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玥这几天时常不在名王府之中，不知道每天进进出出在外面忙碌些什么。一开始成玉还老是厚着脸皮跟在她身后，还会屁颠屁颠地调笑上几句，但面对君玥不冷不热的态度，纵然是情场高手的他——“玉面公子”也是有些吃瘪，只好悻悻退场，这几天又是终日与酒作伴。
这天心血来潮，在侍女的指引下，成玉来到王府里的藏书阁，在书房里兴致勃勃地描起画来。或许是有心，或许是无意，本来只是随意随性地作画题字，后来心里一动，慢慢地纸上勾勒出一个清秀的身影。
成玉其实心里还是很郁闷的。
“唉。”看着跃然纸上的身影，成玉无奈叹气，握着的笔再也下不去手，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索性放下笔，靠坐在椅子上饮起酒来。
边喝眼角余光又不自觉地移向那宣纸之上。凝视半晌，成玉终于放弃心里的挣扎，正经坐直起来，将宣纸抚平，将镇纸放好压住。
又弯身将掉落在地的笔捡起，站着看了片刻，方收敛起心神，弃了酒壶，一脸认真地从容下笔。
时间一点一滴慢慢流淌过去，笔下轻点慢描，渐渐轮廓变得清晰，面容也一丝一丝勾勒出来。
门板“吱呀”被谁推开，成玉手下一抖，墨迹一点低落在纸上，过于明显。有些做贼心虚的仓皇感漫上心头，抬眼看了过去，却见逆光之处，站着的是君玥清冷的身影。
芳华清冷，如同纸上那人。
君玥进来一看到房间里有人也是眼里闪过几分惊讶之意，但没有成玉来得那么惊慌，只微微朝成玉点头示意，便走向另外一边的书架之上，手指拂过书架之上的排书，挑拣着什么。
侧脸线条不像一般的女子那样姣好柔和，略带柔和又有些冷漠的脸部映在成玉双眼之中，她认真冷冷的神情在成玉眼中看来却宛如踱上一层温润的质感，在满屋书香之中，她静立细选的举手抬足，或颔首，或侧头，纤纤的葱指在古老发黄的书页之上拂过，形成一幅极其恬静雅致的画面。
“君玥。”情不自禁地轻喊出声。
那本是极低的呼唤，但在只有两人的书房里，一切静谧到可以听见书页被翻过的纸张摩擦声，君玥应声抬起头。
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有些无措的他，成玉开始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怦然心动的声音。
君玥看着他不出声，用眼神询问着他。一向自认冷静的成玉却在此刻失去了以往的冷静自持，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就那样维持着握笔的姿势呆呆地看着她，眼里有一丝迷离的眷恋。
静若处子。
君玥这个人性情虽然很冷，但不是全然绝情无义之人，不过是生来与人疏离吧。当日她特地去了幽冥府，他通过这几日的相处慢慢得出真相，原来她当时是真的有事做，难怪对他总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而在那之后去找了司徒岚和楚绯两人，言语之中也流露出关切的意思。他本以为她性情寡淡不会去理会这些，然而从怀阳遇到她到如今身在白城，成玉渐渐明白了其中一些关节所在。
想通这些，成玉一个人静静地笑了起来，君玥看着他又是看她又是浅笑的样子不禁又是微微皱眉，自发遇上成玉以来，她皱眉竟然不知不觉变成了一种习惯。
成玉望向君玥，瞥见她手中攥着的书，竟是一本药理方面的书籍。
是了，她本来就是个医者。成玉恍然大悟。
医者本父母心，她又怎么会无情？
“你叫我？”君玥本见他迟迟不说话，又埋头去看书，看了一会又抬起头，终是问出声。
成玉见她居然应了他，心里又是惊讶又是窃喜，放下笔走了过去。
“你在看这些书做什么？”不知道说什么，成玉就着她手中拿着的书问道。
“最近出外就诊遇到一些疑问，刚好这里有个藏书阁，就过来看看有没有用的上的书。”君玥解释道。
“你最近忙忙碌碌的，原来竟然是去出诊了啊！”成玉惊讶道，难怪总是见她大清早就出去，又很晚才回来，想要碰上她说上几句话都难。
有些……不习惯。
“嗯。”君玥淡淡一应，继续低下头仔细挑选书目。
藏书阁里开着一扇雕窗，细碎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映得书阁之内一片亮堂。
