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经历都会变成财富
张莹应该算是科班出身的时装设计师,她的母校名声响亮——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服装艺术设计系,现名为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因为“背景”强大,也因为她的学业优异,毕业之后,张莹得到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当年已经名满江湖的薄涛制衣公司担任设计助理。时值2001年,北京的经济环境非常好,人们对时装的诉求正处在新鲜热络的阶段,薄涛已经是成熟的品牌,有很好的市场号召力,市场拓展的速度也非常之快,这些条件决定张莹有机会快速成长,入职不久,她已经开始承担“新角色”品牌的设计和制作,并且很快参与到薄涛主品牌的各类发布会的产品设计和制作中。至今回忆起在薄涛的一年,张莹仍然充满感激:“一年的时间虽然很短,但是,我学到了很多上学的时候学不到的东西,上学期间虽然一直在边学边实践,但那毕竟不是一个职场,而是一座象牙塔。这一年,我开始明白了该怎样和同行沟通,怎样和团队合作,怎样深入了解企业文化,这一年让我快速成长。尽管才做了一年我就离开了,但我永远记得这一年。”
离开薄涛,同时也就离开了北京。张莹到了广东中山,进入了当时在时装设计界做得风生水起的马克·张时装公司,这次她成了著名服装设计大师张肇达的设计助理。她在这家公司担任设计师长达三年,先后负责马克·张系列产品及发布会的相关设计与制作,其中包括著名的《紫禁城》《大漠》《江南》三场重量级时装发布会的产品设计和制作。就像所有的初出茅庐的新手总要从助理开始做起一样,跟随张肇达,张莹从最简单的工作做起,“就像个小跟班,时时刻刻要揣摩老师的意见,很多时候不敢问也没机会问,只能按照老师的要求一点点自己琢磨、一点点尝试。通常,做对了时候不会收获表扬,做错了,老师看到,会给指点,自己也会很不安。”张莹说,“不过现在回想起来,那些觉得很不安的时候,反而是真正学本领、取得进步的时候,这一行,所谓的点拨,就是那么轻轻的一下,悟性好,一下子就通了。”
张莹形容在马克·张做三场发布会的日子是“没日没夜”,每一位设计师都要从选料直到完成亲自“操练”一件作品,而更重要的是,要把这些作品在展演的时刻恰到好处地“结合”到模特的身上,让作品以最好的、鲜活的状态呈现在T台上。三年,三场发布会,数不过来的通宵苦干的日子,彻底熬过来之后,张莹选择了离开。
她有了下一个目标,香港飞达时装公司,这家公司最著名的产品是礼服。“很难说那时候有什么明确的理想,比如说自己做工作室还是开发一个品牌之类的,都没想。只是觉得在马克·张公司学到了很多关于时装设计的理念也收获了很多实践的机会。我还想学更多,还想接触更多更新的产品和设计领域。”张莹说,“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有时候也觉得当时心里一定有一个念头,就是日后要做自己的事情,要有自己的品牌。也许那时候就是一个小小的火苗吧,所有的经历都会成为财富。”对张莹来说,走过的每一步都是学习。
一个人的梦想两个人去实现
几次见到张莹,易环都会同时出现,他是她的司机、她的“付账先生”、她的保镖……更重要的是,他是她丈夫和她的时装设计工作室的合伙人。
回忆起相识的过程,两个人的“记忆”略有不同。张莹说,当年的易环“老老实实”,“特别有韧劲”。易环不是学时装设计或者制作专业的,他上学的专业是财政税收,在深圳工作的时候,张莹做时装设计师,易环只是时装公司管理材料的“师傅”。但是张莹觉得这位“师傅”跟别人不一样:“他总是在学习,而且,总是找机会问问题,他是真正的自学成才,现在,他对面料的认识和感觉,比我好,而且,他是很好的缝纫工和绣花工,我们做礼服上的盘花,他的手艺好极了,而且总是有创意。这些都是当年他一点点偷来的手艺。”而易环对张莹的评价则是“谦逊有礼貌”“对人友善”“没有心机”,易环念念不忘的是他们刚刚开始恋爱的阶段:“那时候张莹已经是设计师了,但是她没有设计师的脾气,来领材料,对我们很尊重,而且她为了感谢我们,有时候会请大家去宵夜,其实我们也没帮她什么,那时候我觉得这个女孩子真的很善良。”
一起在深圳工作了三年多之后,他们决定一起生活,在北京安家,同事携手创立他们自己的时装设计工作室和运作自己的品牌。
当一个人取得成功之后,讲讲曾经的艰难困苦,很有些忆苦思甜的味道。但是对于张莹和易环来说,到了今天,都远远没达到可以忆苦思甜的程度——苦,尚未过去;甜,还只初现端倪。2008年8月他们开创了个人的时装设计公司——北京锦凤华麟国际商贸有限公司,并创立了个人的时装品牌——BRILLIANCE.CHEUNG,致力于开发高级定制艺术时装与细节工艺的设计。至今,这条路走了5年,其间坎坷无数。创业初期,他们的钱很少,订单更少,通过圈中热心的朋友介绍,他们能收到一些礼服制作的订单,大部分不需要设计,而是客户提供图片,他们照着图片完成制作,略加修改。即使是这样,张莹仍然在其中尝试体现自己的风格,比如材料的选择和细节的制作。“那时候为了买材料,易环到处跑,我们没有车,他骑着电动车,有一次买了好多斤重珠子、纱带那些辅料,他照样舍不得打车。”张莹说易环是“最能理解”她的想法并且千方百计帮她实现的人,无论在对待他们共同的公司还是品牌,还是在对待每一件作品的材料、细节和工艺,“总是这样精益求精”。
