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的每一个周末,赫斯特和玛丽昂都邀我去玛丽昂的海滨住宅。我很喜欢他们过的那种豪华生活,因此我就常常应邀前去,更何况,那时道格拉斯和玛丽也在欧洲。
有一次,我们几个人一同进早餐。玛丽昂问了我一些与她的剧本有关的问题,但赫斯特不喜欢听我的意见。
剧本的故事,讲的主要是男女平等问题。于是,我说,一般来说,都是女人挑选她们的男人,在这方面,男人是做不了主的。
“哦!不对,向来都是男人挑选女人。”赫斯特说。
“那是我们自己这样认为,但只要有一个小姑娘指着你,说:‘我要那一个’,你就会去给她挑。”我回答。
“你这是完全错误的想法!”赫斯特特别自信地说。
“但是,她们的技巧都隐藏得非常巧妙,这才是问题的关键。这样一来,我们就相信是我们自己在挑选。”我接下去说。
赫斯特“啪”地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早餐以及其他东西都跳起来了。
“我说这是白的,你偏要跟我唱反调,说那是黑的!”他大吼道。
当时,我的脸色肯定发白了。刚好,仆人给我端来咖啡。于是,我抬头对仆人说:“请你叫人给我雇一辆车,收拾一下我的东西。”
接下来,我一句话也没说就站了起来。我到舞厅大踏步地走来走去,憋着一肚子怒气。
一会儿后,玛丽昂就来了:“查理,怎么啦?”
“管他是谁也不能那样对我说话!他以为自己是谁啦?是拿破仑吗?是尼罗吗?”我说,声音直打颤。
听我说完,她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离开了。没过多久,赫斯特来了,他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查理,什么事儿呀?”
“我不习惯被人吆喝!我在别人家里做客时,更是如此。因此,我马上就走。我……”我把话咽了下去。
赫斯特想了一下,接着也在房里走来走去。
“这件事儿,我们就说开了吧。”他说,声音也在发抖。
我在他后面跟着,进了大厅。他坐在一张双人椅上,让我坐在他旁边。
“查理,坐下吧。这事儿,我们就说开了吧。”他说。
他又高又胖,把大半张椅子都占了。我紧紧地挨着他挤坐了下去。之后,他一句话也没说,突然就把手伸了出来。我坐在那儿虽然没法动,但还是和他握了手,尽管费了很大的力气。接下来,他就跟我解释了,声音仍然在颤抖。
“查理,你看啊,玛丽昂演这个剧本,我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她是很尊重你的意见的。可你又赞成她演这个剧本!嗯,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冒犯你的。”
听他这样说,我一点也不生气了,还不断地跟他说,是我的错。最后,我们又握了一次手。然后,我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那张椅子上站了起来。
现在回忆起来,玛丽昂当时离开后,肯定是去找赫斯特了,让他出来跟我道歉。玛丽昂是一个很开朗的人,很风趣。我们经常在一起玩儿。
路艾娜·帕森斯每次都由哈里·克罗克陪着,路艾娜·帕森斯是赫斯特报系的专栏作家,哈里·克罗克后来是的我副导演。我们游玩后,回家的时候总是凌晨四五点了。
于是,玛丽昂跟路艾娜说:“赫斯特要是知道我们这样了,肯定要解雇我们中的一个,但是,他是不会解雇我的呀。”
有一天,玛丽昂在家里举行宴会。在纽约的赫斯特打来电话,玛丽昂接完电话,特别生气。
“你们能想到吗?赫斯特居然派了人监视我!”她气愤地说。
原来,在电话里,赫斯特给玛丽昂读了一份侦探的报告,通报了玛丽昂在他走后做的一些事情。
后来,她跟我说,赫斯特马上就要回来跟她一刀两断。玛丽昂并没有做错什么,她只是去看了几个朋友,也难怪她会生气。
之后,赫斯特在堪萨斯城发来电报:“初衷已改,加州不回,旧地多少欢娱,往事不堪回首,现返纽约。”
但不久之后,他又发来电报说要来洛杉矶。
一见到赫斯特回来,所有的当事人都很紧张。但后来一切误会都消除了,还举行了一次盛大的宴会欢迎赫斯特回比弗利山。
有时候,为了换个环境,我们就去赫斯特的游艇上度周末。有一次我没去,听说当时游艇到了圣迭戈海滩,不得不把托马斯·哈·杨斯送下船,他当时已经接管了赫斯特世界影片公司。
午餐时,杨斯突然浑身剧痛,就离开了。刚开始,大家都以为他是犯了胃病,但他后来疼得很厉害。于是,大家才把他送去医院。结果,他得了心脏病,回家三周后,心脏病复发就死了。
于是,谣言就传开了,说杨斯的死跟赫斯特有关,说杨斯是被开枪打死的。事实上,这完全是在瞎说。杨斯去世的前两周,我们还去探望过他,看到我们,他很高兴,还相信自己不久就会康复。
尽管如此,杨斯的死还是把赫斯特世界影片公司的计划打乱了。所以,后来由华纳兄弟影片公司去完成这些计划。
有时候,赫斯特会显得十分天真。玛丽昂的影片初映,他经常要我和他一起坐车去看。为了避免被别人看见他是跟玛丽昂一起去的,汽车快到电影院门口时,他就下车了。
有一次,赫斯特邀请我到欧洲去旅行。但我没去,因为去的人太多了,肯定航行得很慢,赫斯特高兴走就走,高兴停下就停下。这种滋味,我第一次和赫斯特到墨西哥去旅行就尝到了。
在英国,赫斯特虽然拥有贵重的股票,可以从中获取巨额的利润。但是,他亲德反英,他的这种反英亲德的情绪,我永远无法理解。到欧洲旅行时,赫斯特去德国做了访问,并且会见了希特勒。当时,人们还很少知道希特勒的那些集中营。
透露希特勒那些集中营的内幕的最开始的几篇报道,是我的朋友科尼列斯·范德比尔特写的,他是美国新闻记者。但是,那些残酷的暴行,却很少有人相信是真的。
范德比尔特给我寄来一套明信片,上面印的全是希特勒的各种各样的姿势,这些姿势都是他发表演说时做出来的。看了那些明信片上的姿势,我觉得希特勒的嘴脸很滑稽可笑,心想:“这真的是一个疯子!”
