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渴望乱世中的真情,比饮鸩止渴还要可怕。然而,当母亲将这杯酒摆在我面前时,我还是喝了下去。只不过,最后死的,不是我。他们以为,我还是孩子,却不知,这个孩子,早就布好了局,坐等收网。母亲、仲父呵,你们可曾后悔选错了棋子?又或者,有过一点点温情?不过,都不重要了,早就不重要了。
---赢翊独白
赢翊盯着御辰【以后就叫吴房啦】和那匹受伤的白马,哈哈大笑:“马已伤,何以载汝?”吴房提眉,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动:“无妨,我从不骑马。”“噗!”嬴翊憋笑:“那你要马作甚?”“玩!”这可不算撒谎,在昆仑山的那些年,他一直都是下棋玩耍的。“人皆知有用之用,而不知无用之用也。你,欣赏庄子?”赢翊本来是笑着的,只是刚才明朗的眼睛莫名地暗了暗。这份晦暗,转瞬即逝,随即被满目的阳光取代。吴房微微收敛了自带的寒气,说:“我不知道你说的老子是谁,只是,这世上真有无用之物吗?”吴房看着赢翊,眼神无波。“有趣!你可真是个妙人,明明眼里无欲无念,却说着致用之事。心口不一!”嬴赢说着,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吴房明知他是在贬自己,却不知为何,听出几分赞许之意和同道之慨。
心下想时,赢翊随手取下一片树叶,弹指间灰去,苍劲浑厚的乐声响起,少顷,出现一个带银色面具的黑衣人,抱拳跪地,等待赢翊的命令。赢翊眼神一冷,如刀的目光扫了扫那匹白马,又看了看自己的黑马,只扔出一个字:“去!”黑衣男领命,须臾,牵来一匹健硕的黑马,向嬴翊行礼后,随即恭敬地退下,然后牵着吴房的白马离去。吴房会意,脚下一点,骑上黑马,说:“多谢。”赢翊说:“秦宫路远,我只是怕累坏了这匹难得一见的好马。”说完,绝尘而去,吴房一愣,立即跟上。
二人行至一片槐树林处,便觉阴冷之气骤紧。树叶杂乱飞舞,沙沙作响。也不知是人为还是无意,这些个树叶劈头盖脸地冲二人袭来,似有夺命之势。
吴房周身寒气加重,寒冰凉气迅速形成椭圆形的蓝色光圈,环绕在他的附近,叶虽乱却一片也近不了他身,近者即瞬间粉碎,化成幽幽光点坠入尘土。赢翊随手取叶,闭上眼睛,一边吹响,用自身内力对抗这股邪力,一边感受驱动树叶的力量来自哪里。林中暗处窸窣作响,暗流涌动间,赢翊猛然睁眼,一个飞身踏上马背。龙渊剑动,剑未出鞘,他挥袖以剑鞘之力,四两拨千斤,破了这声势浩大的落叶之劫。
紧接着,从树林深处涌出众多叫嚣着“杀秦王”的黑衣人,将二人紧紧围住。
“终于,还是动手了,呵呵!”赢翊问了一句连他自己都觉得蠢的话,“是---太后的命令吗?”他的声音低沉还带着一丝沙哑,玄色长袍勾勒出成年男子矫健的身姿,阳光透过蔽芾,在他的脸上打出一道道深深浅浅的阴影,竟显得他有几分莫名的落寞。
众刺客面面相觑,明明是笑着的赢翊,却让人看来有几分骇人,加上龙渊宝剑的王者之威,未有人敢应声作答。周遭连鸟鸣声都没有,死一般的寂静,吴房在一旁安静地看着,目光清冷,等着赢翊说出下一句话。
“你们,不是来杀我的吗?”赢翊笑意加深,眼中的血丝如地狱红莲般邪魅盛开。为首的头目回过神来,暗责自己失职。多年的杀戮让他清醒地认识到眼前笑着的这个年幼君王,阳光般的笑容下,是被掩盖的血腥气,比之于他,更甚!
