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木堡突然着火了,通天的红光,一具曾经气宇非凡的尸首,从架起的柴堆顶坠入坍塌的火光之中,一辆马车哒哒远去。
“老二把马车弄走了。”一个妇人。
“随他去吧。”罗总管。
马车在官修的驿道上一路折北,看不见火光才慢慢缓了下来。一个姑娘四肢被反绑,侧躺在马车里的床褥上,头上被方巾罩住,一缕油亮的黑发留在外面,身材玲珑,由于颠簸的路,几次想坐起来而没能,焦躁地用略微肿胀的手撕扯着绳子,发出呜呜的叫声。
“我要撒尿,要撒尿。”
驾车的魏啸装作没有听见。
“我要尿裤裆里了。”
魏啸停在路边,搀她下车,用一根绳子拴在她腰上,解开脚上的绑绳,方才拉下她的面罩,啐一口痰迎面袭来,魏啸也不及防,痰挂在了耳根上,仿佛坠子一样。
“跟你主子一样,都是贱种。”魏啸恶狠狠地说道,一巴掌把来凤扇到了路边的草窝子,“走远点尿,别让老子闻到骚气!”
这个女人正是来凤,她径直走向路边深深的茅草后面,魏啸隔一会拉动绳子查看她有没有逃跑。魏啸拧着眉头,到底是投靠莲教,还是去寻找拓印,发一笔财。又想着如何从这个丫头嘴里弄出点东西来,一时入了神,再拉绳子时,发现动静不对,于是飞奔过去。绳子的另一头缠在了一颗粗壮的茅草根上,而早已看不到来凤。
大路一边紧挨着河,茅草被呼呼的风吹着,到处沙沙响。魏啸挥舞着刀在树丛草窝里搜寻,弄出很大的声响:“你跑不远的,我看见你了。”一面气狠狠地用刀来东砍西剁。
“嘶嘶……”忽然马鸣萧萧,魏啸一回头看到马车沿着官道往回飞奔,等赶回去,已经只是一个黑点。魏啸悻悻地觉得自己好像就是一头驴。
来凤驾着马车不敢停歇,最后马实在没有力气,才由着马边吃点草边慢慢前进。来凤仿佛出笼的小鸟,秋日里却感到春暖花开。车里有魏啸的包袱,她换上了男装,里面还有些盘缠,她想魏啸是决计不会返回土木堡的,暂时不是太害怕。
入了夜,来凤把马车赶到一个偏僻的树林,她和胡桃以前常来这里采摘野葡萄。月色咪着眼,凉意渐浓,她怎么都睡不踏实,秋虫忘情地嘶鸣来歌唱它们不长的时日。有一匹哒哒地马蹄声,来凤一骨碌坐起,爬出马车,藏在一个树兜子后面。
道姑模样的人骑在马背上,鞍上横放着一个人,垂着头蒙着布罩。后面,仿佛有两个勾魂的野鬼,徐徐跟着。
“骚骚,你不能这样啊。前面没路了,这里也没人,可以说了吧。”声音很尖。
“就是,得了好处,你也不要吃独食啊。”
“你刚说到仙游城图,怎么就吞吞吐吐,”小乔一个翻身,抓住了前行的马尾巴,一使劲居然把马勒住,马的两条后腿像是被钉在了地上。蒙面人的头扭了过来,露出一截脖颈,来凤看来很眼熟,但又看不很真切。来凤屏住呼吸,竖起耳朵。
“当时,魏掌门为虎作伥,仙游城破之后,跟着鹦鹉螺号下了海,到东洋……”骚骚不紧不慢。
“这故事,都知道,我们跟了你两天一夜,不是听这个!江湖传言的拓印是怎么回事?”
“呵呵,还算你们知道一点,这其中的缘由可能知道的人真不多了”
“快说”大小乔像展开的扇面对着骚骚,随时要上去以武相逼。
“我最烦人家凶巴巴的,我在南京城有多少男人为我着迷,称得上是秦淮八艳,想看我一眼的男人都站到秦淮河里去了”
小乔手里的招魂幡呼呼地鼓了起来,架势必有一战。骚骚若论单打独斗不落下风,但是以一敌二胜负难料,她正沉吟间,大乔道:“骚骚,你还是这样,哈哈。除了你这身袍子是玄门的,尘世的事你总还挂在心上,与我们说了吧,否则翻脸起来,我们未必输你,你苦苦寻觅的美徒儿也要命丧黄泉。”
嗖嗖,两只招魂幡连环扫来,骚骚只得跃起下马,大小乔使出一招遮天蔽日,将招魂幡舞得疾风骤雨,地上的沙石飘在空中,像一个漩涡,骚骚从浮尘中抽出软剑,以一敌二,游走在树林里。骚骚屡次将幡布刺中,招魂幡的威力在树丛间始终不能全力。
“一琴一剑白云外,名不虚传啊”大乔不禁赞道。
“若论轻功,武林中能赶上骚骚的也不多”小乔回应。
“是啊,那缩头的功夫自是高超”大乔又道。
骚骚听到,气上心头,却也不理他们的揶揄,凝神与大小乔游斗,不给他们合围的机会。斗得一会,骚骚香汗淋漓,知道缠斗下去自己内力不及二人。
“有本事,一个打一个,以多胜少不算本事”骚骚道。
“你练功是白天晚上都练,而我们是只练半天,所以并不算以多欺少!”大乔调笑道,一手提着哭丧棒,一手舞者招魂幡,封死骚骚的退路。
“那就十招定输赢。”骚骚正色道。
“好,一言为定”大乔道。
“不行,谁又知道你说的真假?”小乔马上补充。
“那你们吃的八荒丸,又如何知道真假?我若是动动手脚,你们坟头的土都几尺了。”骚骚道。
哈哈哈几声尖利的笑声,大乔道:“那我们也是不用打的,说起来,我们还帮了你很多忙!”
