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四年冬初,南楚与北国结秦晋之好,南楚倾城公主嫁予北国三皇子风君忆。
听说,那日十里红妆,皇子亲自骑马相迎,红盖头之下倾城公主容颜惊艳一现,二人携手并肩离开南楚。
那日天色明朗,万人空巷,只为了目睹这个据说比倾歌公主当日出嫁还要华丽盛重的场面。
听说,自日不久之后,南楚朝堂便发生了极大的更迭……
听说,此次更迭其实与这倾城公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听说,江湖四大门派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动但是却无人恩那个说出个所以然……
听说……
一切都止于听说。
北国的冬天果然比南楚冷得多。
鹅毛般的雪花飞舞在漫天空中,扬扬洒洒地下了好久好久,到处都是白茫茫地一片,白雪皑皑,雾气迷蒙了双眼。
如意缓缓伸出手,想接住那一朵朵的晶莹,冰冷的晶体落在手掌心中,凉凉的,沁人心脾,直抵心肺。
眉眼之中有些恍惚,透过纷纷洒落的雪花一眼望过去,可以看见银装素裹的北城风光,无论高矮华贵平凡,皆被浓厚的雪幕罩着,隐约可见轮廓。
“三皇妃,风雪大,您别站在这里了,吹病了三皇子怪罪下来奴婢们可承受不起……”穿着裘衣裹得有些胖乎乎的侍女在一旁有些无辜地小声提醒道。
如意轻笑,看了过来,“芙子,又话多了。去,把那边的锦貂绒衣给我拿过来披上吧。”
芙子摇摇头,依言去将榻上的绒衣给捧在手上,三步作两步跑了过来,给如意披上。
如意拢了拢绒衣,脖颈间暖暖的,没了先前的寒意,螓首微抬,望着远处飞目光却有些失神。
芙子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过去,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景色也没有,都是习以为常的光景,真不明白三皇妃为什么每日都要在这里站上一会才肯就膳。
芙子撇撇嘴,有些不以为意地站在她旁边,看见她拢起双手呵了呵白气,只得又出声提醒,“三皇妃,该用早膳了。”
如意看了看朦胧的天光乍现,点了点头。
用完早膳,如意披上保暖的裘衣,带着芙子出去庭外走走。
“倾城庭”——是当初风君忆题名建成,听说十分赶工,花了不到一个月才修缮完毕的,原先的宫殿模样早已变成了现如今眼前的模样。
朱红瓦砾,明黄圆柱,相映成庭。
凛冽的寒风吹了过来,这个冬又被吹白了一大片。
“芙子,三皇子呢?”
“回皇妃,三皇子去面见北王了,暂时还没回来。”撑着伞的芙子小心翼翼地移动着,不让那鹅毛般的雪花落至她身上。
如意抿了抿唇,北王——北国掌握最高权势的人,那个人,也终于要退位让贤了吗?
“玉思怎么也还没见到人?”如意驻足,在一株雾凇面前停定。
“玉思姐姐听说去督促御厨那边煎熬药去了……”芙子说着住了嘴,是了,三皇妃当日初到北国就因为不适应这边的寒冷而伤了身,躺在床上近半个月才调养好,如今这气色——芙子看了看侧脸姣好却有些苍白的如意,心底一阵叹息,“皇妃很是清秀,虽然不如宫廷里其他女子华美,但是也是温婉秀雅,就是眼神太淡漠了些每每看着你,就有些让人伤感的感觉,好像她永远疏离着你,而你接近不了她。”
这两个月来,芙子也才摸清了她一些脾性,知道她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好像不好伺候,其实却比其他妃子贵人更加容易侍候,完全没有半丁点架子压下人,而她这个主子,也只有在和玉思姐姐说话的时候才会时不时展露笑颜,对于其他人,则是少之又少,而对于三皇子——
芙子随着如意的脚步移动,忽而眼尖地发现远处一个颀长温雅的身姿正在接近,连忙低声靠近如意耳边说,“皇妃,前面好像是成大人……”
如意转头,成大人?哪个成大人?
却见那白雪纷飞中,成玉的身影渐渐清晰,如意迎面走了过去,面带微笑。
成玉早在远处便发现了她,顿了顿,还是起步走了过来,神情一如既往有些百无聊赖。
“成玉,你今日怎么有空进宫?”如意颔首,轻问。
成玉别开嘴,看着满天坠落的雪花有些惆怅道,“还不是君忆突然让人通知我进宫……哎,不说这个,你身子可好了些?”成玉抿唇,有些郑重地问她,如意当日突然昏迷倒下,确实吓坏了不少人,尤其是君忆……
如意一怔,莞尔一笑,“不碍事了。”
成玉望了望她四周,突然问道,“君忆呢,他没和你一起?”这个君忆,自己的女人也不来陪陪,真是太混蛋了!