头目手中的剑在叫嚣着,颤栗着,他定定心神,眼神狠厉,蹦出一个字:“杀!”诸刺客闻声而动,倾巢而出。赢翊皱眉,向空中抛出一句:“解决了!”接着从林子的晦暗处飞出五十名身背强弩的银面人。赢翊跃起,拉着吴房退到一旁,说“看戏。”刺客们刚刚被秦王的威压吓得气势消了不少,这会儿又突然冒出这么多配备精良武器的银面人,且敌在上,我在下,顿时手忙脚乱。银面人受到秦王示意,众箭齐发。箭雨声势浩大,且又快又准,刚劲有力地穿透刺客的胸膛,鲜红的血汩汩流出,染红了他们脚下的大地。箭离弦声不停,哀嚎声不绝于耳,有些人甚至连呻吟都没有,就中箭倒地。一刻钟后,厮杀,不,屠杀,一只精良的队伍对乌合之众的屠杀结束了,只剩一个头目眼神涣散,跌坐在地。
赢翊挥手,银面人立即消失。
赢翊走到头目面前,嘴角噙笑,命令道:“看着我!”头目此刻已心神呆滞,听到此话,乖乖地抬头看着赢政。赢翊的周遭出现淡淡的金色光圈,眸色变深。不一会儿,头目的眼神开始有了焦点,赢翊拿出一个做工粗劣的陶瓶,哼了一声,拔开瓶塞,不多久从头目的身体里出来一团老鼠似的青烟,窜进了瓶子。盖好后,赢翊俯视着头目,说:“告诉永信候,若是母亲索命,我自当亲自奉还;要是些不相干的人,后果自负!”头目像木头似的点点头,接着又呆滞地向赢翊行礼,接着一个翻身,消失在他们的视野。
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郁得刺鼻,赢翊移到稍远处,但这气味未有丝毫消退。而一旁的吴房神色如常,淡漠而立。赢翊不动声色地往吴房这边靠了靠,蓝色的光圈抖了抖,又恢复如常。果然,这方的的空气干净好闻得多,和着淡淡的芝兰香气,驱散了这令人作呕的气味,但这场杀戮似乎还远远未结束。
刚刚停止呼啸的风又席卷而来,那些树叶似群魔乱舞,享受着这血腥盛宴。慢慢地,它们从杂乱变为有序。随着地上的血迹消失,树叶被渐渐染红。先是合成一团,接着缓缓盛开,和着奇异的香味,盛开成一朵妖冶的血莲。莲花中央有一团红色雾气,于雾气中慢慢走出一个似是女子的人来。未看清时只觉身姿妖娆,可当其走出雾气时,却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闭着眼睛,披散着墨发,左眼下有一颗泪痣。赤着脚丫,如玉的左脚踝上缠绕着红色的丝线。面色苍白,着一袭红衣,唇边的血迹更为其增添了一丝别样的魅惑。
“有趣!只是这样的地方怎会有如此人物?又或者---”赢翊移步站到这孩子面前,收起了嘴角的笑,想要一探究竟。冷声道:“睁开眼睛!”听言,孩子脚上的红色丝线,准确来说是一条赤色小蛇往上游了游,爬到腰间,化为一条朱玉腰带。还未散尽的雾气从上到下游移,在衣袍上秀出一朵又一朵金线描边的花,朵朵开到荼蘼,美不胜收。原本松垮的的衣服此时看来似乎有些模样了。
孩子的眼角动了三下,长长的睫毛不安地动着。两片树叶落下,就在这时,孩子睁开了眼睛,于落叶间窥见赢翊冷峻的面庞。那双眸子是宝石一样的红,不掺一丝杂质。孩子嘟嘟嘴,又眼角一弯,甜甜地笑了起来。从红莲上跳下来,扑进赢翊的怀抱。口里还叫着:“爹爹,爹爹!”还一个劲地在他怀里蹭来蹭去。赢翊的眸子越发冷了:“这孩子来得蹊跷,眼神单纯但又有着一股子妖气。若是母亲找来的不太可能,若是仲父……”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人儿,眨巴眨巴着眼睛,水汪汪的眼里满是无辜。孩子抬头看着他,软糯糯地说着:“爹爹---”,然后灵活地抓着他的衣服往上爬,用两只手环住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很是自然,一点都不忸怩。
“如此容易就让他近了身,看来仲父还真是好手段啊!不过人老了总认为别人和他一样心软吗?哼!”赢翊悄悄抬手,准备除掉这烦人的东西。“爹爹,你受伤了?”孩子跳下来,牵起赢翊的手。赢翊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树叶划伤了。孩子伸出舌头,想舔走上面的血迹,但想想又缩回去了,只轻轻吹着:“爹爹不疼啊,催催就好了,呼呼~”那张小小的脸上满是认真和心疼,眼泪滴答滴答地落在嬴翊的手背上。那样的神情,就算是是装的,也未免太像了吧?以前,好像也有人这么对自己,是谁呢?是谁呢?赢翊的眼前似乎出现一团迷雾,那里面有一个温柔的女子低声呼唤着他,他看不清她的脸,想追却怎么也到不了跟前。吴房在一旁观望,此时的赢翊似乎有些让人担心。
“爹爹,爹爹,好了哦!”孩子脸上有些许得意。赢翊回过神来,咒骂一声:“该死!”他竟被这牙没长齐的孩子乱了心神,看来这孩子不得不除!
