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吗?有什么好看的!”乘务员不耐烦地冲我吼了一嗓子。
我飞速跳下火车。
“是吧,你不会骗我的,我相信你。”我冲着眼前奔腾的雾气大喊,为自己壮胆。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向四周搜索。
除了像小雨一般的雾霭,什么也没看到。
那几个跳下车的家伙,此时也都消失在这魔幻般的雾影中。
我就像迷失在森林中的艾丽斯,任那只大猫调戏;
任伯爵夫人抱着猪仔子,唱难听的歌儿;
任骑在蘑菇上,抽着水烟的大虫子,欺骗我。
我心惊肉跳,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站台上。不时撞上静矗在雾中的古松。
“哎,你在哪儿?”我低声喊着,急得要命。不仅搜寻玄国,也找寻那几个伙伴。
我想如果找不到玄国,至少跟他们去哪里过夜。也总比被神出鬼没的忧伤男孩儿抓住强。
现在我可没什么兴致,幻想与他相遇。
可他们早就了无踪迹。
只在空荡荡的小站上,似乎时远时近地回荡着匆忙的脚步声。飘来好像从遥远的山谷中,传来的咕哝声。
火车嘶嘶鸣叫着,驶离了雾岛这个荒凉的小站。
我吞咽着口水,开始着急地跑来跳动。想马上找到玄国,或是追上那几个家伙。
我使劲儿驱除,脑袋中黄头发的忧伤男孩儿。
可总也忍不住会想到,他或许会在背后拍我一下子,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
“嗨,你好像很害怕?我盯着你有一会儿了。”耳畔突然传来带着笑意的说话声。
我一下子跳起来,四肢在空中痉挛。
眼前模糊的人影大笑起来。
“你一定在想忧伤男孩儿啦!”
当说话声再次传入耳畔,我才听清它是玄国的。
眼前的男孩儿,正是玄国。
“在这儿,尤其这个时候,可开不得这种玩笑。”我的心怦怦乱跳,声音有点儿哆嗦,眼睛不由自主地在他身上,扫视、搜索。
也许他正拿着狼牙棒,准备给我一下子。
但他和蔼的目光,让我为自己的荒唐想法儿脸红。
“放心吧,忧伤男孩儿应该是一个很善良的家伙。我刚开始也非常害怕,可他真是一个,顶善良的人。”玄国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感到他的手,泛着湿乎乎的热气。
“我找了你很久!”我有点责怪地说道。
“你一定害怕了?被那几个多嘴的家伙,吓坏了吧。那是一群顶淘气的孩子,总会告诉别人我是忧伤男孩儿。因为他们总能从山上碰到我,就在这个季节。我在山上有一片果园,是叔叔种下的。每年的秋天,我都会来收果子。他们从来都不愿意到,更远的地方采果子,而总是在我的园子周围转悠。所以,我总会用忧伤男孩儿来吓唬他们。”
玄国抓住我的胳膊,麻利地引导我向前走。
我忐忑不安地跟着他,下了几层石阶,穿过两条铁轨,又登上台阶。
眼前出现一座小亭子。
亭子四角的铁柱,已经被雾气熏蒸得脱掉了漆。铁锈顺着雾气,向石砖地面滴答。
我小心地跟着他向前走,一面在心里打鼓,这家伙会带我去哪儿呢?
“吃晚饭了吗?”玄国边说,边对着雾气吹了声口哨。
很好听,像只小云雀在叽啾。
他的话提醒了我的肚子,肚中一阵乱叫。
但在没有摸清他的底细前,我可不想卤莽行事。也许晚餐里,有石头和蛤蟆什么的。
我吞着口水,“我--吃了!”