微风吹了进来，一阵哗啦啦响声惊了两人。
君玥从书里抬头，很快又低下头。倒是成玉被那响声一惊，突然想起宣纸上的内容。
只听见耳边笃笃脚踩在木板之上的低沉声，像是刻意减轻脚步一般，但有些急，君玥有些分心地听了出来。
竟然忘了自己正在看的内容。
“你做什么？”君玥突然问道。
成玉快到书案边的脚步一顿，回过头看她，她也正望着他。
没想到她突然会出声问他这个问题，本来尽量不打扰到她看书才放轻脚步。
“啊，没什么，我把这些弄乱的东西整理好，毕竟是别人的地方。”
正欲动手将宣纸卷起来，君玥却忽然放下手中的书缓慢走了过来，成玉面上如常，心里却咯噔一下，手下的动作加快，却没君玥来得快。
君玥靠近书案，不可避免地少见了画里的人。
面色清冷，妆容清雅，衣袖翩跹之间扇子轻摇，面前青烟袅袅，徐徐而上。
这场景看着有些熟悉，好像她之前在回春馆里待的日子里替人煮药的场景。那画里的人……就是她？
君玥侧过头，对上成玉有些闪躲的眼神。
“这是你画的？”
“呃……”成玉踌躇着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只好含糊地点了点头。
君玥却一反常态地仔仔细细端详起来。嗯，画得倒是颇有神韵，只是画中的人明显过于清冷了些。
她，难道平常都是给人这样的感觉？
君玥侧身站在成玉身边，淡淡的药香若有若无侵袭，成玉心神一阵恍惚，竟失手将旁边的酒壶一挥，铿锵一声，酒壶落地，酒水洒遍地面，浓郁的酒香弥漫了整个书阁。
成玉心里一阵懊恼，忙低咒一声，蹲下去想把酒壶拎起来放好。却不料那地面湿润，成玉一个没注意脚底一滑，身子倾斜过去，惊慌之下顺手扶住桌子，却冷不防扯住宣纸一角，硬生生将宣纸拖离了桌案。
君玥低呼，已来不及将宣纸挡住，咣当几声，成玉十分狼狈地摔落在地，手上还抓着宣纸一角，剩余的部分半垂落，被地上的酒气润湿，画上的墨迹也慢慢晕染开来，人影顷刻模糊起来。
成玉见状来不及察看自身，飞快抓住那宣纸却为时已晚，好好的一张画就这么没了……
“真是……”成玉也不知道怎么数落自己的行为了。
君玥微微叹了口气，半蹲下来将宣纸捡起来，重新那镇纸压好，又伸出双手作势要扶成玉起来。
白皙带着薄茧的手掌轻碰他的手臂，凉凉有些陌生的触感，成玉心里一惊，迅速自己站了起来，留下君玥略带尴尬僵在半空的双手。
“没事吧？”君玥倒对成玉突然站起来的动作没有想多，十分自然地收回自己的手，抬眼看了看桌子上已经模糊一片的墨迹，也是有些惋惜的神情。
“可惜了。”也是一副好画。
成玉有些木然地也顺着她的话点头，心里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站了半会，君玥才想起自己要寻找的东西适才已经找到了，于是转过身，对成玉说道：“你在这边慢慢看，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成玉回话，就要越过他离去，成玉猛然回神，伸出手拦住她。
“等一下！”
“嗯？”君玥再度转身，不解道。
“那个……后天是中秋，你有什么打算？”
君玥偏头想了想，“没什么打算。”无非就是待在屋子里看看医书研究病理吧。那个人……应该会进宫吧？
想到这件事，君玥的眉头又是微微皱了起来。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早就猜到她会是这样的回答，成玉虽然有些尴尬地吃瘪，但却扯开嘴角笑了笑。
“要是没什么打算的话要不要和我一道去赏花灯，听说白城的中秋夜也是极美的。”
“花灯？”中秋夜赏花灯？不应该是赏月才对吗？君玥心里有些奇怪起来。
“是啊。”成玉点点头，走了过来。
“好。”君玥毫不迟疑地点点头，成玉心里雀跃不已，脸上也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衬得本来就俊逸的面容更是非凡。
他没想到君玥竟然这么直接就答应了！心里涌出的喜悦都快把他湮没了——
可君玥心里想的却是，反正左右闲来无事，出去走走也无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