可当他看见手上的红布条时,再看看这孩子一副求表扬的模样,眼中的冰冷退了几分,只是,他断不能将其留在身边坏他大事!
他拿起剑来,用剑鞘指着孩子:“走,我不是你爹爹!”孩子的眼里顿时蓄满泪水,小声地说:“爹爹,别赶我走。”“不走,我的身边从不养无用之物!”赢翊厉声道,可眼里并没有太多的决绝和狠厉。“不会没用的。”孩子小声地辩解道。“哦?那你有什么用?”孩子很不喜欢赢翊用这种讨论商品的口气和他说话。但谁叫他是自己的爹爹呢?“爹爹,我会保护你的!”孩子拍拍胸脯,很郑重地说道。“你,保护我?”“是的。”孩子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如何保护?你不需要我保护就不错了!”“那我说了,爹爹就不赶我走了,可以不?”孩子的眼睛很亮,闪着期待的光芒。“好!”赢翊一口答应【小腹黑啊,赢翊入坑,嘻嘻】。
“那爹爹,麻烦你站远点,我怕伤到你。”赢翊轻移。孩子拍拍腰间的小蛇,小蛇往上游动,渐渐幻化成孩子眉间的一朵曼珠沙华。孩子闭眼,将手交叉放在胸前,脚尖轻点离地。一阵红雾升起,堙没了孩子。赢翊眼睛微眯,看着那团红雾。不多时,红雾散去,从中游出一条玄蛇,身形较大,慢慢向嬴翊靠近,停在他面前。赢翊心中微惊,难不成---他试探着问道:“你,是刚刚那孩子?”玄蛇欢快地点点头。“此去凶险,你,势要与我回去?”玄蛇依旧点头。“好!哈哈哈哈!”赢翊朗声大笑。“爹爹这是同意了吗?太好了!嘻嘻!”玄蛇摆动几下身子,顷刻间又化为小孩投进嬴翊的怀抱。“爹爹,我会帮你做大似的!”红唇贝齿,软糯声态,煞是可爱。“是啊,咱们去做大事。不过,带你回去会很惹眼呢!【这人绝对不是怕惹眼,只是为了闪瞎众人的眼】”赢翊笑着说道。“不怕,爹爹,看我的!”一阵红雾出现,孩子又变幻为一枚红色的扳指套在他的手上。赢翊嘴角勾笑,心想:“是时候收网了。”他看看一动不动的吴房,说:“你怎么都不动?”“看戏!”吴房冰唇微动【可以,这很吴房。让咱英明神武的秦王给您表演,有个性!不过好像是赢翊请吴房看的哟!哈哈】。“行,戏看完了,是不是该给点报酬呢?”赢翊坏坏地一笑。“可以。”吴房应允。“不急,回宫后还有很多债要收呢!你的,先欠着。哈哈哈!”赢翊放声大笑,策马挥鞭,向着秦宫奔去。吴房上马,紧随其后。
落日熔金,这偌大的秦宫从远处看来就像囚禁金丝雀的金笼。舞殿冷袖,风雨凄凄。“秦宫,似乎灰暗太久了。你说是不是?”赢翊对着手上的扳指问道。扳指不语,只是闪动着血红的光泽。“说不定,你还真是我的孩子!”赢翊眼神清明,看了眼赶上来的吴房,加紧速度赶回秦宫。
吴房看着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也许,此刻的他会有一点点快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