如意看着他有些不太好的脸色,会意地应道,“君忆好像去面见北王了,还没回来——”
一听如意的话语,成玉面色沉了几分,随后扬眉一笑,仍然那么风华的笑容,“那成玉就先去找他,三皇妃这边赏景我就不打扰了。”
如意点头,目送他离去,只留下一排整齐沉稳的脚印。
仰头,如意望了望早晨还微有曦光的天如今却是一片灰蒙蒙的,看来,这北国也要变天了呢……
“郡——皇妃,玉思来迟了……”玉思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如意偏头,看见玉思端着什么快步走了过来,勾唇一笑,这个玉思,这么久了称呼还是有些改不过来。
“玉思?”
“皇妃,您该喝药了。”如意望了望那药盅,皱了皱眉,这么久了她还是离不开这些药吗?
“先回去吧。”如意启唇,往宫廷的方向走了回去。
玉思和芙子在身边紧紧跟随着如意,三人在雪白的路上渐行渐远。
成玉见到君忆的时候是在半路上,那个时候,君忆正要回去“倾城庭”看看如意。
成玉见他慌忙的模样不禁有些打趣道,“哟,这么急着回去见嫂子?”
君忆面上一怔,见是成玉不禁柔和了目光,“催了你几次,可总算进宫了。”
成玉摇头晃脑,笑得有些痞痞的,“我还不是怕打扰了你的新婚燕尔?”
“不正经!”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君忆突然正色起来,“好了,不提这个,这次叫你进宫——”
“终于要行动了吗?”成玉也收起笑容,面色有些凝重。
君忆慎重地点点头,“差不多了。今天我去见他,看他也有那个意思,就怕那些人——”
“那些人?怕他们还不成气候,再说了,成霍那个居心叵测的老狐狸,不是帮了你不少,看来他也选好边站了!”成玉勾唇冷冷一笑,以前是他不知,成霍原来早就布局好了。
果然是个奸诈的狐狸!难怪他总是看不惯成霍!老奸巨猾!
君忆看了他一眼,“大问题应该是没有的,就怕那些人出其不意对其他人下手……”这一点才是他最为担心的。
成玉垂下眼眸,“你的意思是……”
“没错,”君忆望着宫墙,眉目之中有些许柔情流露,却又带着隐隐的不安和狠厉,“如意……那些人怕会以她来要挟我!”
成玉沉吟,良久,才霍然一笑,“谁敢动她,别说你不同意,我也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君忆转过头,“难得你这么上心。”
成玉却只顾着悠悠然一笑,那目光有些深邃起来,“这还不是为了我将来着想,你可别忘了你当初应承我的事,我可是因为你那一番话才快马加鞭跟着你回来的……”想起当日的情景,成玉的目光暗了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君忆看着他的沉默,神情也有些动容,“真的……没有余地?”
成玉摇摇头,笑得十分灿烂,“我很认真的,君忆。”
闻言,君忆微微一叹,也只好由他,“你决定了就好。”
两人沉默良久,最后相视一笑。
如意刚喝完药不久,君忆就过了来,正好看见她喝下药,眼里有一点不忍。
“还是不见起色吗?”君忆轻声问,如意被突如其来近在耳边的声音给吓了一跳,侧首一看,君忆正幽幽地看着她,目光里夹杂着许多情绪,如意忽然呼吸有些停滞。
玉思将药碗接了过去,很快退了下去,留下两人。
如意微笑,看着他有些言不由衷道,“我没事,是这些御医开了方子,说要好好调理才好……”
君忆眸光一黯,坐了下来,伸出手撩开她额前的发丝,目光温温。
“对不起。”
一声对不起,如意身体一僵,君忆也感知到她的僵硬,嘴角一勾,苦笑。
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她。
君忆将手移开,望着她的面容,温和笑了笑,“这几天宫里可能有些不太平,你没事就不要出去了,有什么吩咐让下人去做就好了,知道吗?”嘱咐的语气里有着真切的关怀和担忧,如意自然是看在眼里明白的,却最终只是点点头。
两人静坐良久,不发一言。
七日后,北国燕王一派发生政变,北王力压,燕王败退华都城,燕世子携妻子卫倾歌前来领罪,北王却大赦其无罪,封其为承王,赐其封土。北燕王闻言大怒,一气之下旧病复发,垂死榻上,北王悲悯,三天后,北燕王故去。
北王神伤,蘧然而倒,风君忆近君侧,得遗终之言,朝臣力捧之,商定于一月之后登基,成为北国新一任最高统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