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一阵响动。
我直条条地从床上跳起来,使劲儿揉着眼睛,发现天已经亮了。
这是一阵有说有笑的谈话声。
我专注地听,直到确定,也许是路过的小孩子发出来的。才又放心地坐到床上,让晕沉沉的脑袋清醒一下。
玻璃窗外的天空,有点儿沉闷。
一层厚重的白雾,覆盖在玻璃上,好像打了层肥皂沫。
我打量着小房子的全貌,它跟夜晚完全不同。
四周的墙壁,很破很旧。白色的壁纸已经脱落,褪色。
我身下的床铺,粗糙又破旧。桌子和椅子上,布满被刀刻过的伤痕。
桌面上静静地歪斜着破旧不堪的台灯,也许只有灯泡是完好无损的了。
房间的角落里,还有几只破袋子,一把镐。
除了这些,就是到处积落的厚厚灰尘了。
玄国并没有在床上。
我的心,怦地一蹦。
这家伙是不是又将我独自撇下,半夜里溜出去啦?
想到巨壁虎,我幸庆自己还活着。
小窗外,又飘来若有若无的谈话。
我跳到地上,趴到窗台上。想隔着浓雾,向外看。
窗外的雾很浓,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见。就像藏在一个棉花糖中。只有说话声在渐渐清晰。
“这就是那座小房子,已经很久没有人住啦!”
“离它远点儿,有不干净的东西,快走吧。”
“你说的是忧伤男孩儿吗?有许多人都在这见过他,我也想见一回。”
“我们进去看看!”
“不,现在可不想。得做好准备,如果他发起火来,我们谁也活不成啦!”
一阵窃语后,传来哈哈大笑。
“也许会从里面,跳出个大怪物!”
“一定是抓住你的大怪物啦。”
“说真的,我现在就敢冲进去,把他的脑袋揪下来。”
我又跳到床上,赶紧穿好衣服。想看看外面说话的人当中,有没有玄国。
因为我满脑袋里都是疑问。
昨夜的恐吓;房顶上的大壁虎。我一直怀疑它是人装扮的。
今天清晨,又听到这么古怪的谈话,房子已经很久没住人啦?
可玄国却说他在这守站!
但昨晚火车上的议论--忧伤男孩儿才是守站人!
我越来越糊涂自己的处境。
如果玄国是忧伤男孩儿,他约我到雾岛,是什么目的?
难道想见爸爸一面?而利用我?
我为自己的想法,心惊胆颤。又竖起耳朵,听窗外的动静。
“你最好晚上来!”
说话声与笑声,渐渐消失,就像吹过一阵细碎的风。
我跳下床,穿好鞋子。
鞋子昨晚被河水泡过后,又在火上熏烤,皱巴巴的,有点儿挤脚。
推开门,我不禁兴奋得大喊大叫,飞奔进雾霭中。
顿时,仿佛飞到了九宵之上。一切景物,都在薄雾温柔的怀抱之中。
“玄国,在吗?”我将脑袋伸向雾中,四处寻找,并不见玄国。
也没有刚才说话的人。
浓重的雾气,也无法使我的视线,超出三米的距离。
这奇妙的美景,将我昨夜对雾岛的恐惧,都驱散了。
我兴奋地伸着双手,想抓住一个雾团,或是一粒水珠。
徒劳地享受着,抓不到,摸不着的乐趣,一面大喊玄国。
阳光快乐的形象,又在我的脑海里闪烁。不禁暗骂自己,他怎么会是传说中,幽灵一般的忧伤男孩儿呢!
雾中传来一声回应。
“玄国!”
我猜,他一定在某个地方升火做饭。
一想到昨晚的鱼粥,口水就在口腔内打转。
我喊了几声,又没有了应答,就小心地向前探索。
浓雾中,如果仔细看,能隐约看到一团团绿枝条,在雾中抖动。
真像神仙住的地方!
我巴望能在雾中找到他。
四周静得可怕,只有几只布谷鸟,在啾啾叽叽地唱着晨歌。
“你在哪里?”我摸索着,顺着小坡向下走,想到河边看看。
脚下的雾气,像天上的云似地飘移,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
在雾蔼中,露出青灰色的小河。
“在这里吗?”
