻冰的寒泉给我泡茶作甚。”
但是......这回他没听到回应,镜潇再一抬头,一桌茶叶已经荡然无存,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镜尘......
“镜潇,我跟你说,冰雨这东西只有在冻冰的寒泉中间才能泡开,不是我故意的,还有你这点茶叶就归我了啊哈哈。”
镜潇听到镜尘传过来的话语,差点没两眼一抹黑,直接倒地。
这败家孩子啊......
我好不容易向辰天宇那家伙要的冰雨啊......
虽然入口凌冽清香肆意,充斥其间的天地灵气差点没把他冻的一激灵。
镜尘才不管镜潇的这些想法。
反正放在你手里也是浪费,还不如给我,嗯,做冰凌花都比你这么糟蹋强。
反正是你的,不要白不要。
镜潇要是知道镜尘的想法,要是一佛出世,二佛也早升天了。
“云儿,雨儿,今天中午有好东西了啊哈哈哈哈。我从你们大伯那里敲诈勒索过来的哈哈哈。”和去的时候完全不同,回来的时候镜尘一溜小跑,到了自己的偏院。
两天以后,晨光微熹之间,还没等着月檬过来,镜尘自己就来到了月檬所居之处,千煌宫。
千煌宫管理着宗门上下大大小小的弟子长老,是整个宗门发配任务,弟子长老们领取俸禄的地方。而月檬,就是这一代的千煌宫之主。
这千煌宫本是镜尘之母月岑所掌管坐镇的,但是由于镜尘父母已经有了他们三个这么个“特殊情况”,两人集体不干。镜潇又掌握着宗门大权,所以就给了月檬执掌。
镜尘是极不爱来人多喧闹的地方的。所以经常去镜月主峰,一呆就是十年,风雨无阻。
镜尘不喜欢来,但是并不代表对这里不熟悉,轻车熟路地下到了负二楼。
这一层,极其的安静,
因为这里只属于月檬一人。
镜尘缓步走下楼梯,看见月檬正在对着镜子梳妆。
“尘儿,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不等檬姨去接你呢。”透过琉璃镜清澈的倒影,月檬看见了走下来的镜尘,柔声唤了他一声。
“我起得早,就不必劳烦檬姨了,还是我自己过来比较好。”
“今天的檬姨又漂亮了,”镜尘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终于化开一些,看着琉璃镜中的月檬道。
“等我一下,梳完头发就带你过去。”月檬三下两下就拢过一绺头发,又插了一根簪子束上。
月檬的动作很快,三两分钟就完成了全部梳妆,然后直接带着镜尘来到了地上第三层的定魄室。
偌大的空空房间中只有一个平台,刻满经咒的平台上又悬浮着一些七彩斑斓的水珠,散发着幽幽光点,如梦如幻。
“站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