玄国嘲笑地望了我一眼,“你的肚子在叫。没关系,可以再吃一点,准在怀疑我是忧伤男孩儿啦。放心吧,如果我明天清晨,真的消失啦,那就一定是忧伤男孩儿。这里的传说总是这么说,忧伤男孩儿只有在夜晚,才出来呢。”
我听得头皮发麻,双腿发软,忍不住使劲儿地打量起身边的黄发男孩儿。
他的头发上依旧冒着热气,身上暴露着粗壮的肌肉块。头发贴在脑袋上,像个水葫芦。
越看我越怕。
我越怕,玄国在我身边走得越得意。
好像他的所有荣誉,就是让我的牙齿打颤。
“我才不信忧伤男孩儿,只是怕这儿没什么可吃,才那样说。我一下子能吃两大碗。”我不知哪儿来的劲头,抡起胳膊,冲他大喊。
“我很喜欢你这样,跟你爸爸一样直爽。”
玄国的话,总让我的汗毛孔里冒凉汗。
“又害怕啦!”他的手像钳子似地,捏住了我发抖的胳膊。
“才没有呢!”我马上挺直腰板。
“雾岛是不是很美?”玄国问我。
“比我想象的要美得多。但如果在这守站,倒是件挺吓人的工作。你害怕吗?”
“怕什么呢?在这里很自由,可以到山上采些果子。运气好时,还可以在小河里逮黑鱼。放在小锅子里,那才叫香。”
“我也想尝尝。”我兴奋地搂住了玄国潮乎乎的肩膀。
我的身上也是一样,浓雾就像小雨。
“嗯,当然可以啦,我猜现在,河边准有黑鱼。”
我瞪大眼睛,张着嘴巴,说不出话。
“不会--现在去抓黑鱼?”我吃惊地喊道。
“我经常晚上去抓它们。天黑了,它们喜欢在潜水区的石头边上贴着,将嘴露出水面呼吸。这时候,最好抓啦。晚上,黑鱼会睡觉。只要带上手电筒,就可以轻松地捞到,在水中打盹的黑鱼。”
“可是,天这么黑……”我试探地盯着他。
“天黑了怕什么?”
“会不会有黑熊什么的。我听爸爸说过,黑熊在晚上,也会到河里抓鱼。”我为突然想起的借口,兴高采烈。
“黑熊不会在秋天下河的。现在山上果子多得是,它们最喜欢吃又甜又脆的浆果。”
“可--”我为找不到别的理由,手心冒汗。
“是不是又在想忧伤男孩儿呢?”玄国的眉头,在悄悄地并拢。
他一定为我的胆小怕事,怀疑他,而在伤心。
“不,我可不怕他,”我大喊道,“即使真有什么忧伤男孩儿,也许我会和他成为好朋友呢。就像我爸爸的那种,顶好的哥们儿。可以一起在山上住,去树上掏鸟窝。”
玄国的眼睛在冲我笑,那是一种非常自信地笑。
我说了这么多大气的谎话,居然也开始胆大起来。
像个男子汉似地,和他走进一座黄色的小房子。
房间里非常整洁。
墙壁是淡黄色的,摆着一张小床,一张挺宽挺大的桌子。
桌面上,随意地摆着几本游记和探案小说,一盏台灯。
在一张作文纸上,还有一篇写到一半的日记。墨水瓶里插着钢笔。
桌面上,还零散地摊着一些小果子,毛巾。
桌边是一扇小窗子。
窗台上摆着一盆康乃馨,旁边放着水杯和牙刷,还有一只装粮食的小桶。
床边有一把大椅子,很老很旧。椅背上磨得光亮极了。
玄国让我先在床上坐一会儿,扔给我几枚果子,就爬进床底下。
一会儿,他钻出来。手里拿着一只红色的塑料小桶,和带着网兜的鱼叉。
“怎么样?”他将鱼叉扔给我,将红色塑料小桶,轻轻放在地上。
鱼叉上有一层厚厚的尘土,就像躺在床底下,已经有许多年了似的。
我掂了掂,“很好的武器,你已经很久没动它了吧?”
“你知道,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懒洋洋的什么也不想干。抓鱼也得有个伙伴,尤其是在--黑漆漆的夜里。”
玄国的话,又让我燃起对雾岛探险的渴望。
至少我认为,他一定也害怕忧伤男孩儿。
想到这,我的胆子一下子大起来。不禁像个男子汉似地,搂着他,一齐向小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