河水静静地翻腾着,发出清晨特有的哗啦啦流水声。
我兴奋地抬起腿,像猫似地向前探脚,不禁吓得大叫。
玄国用手掌挡住,差点儿踩到他身上的脚。
“干嘛大惊小怪的。”他正在刷洗昨晚的锅子和碗筷。
“刚刚,你听到有人在说话吗?”我蹲在河边,捧起一汪清水,泼到脸上。
“听到了,是一些无聊的家伙。每天都在议论小房子里有怪物,我真想让那个怪物出来,吓吓他们,看谁再敢胡说八道。”
我也跟着他,痛快地骂了几声怪兽出来,会吃了他们的话。
跟一个要好的朋友,起劲儿地办点什么事,总是很痛快。
我们大笑了几声,就都忙着自己的事。
我将胳膊也浸在水中,凉爽极了,“你每天都起得这么早吗?”
“差不多。也有睡懒觉的时候,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知道,人一旦有心事,就睡不着觉。我几乎每天起得都很早,冬天起得晚一些,外面的雪下得很大,也没什么事可干。只有在窗前发呆啦,或写写日记什么的……”他马上使劲儿地刷了几下,以让哗啦的响动,遮盖他话的余音。
“很久以前!”我在心里琢磨,他为什么总爱说很久以前呢?
如果说起来,我的很久以前可很小,根本就不记得什么。
他也和我一样大,为什么就记得一切?
看到我狐疑的目光,他好像想起昨天,我偷看日记的事。马上又将脸转向小河,古怪地笑了一声。
“昨夜是怎么回事?”我打破沉默问道,但假装很随意。
“是只猴子!”他匆匆地说。
“我看可不像猴子,猴子--要小一些!”我嗑嗑巴巴地说,为自己的话,感到脸红。
因为我猜测,他已经知道,我在怀疑他的身份了。
“也许吧,但你不了解这个地方,总会发生许多,令你心惊胆颤的笑话。”他盯着河水说,“根本就不可怕,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你-知-道-吗?”我嗑巴得越来越厉害了。
玄国“嗯”了两声,但什么也没说,他的眼神慌乱极了。
我的心脏也跟着乱跳起来,恨不能马上离开,这个想谋害我的“小魔鬼”。
但他的举止,总会让我为自己的荒唐想法儿自责。
如果不是昨夜,火车上的议论,我怎么会怀疑,这个友善的伙伴!
玄国似乎能洞察到我的想法,立即快乐地说,“早晨的鱼也很好抓,它们睡了一夜觉,各个都傻乎乎的。”
他小心地翻起脚下的一块大石头。
一窝鱼翻着胖滚滚的白肚子,在水中打滚。眨眼间,又藏到了别的石头底下。
透明的河虾划拉着触脚,抽筋似地一抖一抖。横着身子,向河中心逃去。
“早晨吃什么?现在就去采果子吗?”我兴致勃勃地看着,玄国将手伸向一块大石头底下,掏出一团小鱼。
“先吃点儿面条再走,我已经升起篝火了,就等你这个懒家伙起床呢!”他冲我眨着眼睛,“把这些小鱼放进去,味道肯定很鲜。”
玄国麻利地,将小锅子支在老榆树下的火堆上。
水很快就沸腾了。
他将除去内脏,清洗干净的小鱼,放到锅里。
等水再次沸腾,又将面条下到锅里。
“别让它们粘在一起。”
我听话地拿起筷子,在小锅里搅来搅去,生怕玄国交给的任务没完成好。
现在,我已经很喜欢跟他呆在一起。
不一会儿,他从雾中走出来,手中攒了一把叶子。
“那是什么?”我问道。
“一种苏子叶儿。放在鱼汤里,味道很鲜。”玄国将叶子扔到小锅子中。
吃过早饭,我和他每人拎着一个小竹篮,向山上走去。
上山的羊肠小路很陡,杂草丛里,隐藏着尖利的石块。
如果不小心,很容易摔得头破血流。
玄国对这座山谷轻车熟路,像走平地似地向上攀登,不时回过头来拉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