“师哥,别听她的,诡计多端,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们?”小乔嘟囔撒娇。
“这等事,时隔这么多年,一来很多细节记不清楚,也无从求证,二来我们无冤无仇,又何必再添几个死鬼?”顿了顿接着说,“既然你们想送死,告诉你们无妨。”说完,骚骚软剑起了收势,立在路旁,大小乔也收起了兵刃。
骚骚略一皱眉,说道:“当年血洗仙游后,官兵就四面八方围城而来,汪总领就连夜赶了二百多口木箱,双头蛇魏掌门用马车将这些木箱埋在城里十几个地方,有人说他埋的时候悄悄画了一幅城图,还有人说城图怕水最后刻在一张木板上,压在鹦鹉螺号他的睡仓床下,后来遇到台风,船上乱作一团,魏掌门用纸拓了印。这拓印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去晚了就什么都化成了灰。”
“你们给我送了个徒弟,我很高兴,只是年纪有点老了,十七年前的事我记不清了。我还要回去好好调教调教徒弟,我先告辞了!”骚骚上马,拉转笼头,哒哒地骑着马走远。
大小乔飞起停在树尖,望着火光中的土木堡。火已经烧到了土木堡二楼的粮仓,大小乔带着难以言状的表情迎接忽明忽暗的火光,有点兴奋,又有点怅然。他们沿着堡,一圈下来,又上了三楼,在火光忽闪之下,一个竹竿似的影子一晃而过,大小乔前后脚也跟了过去,那边是魏掌门的书房和卧室。
小乔一进门,招魂幡伸在胸前,斜拉拉地守住自己的上中下三路,却并未见到异常。突然哎吆一声,小乔的双足被缚起倒吊在房梁上,接着七八枚暗器袭来,因为距离很近,小乔的招魂幡被打的叮叮当当。一个黑影窜到近处,劈手一掌,门口的大乔躲闪不及,只能硬接,然而这个竹竿步履轻盈,左歪右斜地欺到近处又出两掌,大乔斜后倚着墙,一股寒气瞬间涌入曲泽、曲池穴,赶紧封住手三阳经,但只是这一掌,吐纳已不自在,知道此人武功在他之上,若他抢攻,自己多半凶多吉少,于是说:“你是何人?今天能否让我死个明白?”同时手里攥着陨铁打制的招魂幡,想借机一搏。
那人不说话,站在房梁之中,手按在大乔的气海穴,气海属任脉大穴,若被击中,则破气血瘀,全身瘫痪。大乔自是一动不动,甚至他都搞不清楚,这个人是怎么拿住他气海穴的,小乔倒悬着,见大乔被拿住,不敢造次,时间一长两眼发黑,耳朵也开始嗡嗡响。霹雳啪啦的火已经很快烧上了三层。借着火光,那人像一根黑柱子,蒙住的面像尖刀削出的模子,有丝丝冷酷。
“你到底是谁?”大乔脑子一回旋,死就死了,但不能这么没有骨气,“******,有本事下个重手,折磨人不算好汉。”又有些怯了,他闭上眼睛,死比活多,预备着五脏六腑被震碎。
“你还是怕啊?”这人声音冰冷,像是江底的鳖鱼。
大乔道:“那怎么不怕,你敢报出名字吗,老子做鬼也要找你”,小乔倒悬者调理气息,时刻备着放手一搏,没有说话。大乔灵机一动道:“想必你也是来找城图的,我们如果有人先找到了,再打不迟,这样见面就你死我活,那只有让城图变成灰的份了。”
火舌从楼板伸了上来,****着屋里的陈设,书房里顿时烟熏火燎,木质地板开始剥落,小乔借着吱吱呀呀的杂音,突然施展蝙蝠镖,天女散花的手法射向那根黑柱子。匪夷所思的是黑柱子竟然双足未动,一一避开。小乔纵身一跃,用招魂幡的陨铁割断绳索,窜向黑柱子,招魂幡从下往上,使得是叶底偷桃,硬生生要将他分成两半,只见黑柱子脚一跺,放开了大乔,使出鹞子钻天,凌空一丈直贴着屋梁,未曾落地就变了一个饿虎擒羊的龙爪手,小乔也真矫捷,一咕噜向后伸出招魂幡刺向他手心,黑柱子落地正好踩在烧墟了的木板上,卡崩一声预备提气急起,大乔刷刷放出枣核钉,黑柱子只得先入楼下火窟。大小乔一时不敢停留,跃出窗户,消失在火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