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茶刚喝了一半,房里便传来物件摔破的声音,我们相视一眼赶紧奔过去,地上一片狼藉,书案上的东西都砸在了地上,碎了一水杯。我的第一反应是冲聂志翔道歉,这真是个祖宗,有气别在这撒呀。再看小王早已伏在桌上泣不成声,我越过狼藉,把她劝到客厅的沙发上,又是递纸巾又是劝慰,搜肠刮肚把我能知道的古今中外所有负心汉与自强女的事迹讲了一遍,讲得我口干舌躁,全身无力,大脑断路时,终于她把最后一块纸巾一扔,豪气冲天地说:“丢了人不能再丢了财,回去算账去!”我松了一口气,姑奶奶你快走吧,冤有头债有主,谁惹你你折磨谁去吧。
我头皮发炸,硬着胆子走进他的房间,地已收拾好了,他坐在桌前整理东西,见我进去,淡然一笑:“走了?”
“那个,对不起了,……”我挠着腮不知如何表达我的歉意。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看得我心慌,转而他语气轻快地说:“恐怕你这次要拆十一座庙了。”
“啊?”我一时怔忡。稍后才反应过来,怕是小王的婚姻有危机了。
果然,近一个月的吵闹之后,小王决定结束维持了近四年的婚姻,大家都劝她再等等,也许事情没那么糟,阿庆只是一时胡涂,毕竟多年的感情怎会抵不过网上的虚无缥缈。可小王却说了一句让所有女人心酸的话:“我最爱的人不是最爱我的人了,我还留恋什么,女人总得为自己活几年吧。”既然当事人如此看得开,再多说也无益,我们默默帮她收拾好东西,三天后,只有我一人去车站送她。
车渐行渐远,心也慢慢冷下来,当年她义无反顾单身匹马千里迢迢相随而来时,可曾顾念到会有这么一天?希望行程的那头有已宽容相待爱心依旧的父母敞开家门。天冷了,起风了,我竖起衣领,也抵不住那吹入胸怀,透彻心扉的凉意。斜阳的余光把我映在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我呆滞地一步步走回家,竟出乎意料地为小王掬了一把心酸泪。
进到小区时,门口保安递给我一个快件:里面躺着一张车票。
我匆匆收拾一下,奔向车站,心像一只鹊跃的鸽子要飞出来,我狂奔到车站时,正赶上最后一班发往都城的车。坐定后才记起已不是孤家寡人,给聂志翔发了短信,又向主任请了两天的假才开始静静等待期盼中的相逢。这是齐明与我的约定,如果有一日我等来了他的车票,就表明我们之间有了结论,或合或分,再不用将心悬在一片虚空中。可此刻我的心却纠结不已,既盼望又抗拒,如果遂了心愿那也不枉多年的等待;如果……那便连等的理由也没了,思及此,心里便压抑刺痛。
所有的哀伤在见到灯下的齐明时化为无有,他如一棵等待千年的树稳稳伫立在夜色中,带着一身的温和与清苦,散发出让我迷醉的优雅。在那拥挤的车站口,在那如织的人潮中,静静地望着我,仿佛我们的相聚是生命里注定的,一见便是定数。我轻轻走过去,把手放入他宽大的手掌,感受着日思夜想的温度,泪悄然滑落。
他带我来到一处海滨公寓,“到了。”
我像一个听话的孩子牵着他的手顺从地跟随,穿过庭院、客厅、楼梯,进入二楼的卧室。他打开灯,卷起窗帘,辽阔的海面载着一片星辉映入眼帘。“多美啊!”他轻轻将我拥入怀中,我抱住他的腰,共享这天地间的静谧与温馨。
他的下颔在我发顶摩挲,好久,低声说:“对不起,韵,我……”
我抬起头,用眼神阻止那残酷的事实。“这样已很好了。给我一天吧,这一天告别我的青春与爱情。”那一夜我们相拥而眠,淡漠所有的世俗与道德。
第二天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他如水的黑眸,深如幽潭,柔若青丝,饱满的额头贮藏着睿智与学问,禁不住手指轻轻勾勒他的轮廓,剑眉星目,笔挺的鼻子,棱角分明的嘴,当年能让我步步沦陷的就是它,它只要一张开,就能锦绣山河,思古忧来,魂留天外。我探身去轻吻他的唇角,就像千万次想过的那样,“早安!”
他起身去厨房做早餐,我趁机压回涌出的泪,去卫生间洗漱。八点多我们出门去山下的早市买海鲜,他说要给我做一桌好的,这一直是他的心愿,而我也总把能享受他的美味当成是今生的渴盼。从出门那刻起,他便携起我的手,紧紧的,一瞬也不松开,执子之手,却难与子偕老。
为了打破沉默,他低低问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的场景吗?你被人包围着,有口难辩,气愤、恼怒、委屈、伤心、倔强,当时我在想这个女孩是晕倒呢还是爆发呢?结果你却选择了沉默。”
“不是我选择的,是无力应对。所幸没被人讹上,老天还是睁了眼,就是晚点儿。”
“那时有没有怀疑人性的善恶?”
“没有,只觉得倒霉,而且与你相关。”
他身体一僵,微微侧脸注视我,很低沉地说:“或许我真得总让你倒霉。”
“可它却成了我最深的记忆!”
洗菜做饭都是我们两人共同完成的,因为任何的独处都是无边的恐惧。四只手放入水盆,菜便被挤出来,他把我的手捞起放在嘴边笑着说:“中午吃红烧小酥手吧!”继而又冷了脸色,怅然若失,“我真想把你吞入肚里,不离不弃,永不负卿!”
菜做好了,满满一桌,却不忍下手,那意味着别离,代表着陌路。古人喜饯行,是想着别后再见难期,寓意一路好走吧,我们今天坐在这里也不得不领悟生离死别的断肠之痛,“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如果不是我手机的呼叫我们谁也不会知道下面该做什么。
电话是聂志翔打的,“你妈妈病了,你弟弟让你快去医院!”
我得走了,在这个事情面前倒省了许多的借口。我极自然地抱了他转身离开,坚持不让他送几乎是强行把他塞回屋内的,门关上的一刹那我的坚强也瞬间崩塌,仿佛心中某一处倾刻撕裂,五年六个月零十八天,我的爱与恋终结了!
当我走上月台时,耳边传来郑源的《一万个理由》:
就在感情到了无法挽留
而你又决意离开的时候
你要我找个理由
让你回头可最后还是让你走
……
就在聚散到了最后关头
而你又决意忘记的时候
我也想找个借口
改变结局可最后还是分了手
……
我痴痴地听着,直到有人关切地问我怎么了,才发现泪已布满脸颊。我的世界从此再无齐明,从此永远错过!
再见了这个城市,再见了我的爱人,再见了我的青春!那段青葱岁月不再,就让那段痴爱永远埋藏进了时间的沙砾。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到达医院时,正逢上准备去缴费的弟弟,他很是不满地说:“你去哪儿了?咱妈住院你也不担心吗?赶紧,医院又催了,我都付了五千了,该你作女儿的尽孝了。”我抽过医卡转身去住院部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