但爱因斯坦和托马斯·曼被迫离开德国后,我才知道希特勒的那副嘴脸是多么的阴险恐怖。
1926年,爱因斯坦来加州讲学,那时我第一次见到他。
当时,环球电影制片厂的卡尔·莱姆勒给我打来电话,跟我说爱因斯坦教授想要见我。可以想象,听到这个消息,我是多么的激动。于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就在环球电影制片厂里。在那里,我还跟教授一起吃了午餐。另外,还有他的夫人、他的秘书海伦妮·杜卡斯和副教授沃尔特·迈耶。
饭后,大家由莱姆勒先生领着去参观电影制片厂。我被爱因斯坦夫人拉到了一边,她小声地对我说:“为什么您不邀请教授去您家呢?要是有机会就咱们几个人在一块儿,安静地聊聊,他肯定很乐意的。”
于是,我就简单地设宴邀请爱因斯坦去我家。
在餐桌上,爱因斯坦夫人把爱因斯坦发明相对论那天早晨的情景给我讲了。
“博士跟以往一样,穿着他的睡衣,从楼上下来吃早餐。但是那天他几乎什么东西都不吃。于是,我就问他哪儿不舒服。‘亲爱的,我有一个惊人的想法。’他说。喝完咖啡后,他就到钢琴前弹琴。他一会儿弹几下,一会儿又停下,一会儿他记下了一些什么。然后,他又重复说:‘我有一个绝妙的想法,一个惊人的想法!’‘那到底是什么想法呀?你不要让人瞎猜,就说出来吧。’我说。‘我还得把它推究出来,不好说。’他说。”
之后,她又告诉我,后来,爱因斯坦回到书房里,一直在楼上待了两周,不让人打扰他,她每天负责把饭送上去,爱因斯坦只在黄昏的时候出去散会儿步。
“有一天,他终于从书房出来了,那时他的面色很苍白。他对我说:‘喏,就是这个。’同时,他疲倦地把两张纸放在桌上,那就是他发明的相对论。”她说。
那天晚上我邀请了雷诺兹医生,因为他也懂点儿物理学。在席上,他问爱因斯坦有没有看过邓恩写的《时间实验》。
爱因斯坦摇了摇头。
“邓恩提出了一条很有趣的原理,关于维数的。一种叫什么……维数的发展。”雷诺兹说。
爱因斯坦赶紧转过身来,带着顽皮的神气,悄声地问我:“这是什么玩意儿?一种维数的发展。”
后来,雷诺兹问爱因斯坦相不相信有鬼。
爱因斯坦说:“我从来也没有见到过鬼啊!要是另外有十二个人同时看到了同样的现象,那么,我是会相信的。”
那时候,灵魂现象是大家常谈的话题。
后来,我问他:“您的相对论和牛顿的假设有抵触吗?”
“不但没有抵触,相反还是牛顿假设的进一步发展。”他说。
在席上,我告诉爱因斯坦夫人说,等我的下一部影片放映后,我打算去欧洲。
“到时候您一定要来柏林看看我们。教授没有很多钱,我们住的地儿也不大。洛克菲勒基金会给他一百多万美元作科学研究,但他从不动用。”她说。
我后来去柏林时,到他们住的地方拜访了他们,那是一套朴素的小公寓房子。德国到处都笼罩着纳粹的恐怖。于是,爱因斯坦一家人去了美国避难。爱因斯坦夫人说,普林斯顿大学聘请爱因斯坦的时候,教授提出的报酬数目很小。于是,普林斯顿学校当局就说,在美国,他所提出的报酬连生活都维持不了,他的报酬至少要在两倍以上。
1937年的时候,爱因斯坦夫妇又来到加州,他们一起来看我。有一次,我邀请了很多人来晚餐,包括玛丽·碧克芙、道格拉斯·梵朋克、玛丽昂·戴维斯、赫斯特等。在餐桌上,大家一句话也不说,就玛丽昂·戴维斯嬉皮笑脸地跟桌上的每一个人说几句俏皮话,但唯独没有跟爱因斯坦说话,她当时就坐在爱因斯坦旁边。
突然,玛丽昂转过身来,淘气地对爱因斯坦说:“哈喽!”接着,她的中指掠了掠爱因斯坦的头发,说:“您为什么不把头发剪一剪啊?”
听了玛丽昂的话,爱因斯坦笑了。
爱森斯坦是一位俄国电影导演。因为拍过两部很好的影片《波将金》和《震撼世界的十天》,他就成名了。他到好莱坞是为了给派拉蒙影片公司导演一部影片。但后来派拉蒙影片公司考虑到他来自俄国,所以就取消了请爱森斯坦导演影片的计划。
有一次,我和爱森斯坦谈到了共产主义。
我问他:“那些无产者接受了教育之后,在智力方面他们比得上那些世代有文化的贵族吗?”
爱森斯坦说:“群众一旦接受了教育,他们的智力就会变成一片富饶的新土壤。”
爱森斯坦导演的《伊凡雷帝》用写诗的方式来解释历史,可以说是一部登峰造极之作。不管怎么说,与史书相比,艺术作品的事实更可靠,记述更详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