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赢翊和吴房终于抵达秦宫外。他们将马放在隐蔽处,来到墙外的一棵粗壮的盘虬老树下。赢翊用龙渊剑在树干处敲了三下,老树的树干便自动错开。那树的树干竟是空心的!
不等吴房反应,赢翊拉着他就跳了进去,树干随之合上。
里面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吴房淡启薄唇:“你可以放开我了。”赢翊像没听到似的,用剑在暗道的墙壁上敲了四下,周围倏忽一下亮起来。一个个金龙嘴依次张开,龙嘴里盛着人鱼膏,照亮了这灰暗的地下暗道。“本王现在打算放开你了。”说完,赢翊放开了吴房,转过身,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奇怪。”吴房低语了一句。然后紧跟着他的方向。
快到出口时,赢翊突然停了下来,,吴房未料到他有此举,直愣愣地撞上了他。几名暗卫欲出手,却吃了赢翊一记眼刀。吴房迅速后退,想着他与白驹鞭的渊源,便问了一句:“你没事吧?”赢翊依然背对着他,说:“总算听你说了一句人话。走吧。”
身后的人鱼灯逐次熄灭,赢翊用剑墩摁了下墙上的一块砖,一道门打开,露出其后的台阶。他们拾级而上,回到赢翊的寝宫。
一入寝殿,一阵浓浓的香味袭来,还有笙乐之声传来。吴房以食指画圈,在自己与周围之间隔起了一道若有若无的蓝色屏障。赢翊像是习以为常,淡定自若地到金龙蟠凤屏风后换了一件大红长袍,领口绣了金线,还画了眼线和唇线【呃,眉毛天生就长得英气逼人,不用画了】。吴房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随即迅速恢复,表示什么都没看到。“奇怪的人类。”他有些不理解。
“你,过来。”赢翊以为他在叫暗卫,就自动闪到一边,掀起白袍坐下。赢翊默认为他没听到,又朝他那边勾勾手指,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吴房换了个方向站着。赢翊满头黑线,差点就爆粗口了。他尴尬地收回悬在空中的手,对暗卫骂道:“去,把那匹马煮了!记住,是白马!”吴房叫道:“等等!你,刚才是在叫我吗?”赢翊回答道:“没叫你,我肚子饿了,叫我的厨子而已。”“那个谁,去……”
“你可以吃别的。”吴房说道。“我家厨子今天抱恙,侍卫只会煮马肉。”赢翊摸着下巴回答道。吴房看着他的眼睛,明明是满眼的无奈,为何却好像有股笑意?“那我来做吧!”说着向外走去,又转回来,问:“厨房在哪?”“这个嘛,咱们可先说好了,如果不合我意……”“马留下,我,任凭你处置。”赢翊摊手,“这是你说的,去吧。暗影,带他去。别着急,慢慢做啊。”吴房听着赢翊的喊声越来越远,嘴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
“冥主,这边和那边的香气似乎又浓了许多。”暗舞恭敬地站在一旁说道。“是啊,有人等不及了。”赢翊继续笑着,眼神却逐渐冰冷。笙乐之声似乎更强了,浓烈香气欲乱人心智,靡靡之音则引人沉沦。赢政用手扣着桌子,一下两下,“冥主,太后怕是要过来了,您要去外殿吗?”
赢翊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来得恐怕不只母后,”,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不只丽太后吧?”话音刚落,就听到有太监传道:“太后娘娘莅临—”暗舞识趣地退下。
房门被打开,一席华袍、满头珠翠的丽太后身姿曼妙地走进来。“里应外合吗?”赢翊冷笑一声。“皇儿,你说甚?”丽太后坐在他的对面,身形微抖,以为自己没听清。
“丽太后,”她有些惊讶,皇儿从不会如此唤她的。
“找我何事?”赢翊笑着,继续虚与委蛇。
“皇儿,你脸色不太好。”丽太后一脸担忧的样子。
“每日笙歌直至天明,丽太后是第一天知道吗?无事不登我这破殿,不妨有话直说。咳咳。”赢翊咳了两声。
“皇儿―”丽太后担忧之色更甚,还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泪。“你这病都是劳累所致,自个儿还不爱惜,你哪里肯听为娘的劝啊?以前还有永信候替你担着,只可惜你削了—”“丽太后!”赢翊猛地打断她,“终于坐不住了,啊?我才削了他的兵权没几天呢。”“孩儿,你这是—”
“你今天不就想让我恢复他的兵权吗?好啊!”赢翊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只是一瞬,便消失了。丽太后觉得今天的他有些古怪,但一想他平时的浪荡之事,也就没放在心上。她接着追问:“真的?”
“是啊。我可还等着解药呢。”赢翊站起来说道。
丽太后往后退,说:“皇儿说什么呢?呵呵。”
“丽太后觉得我这房中的香如何,不如带些回去吧。永信候那我也暗中送了些呢,一点都不曾少。”
“皇儿,你、你都知道了?”丽太后身体抖得厉害。
“不仅如此,我还知道这香的解药只有一颗,在您手里呢!”赢翊收敛了笑容,定定地看向丽太后。
“怎么会?他说这药不烈的。只是会—”她猛地一惊,皇儿早就知道了,这是在逼她做选择吗?一个是她的儿子,一个是她最爱的人。额头上滚落下豆大的汗珠,她慌忙去擦,却只擦到了一层厚厚的脂粉。怎么办?怎么办?
