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的几天里,郑思渊发觉陆晓琳行动诡诡秘秘,齐慧娟也一反常态,三天两头得空就朝他家跑。两个女人碰在一起,立刻避开他,躲进卧室,紧闭上门,私底下窃窃咬耳朵,像有什么瞒天过海的事情。这不由也撩起了他的好奇心:她们在搞什么鬼名堂?
他决计向陆晓琳讨个明白。
这天,齐慧娟从他家前脚刚走,郑思渊在卧室堵住了陆晓琳,说:“你们这是怎么了,她一来就关上门,嘀嘀咕咕,有啥见不得人的事! 陆晓琳不快:“瞧你说的啥,我们女人嘀咕些啥又碍你什么了,你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当然碍着我了。你们背着我搞小动作,也搅得我心神不定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晓琳扑哧笑了:“你呀你,其实也没什么事。”
她欲言又止,这更撩拨得他愈加好奇,见她话里有缝,便穷追不舍,说:“你吞吞吐吐,不会没什么事!”
陆晓琳见他认真,觉得不好再对他隐瞒,便说:“我对你说,你可千万别朝外乱说啊?”
他预感到问题非同一般:“你快说呀!”
“是这样的,小齐的女友生了个私生子,因没有准生证,医院不给生,她求我帮忙……唉,现在总算母子平安……”
郑思渊一惊:“这可是违犯计划生育政策的!”
“你别乱扣帽子好不好!”
“唉,这国家人口控制不住,全是这些女人胡乱生育造成的,真是没文化!”
陆晓琳愠然:“你胡说什么,你了解情况吗?”
“什么情况?”
陆晓琳反感地扭过脸:“我不跟你说!--总之,我觉得人总得讲点人道主义!”
郑思渊给她崴住了。他知道陆晓琳心肠极善良,与齐慧娟亲如姐妹,恨不得合穿一条裤子,对小齐相求的事,自是不会袖手旁观。可她也该讲个原则性,不能把违反政策的事视同儿戏。这事情要一旦败露,个人背处分不说,这以后在医院还怎么……郑思渊向对她晓以利害,可见她一脸冷漠,只好把要说的话暂时压在心底。
“那这孩子生下来后,她又该怎么办?”
郑思渊故意漫不经心地说,其实这女人生私孩子的事已燃起他浓厚的兴趣。他是晚报编社会版的记者,对马路新闻之类历来嗅觉灵敏,那里面往往蕴藏着许多意想不到的、重大的社会新闻素材,这就看怎么去披沙拣金地发掘处理。是啊,一个未婚女子突然生下个没有父亲的孩子,这故事本身就够刺激的,其中定然充满浪漫传奇色彩。
郑思渊虽没见过那女人,但他仅凭直觉判断,她一定是个非同寻常的女人,一个桀骜不驯的女人,不然她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硬是把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生下来呢!
“唉,”陆晓琳叹了声。“我也正为这事犯愁。”
“你发哪门子愁,谁生谁养,天经地义。难道她……”
“你不知道,她生这孩子完全是不得已,的确有她的难言之隐。你设身处地想想,她一个单身女人带个没爹的孩子,该……再说了她为这件事已经被工厂除名了,你叫她带着孩子咋生活!”
郑思渊黯然。
“做女人难啊!听慧娟说她原本是个很好的姑娘,人长得也漂亮,在厂里就是小伙子们追逐的目标。后来她和一位大学生恋爱了,是在工厂和学院的联欢晚会上,俩人一见钟情,很是痴心。谁知那大学生不是东西,把她搞大了肚子,一拍屁股出国留学去了……”
这简直是个无聊透顶的故事,可像这样的故事在今天的现实生活中几乎每天都在发生,总有人在这故事里充当角色,或喜或悲、或沉或浮,不一而足。也许这就是生活吧。
郑思渊忽然慈悲大发,说:“这样吧,咱们先在经济上给她点周济,也不枉她是慧娟的朋友。”
陆晓琳说:“可这总不是长久之计。”
“哪还有什么办法,除非有谁肯领养那个孩子……”
“那咱就领养了吧?”陆晓琳不象是心血来潮。“你没见那孩子又漂亮又可爱,保证你见了也会喜欢……”
“不行,简直异想天开!”郑思渊简直有些哭笑不得。“你想随便领养个孩子是闹着玩的,这是很麻烦很麻烦的事,我可是坚决不同意啊!”
他们已有一个女儿在外地读大学。女儿便是一本教科书,要知道一把屎一把尿将她拉扯大,那是一段多么艰难的旅程啊!简直不堪回首!如今郑思渊已逾知命之年,往事噩噩浑如梦,他不敢想当初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更别提去收养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了,这在感情上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不过随便说说,看你认真的!”
此后,陆晓琳虽再没向他提及那私生子的事,但她并没就此撒手不管。好像是受郑思渊话的启发,她整天东跑西颠,寻找愿意收养那私生子的人家。她那一不做二不休、帮人帮到底的热情劲儿,真让郑思渊感到恼也不是,气也不行。他感情忽然疙疙瘩瘩的,好像妻子的一部分情感已被那私生子瓜分了、掳掠去了。这想法很可笑,但他还是忍不住对陆晓琳发了火:“你整天疯疯颠颠的,到底想干什么!你要不要这个家了!那孩子的生身母亲都要无情地遗弃她,你充什么慈善家呀!依我看,干脆把她送交民政部门,不然送SOS村算了!”
陆晓琳勃然作色:“这是你这当记者的说的话吗?”
他脸顿时涨得绯红,咬咬牙忍住了,心中更加嫉妒起那私生子。
陆晓琳仍我行我素。郑思渊见说服不了她,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她瞎忙乎去了。女人入了魔,是任何力量也难改变的。母爱是女人的天性,天性总是不可改变的。
事情终于还是有了眉目。
这天,陆晓琳兴高采烈从班上回到家,她一进门,郑思渊就预感到事情有了着落。他心下不觉一松,说:“看来你可以解脱了?”
“解脱?”她爽然一笑。“总算找到了。唉,先前我只顾朝外想没朝里想,结果跑了不少冤枉路,要不是前几天碰上表哥,我还真想不到他们头上呢!你也知道,这表哥表嫂结婚这么些年,一直不生育,想孩子都快想疯了。现在人到中年,看来是没指望了。为了跟前有个孩子,夫妻俩不知跑了多少家医院,他们也找过我,可表嫂输卵管囊肿,两侧堵塞,没治的……”
“这么说他们愿意收养?”
“求之不得啊!你不知道,他俩见了那孩子,真喜欢的不得了,抱起来就不愿放下!”
真是一对书呆子!郑思渊了解陆晓琳表哥嫂康庄和张荔的情况,他俩同在一所大学作教书匠,是那种在大学里就偷偷摸摸相恋,后来结为秦晋之好的。夫妻俩琴瑟和鸣,感情笃深,唯一缺憾就是没个孩子。他完全可以想象出这对书呆子老牛舐犊的欢喜劲儿。然而,这似乎不是郑思渊所希望的结局,他愿望中是该让陆晓琳碰一鼻子灰。尽管这想法不可示人。
“不会如此简单吧?”
“那自然,还要履行必要的法律手续。”陆晓琳很内行地说。“表哥表嫂还急催着办,他们简直等不及了!”
郑思渊还是被感动了,为陆晓琳为人的热情,为康庄夫妇宽阔慈爱的胸怀。
“对,”陆晓琳说。“还有件事要求你帮个忙呢!”
“什么事?”
“回头小齐会找你说的。”
“你就不能对我说了?”
“我才不求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