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在房顶的橼木上,盘卧着一只巨大的壁虎。
它缓慢地蠕动着,一双烁烁闪光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看。
嘴里又发出口哨似的诡语。
“玄国!”我失声尖叫,不知该往哪躲藏,张惶失措地盯着这个可怕的怪物。
但它直视我的眼睛,似乎有某种魔力--命令我闭上嘴巴。
我感觉僵硬的嘴里,只剩下牙齿的打颤声。
壁虎兴奋地摆动前脚,好像要跳下来似的,伸直了后脚。
但它只是麻利地,用脚掌蹬掉我遮盖在头上的枕头,朝我眨眼龇牙。
借着暗淡的月光,我看清它脸上朦胧的轮廓,是淡绿色的。
在它的脚掌晃来荡去时,身体直条条地垂下来。我吃惊地发现,它居然长着人类的四肢,甚到连硕大的脑袋也非常相似。
只是身体,却像个七八岁的孩子般大小。
它灵活地抓着房顶的橼木,在我头顶上方,跳来跃去。嘴里口哨似的低语,时缓时急,伴着一脸怪相。
如果仔细看,它的眼睛似乎是红色的,频繁地闪烁,似乎想警告我什么。
我心惊胆颤地盯着这个怪物,头发已被汗水浸湿,像树叶般簌簌抖动。
也许玄国已经被它吃掉了!
它因为吃饱了,而只想逗弄我。
我绝望地想着,飞速抓起枕头向怪物砸去,为伙伴报仇。
它发出怪吼,挥动左前脚,麻利地接住了枕头。
我又抓起身边的东西,向它砸去。
但它好像并没有心思跟我“玩耍”,接住一个扔一个。
到最后,索性一个也不接。目光急切地嚅动嘴唇,似乎也会人类的语言,嘴里发出模糊的字音,想表达什么。
也许是我抛出的鞋子,砸中它的脑袋。它突然发出愤怒地怪叫,怒冲冲地将鞋子,回敬到我的头上。
疼痛让我晕头转向,无法再对它反抗。
我似乎听到,它正吃力地颤动喉管,像一把破沙壶似地瓮声警告。
“离开,离开!”
它持续不断地发出可怕的哨音。在空中打了个转,消失了。
我愣愣地盯着空荡荡的房顶,心想这准是幽灵的卧室。
它在夜里回来后,发现陌生人闯入,就愤怒了。要报复我,把我撵走!
可又不能暴露它的真正身份,就用伪装恐吓我--因为它的身体,很个像畸型小人儿。
该往哪儿逃呢?
我慌乱地在屋子里搜索,想找个藏身之处。又不敢跑出去。
因为无法确定,房外是否有野熊什么的,与它一样危险的家伙。
就在我刚要钻进床底下,头顶突然落下一块重物。
是一块裹着稻草的土块。
在偏远地区建起的房子里,通常用这种土块,代替石砖。
大壁虎又出现了。
“离开,离开!”
这一次我听得异常清楚,他在说话,就像是受潮的磁带发出的音调。
它在房顶的橼木上,兴奋地跳来跃去。前脚抱了好几块,硕大的土块,向我砸来。
我惊恐地捂着脑袋,满地乱钻,躲避飞下的土块。
它扔完土块,又消失在黑暗中。
还没等我想到更好的躲避地点,就又出现了。
这一次,前脚上攥着令我心惊胆颤的蛇!
我无法描绘当时的可怖场景,只感到全身的血管,都膨胀起来。喉咙里似乎要喷出什么东西,耳朵也突然听不到声响了。
这一回真是完蛋了,我绝望地滑倒在地上。
但就在它要将蛇,伸到我面前的刹那,房门突然被推开了。
玄国冲了进来。
蛇从巨壁虎抖动的爪子中滑落。它灵活地旋转,翻了个身,消失不见了。
蛇滚落到我吓得僵直的身体上。
滑腻腻的身躯,顺着脖颈钻入了我的胸脯里。细细的鳞片,在一节一节地向下移动。
我简直无法形容,当时的恐怖心情,胡乱地撕扯衣服。
直到将蛇,连同衣服的碎片一同扯下,才气喘吁吁地跌坐到床上。
“怎么样?”玄国扑上来,扒开我的胸脯喊道。
“也许没事儿,”我虚弱地说,“刚才吓坏了,没感到疼痛。但也许,那条蛇已经咬了我。”
我胡乱地在胸前抓来扯去,乞求别摸到什么血迹。
玄国扑到墙上打开灯,捡起躺在地上的蛇看了看。
“它没有毒!”他跌坐到我身旁,又仔细查看我的胸脯。
“也没有伤口。”玄国长吁了口气。
我披上被子,因为惊吓和深秋的寒冷,浑身还在颤粟着。
“你去哪儿了?”我死死地盯着他苍白的脸,想发现他深夜神秘失踪的破绽。
“去村子里一趟!”他匆匆地说。
因为他刚才那句“怎么样”很蹊跷,我又不露声色地问道,“你见过那个巨壁虎?”
他的眼睛飞快地转向一旁,“多大的壁--虎?”
“很大,倒挂在房顶,但也许是--人。”我匆匆地说,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吃惊和害怕。
“也许是只猴子,雾岛有许多猴子。”他说着开始收拾零乱的床铺,将床单上的土块,都抖干净,有意避开我的追问。
“但我听到它在说话!冲我大喊,离开,离开!”我小心地说道,并不敢看玄国惊恐的眼睛。
这无法不让我猜测,他们就是一伙的。
在想谋害我之前,玄国又后悔了,所以才跑进来救我。
“也许你听差了,就像煮粥时,听到的古怪声音一样。雾岛有许多怪树,可以传播声音,也许声音是从很远的某个地方传来的呢!”他用非常自信的眼光看着我。
可我感觉到,他也在极力欺骗自己。
窗外刮起大风,仿佛整座房子,都跟着摇摆。
我不想再说点儿什么,在深更半夜谈起这个,总不会有什么好处。
因为受到惊吓,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觉。
玄国也在悄悄地翻动身子,不时将脑袋转向我。
我假装不在意,悄悄将手或脚,搭到他身上。以确定,他是否有和我一样结实的身体。
在得到准确的答案后,我踏实地睡下了。
但雾岛因为四处环山,总有些古怪的响动,顺着窗缝撞进来。
有好几次,我吓得坐起来,满头大汗,胡乱地叫喊。
直到玻璃窗中,透出淡淡的黎明的白光,才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