门口的太监快步跑来,作揖跪下:“陛下,永信候来了,带着两位将军。”“来了怎么不通报?什么—”丽太后才反应过来太监的后半句说了什么。她跌跌撞撞地向外疾步走去,果然看见穿着铠甲的永信候,身后是副将季文君和季平君。
“永信候,可是来进宫护驾的?”太后对着永信候使着眼色。
“太后,臣是奉先皇遗诏来废了昏君的!”永信候言之凿凿地说道。
“好个师出有名,永信候!”赢翊站在外殿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凌视着他。
“参见皇上!”永信候虽然口中如此说道,身形却动也不动。
“永信候,好久不见,你似乎苍老了不少!”
“多谢皇上关心,老臣一定会保养好自个儿,替先皇守着这西秦!”
“哦?”赢翊倚着们,手却紧握着剑,“是啊,你还要留着命享用这鬼魅香呢!”
永信候脸色变了变,沉着脸说:“皇上快些跪下听诏吧!”
“不急,再等半炷香。等我正过衣冠,再领旨。永信候等了这么多年,不差这一时半会吧!”
“不敢,就听皇上的!”永信候答道。
沙漏里的沙慢慢漏尽,晷面上的日影轻轻移了位置。
“皇上,噗—”永信候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来。“怎么会突然—”永信候这才领会到那句“你还要留着命享用这鬼魅香”是什么意思。一旁的赢翊嘴角也溢出血来。太监欲递上帕子,被他摆手退下。
“太后—”永信候求助地看着她。还是那双初遇时的俊俏双眼,太后却不敢直视。她看着儿子,逼自己不去看背后那双太过炽热的眼睛。身后的那个男人不断地咳着,太阳光渐渐强烈,明媚得一如初见。
“儿啊,若你是我和他生的该多好!”丽太后内心不断动摇着。
“太后,只是废了他,我不会伤了他的!我会给他找最好的医师治好他!”永信候一脸真挚地说道。
“但我,却会杀了他!”赢翊扯了下带血的嘴角,笃定地说道。
丽太后用力扯着帕子,“你以为是我与他合谋的吗?你也要杀了我吗?”丽太后一脸凄切地问道。
“是。”赢翊没有一丝停顿。丽太后丢了帕子,“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好!好!好!果真跟你父皇一样冷血。对至亲都如此无情!”她解下腰间的一个香囊,将它丢给永信候。永信候急忙接过,取出里面的解药吞了下去。
“还是选了他吗?”赢翊立起身来,淡淡说了句:“可以动手了。”永信候刚刚吞了解药,正庆幸自己死里逃生,却不料被身边的副将一把擒住,捂了嘴巴,被迫着下跪。他口里含糊不清地还骂着什么,恶狠狠地盯着赢翊。
“带下去,别脏了我的地方。”赢翊露出嫌恶的表情。副将会意,压着永信候屈身告退。
赢翊闭眼,暗舒了一口气,转身欲回寝殿。“皇儿—”赢翊像没听到似的,直接进去了。“你竟绝情至此,一句话也不愿同我多说。”丽太后脸上流下两行清泪。“太后,皇上有旨,请您在甘泉宫好生颐养天年。”一旁的太监说道。“走吧,这样都清净了。”丽太后跟着太监就这样走了,竟没再想着为永信候求情。等她反应过来,也只是苦笑而已。
宫殿内的太监们忙着打扫了刚才的地方,又重新铺上地毯,撤了花盆,换上一批新的来。
“冥主,要不休息会?”暗舞想为主子揉揉肩,却只见他挥手,便只好跪在一旁,等候吩咐。“赢翊闭着眼,揉揉发痛的太阳穴,一睁开眼,看见一道白色身影进来。”“做好了,你的厨房有点远。”吴房放下吃食,挥手扫了扫刚才丽太后坐过的座位,坐了下来。
暗影看了赢翊一眼,拱手退下。
赢翊解下身上的衣带,将外衣丢到一旁,露出原本在里面的玄色劲装。“奇怪的人。”吴房说了这么一句。赢翊不语,拿起银筷夹了一片鱼肉,鲜嫩可口,入口即化。“鱼还勉强过关。”他又夹了一片黑黑的东西,“这是豆腐?”赢翊问道。吴房点头,“难以下咽吗?”吴房看他脸色有异。这是豆腐吗?就是铁块啊!那是鸡蛋吗?黑黑糊糊的……好像只有鱼肉尚可。
吴房淡然的脸色出现一丝裂痕,有那么难吃吗?他准备试试,却被赢翊的眼神给制止了。
“暗影!”赢翊喊道。“怎么回事?”暗影答道:“吴房—公子好像不识佐料。”
赢翊看了吴房一眼,他默然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