5年的时光,匆匆而过,现在的张莹将目光转移到了高级定制,她设计的婚纱和礼服在朋友圈中广受好评,这种小试身手让她有了信心,她开始谋划要将自己的时装设计工作室发展成高级时装礼服定制中心:“现在越来越多的女性开始关注自身的个性如何体现,衣着也是她们展示自己的文化品位的方式之一。以前,我不敢想我可以做这件事,因为一直把自己放在学习的位置上,现在我觉得我已经可以算是成熟的设计师,之前走过的那些职业道路,让我成了一个全面发展的人,可以说一件时装或者一件礼服,我从最初的画稿到最后拿出成品,每个环节都熟悉。”
张莹说,现在终于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梦想究竟是什么,而令她欣慰的是,原本属于她一个人的梦想,现在是两个人一起去实现。
李玉川: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安顿
人物名片:
李玉川,江西南昌人,1987年出生。李玉川11岁时在就读的南昌市二十一中初一(1)班遭遇一名精神病人的突然侵犯,被从五楼扔下,造成23处骨折、脾脏切除、高位截瘫。此后,李玉川的父母带着她从南昌到山西再到北京,辗转求医并得到了社会各界爱心人士和有关机构的援助。2002年,李玉川被北京中央音乐学院附属中学接收入学,学习文化课和艺术课程。2008年,李玉川以文化课512分和优异的专业课成绩考入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她的作品入选2012年“精神与历程——中央美术学院60年素描大展”,同年7月,李玉川毕业并取得学士学位。
“只要有可能,我就会继续学下去、画下去,我希望有一天能穿上博士袍在美院留影。我不是艺术天才,但是我亲身经历和见证过一个又一个精神奇迹带来的命运奇迹,我觉得有梦想的人总会创造出有颜色的东西,这和她是站着创作还是坐着思考没有本质上的关系。”
——李玉川
25岁的李玉川在画板后面,清秀而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笑容,眉眼弯弯的,快乐扑出来,让狭小逼仄的房间春光荡漾……为了让她能更舒服地说话,她妈妈万顺庆放下刚刚泡上茶的玻璃壶,撤掉才只画了一些依稀线条的画板。李玉川直了直身子,掠去垂在脸颊上的一缕长发,伸出手与来访的人相握……她坐在轮椅上,牛仔裤半遮半掩着小巧干净的花布鞋。
如果这块画板一直那样遮挡着,没人会认为这个青春女孩和她的同龄人有什么不同。但终究是有些不同的。作为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2012届毕业生的李玉川,同时也是美院历史上很“特殊”的一位学生,她已经高位截瘫14年。4年前她以512分的高分和出色的专业成绩考入美院,她是2012年“精神与历程——中央美术学院60年素描大展”中唯一有作品入选的在校生,她坐着轮椅完成了本科学业,现在,她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了。
“我的知觉在一毫米一毫米往下恢复,爸爸每天都在我的身体上用圆珠笔画横线做记号,希望生命线能往下些,再往下些,最后我能站起来。”
在1998年11月12日之前,李玉川的理想是成为舞蹈家。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个日子会成为她一生中的一个重要节点,来自命运。那年她11岁,是江西省南昌市二十一中学初一(1)班的学生。那天她和以往一样去学校,上午,她将参加期中生物学科的考试。
李玉川是班里的好学生,各科成绩优秀。考试对她来说不难,她早早交了试卷、率先步出考场。“所有这些事都是后来老师和同学们给我描述的,我自己完全不记得,也不想记得……”李玉川在当时的确没注意到就在楼道的拐角处,有一个逡巡着的壮年男人正向她走来。接下来的事突如其来,这名身患精神病的男人拦腰抱起她向着墙角跑去。来不及挣扎,李玉川已经被从五楼的护栏处扔下,瞬间人事不省。
李玉川的妈妈万顺庆在女儿遇难后曾到事发地看过,在女儿落地的那个四周遍布了青砖墙壁和花坛矮墙的角落,她失声痛哭:“我当时的感觉就是孩子没了,肯定活不下来了,那个角落连一个伸展开的孩子都容不下,她摔下去必定会遭受撞击,每一处的撞击都可能致命……”多年后万顺庆面对记者讲述时,仍泪光闪闪:“有时候想起当年,我总是在想,我的孩子,她跌下去的时候多疼啊。”母亲与自己的孩子总是血肉相连,万顺庆说,一想到女儿的伤痛,她的心和身体都会有痛感,至今如此。
万顺庆在医院见到了深度昏迷的女儿,医生说,孩子还在抢救之中,有一分希望,他们都会尽力,但万顺庆知道,这所谓一分希望,其实已微乎其微。等了十几个小时,医生告诉万顺庆,孩子全身23处骨折、脾脏切除,即使能保全性命,也不能避免外伤性截瘫的命运……“我听明白了,医生的意思是说,这孩子即使侥幸捡回一条命,也只能一辈子躺在床上。”万顺庆仍然记得那一刻的感触,“我什么都听不清,脑子很乱,不停地流眼泪,孩子爸爸在我身边一直在说话,我只知道他一直在说话、不停地说,说的什么我完全不知道。”一场浩劫过来,万顺庆记住了一个字——“拼”,孩子完全“摔碎了”,要把她的全身“拼”起来。
“有很多事情是没办法预料的。我原来不懂,人的一生会经历很多根本从没想过要去经历的变故,这些变故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一辈子。”14年后,坐在轮椅上的李玉川很淡定地讲起这一切,表情平静、语调温和,仿佛在说一件遥远的事。隔着14年的时光回望少年时代惊心动魄的一幕,她的心底波澜已不那么汹涌。“体育老师说我的腿长胳膊长,将来一定是好身材。刚刚受伤时,除了肉体上的痛苦之外,我的精神是非常乐观的,我觉得我一定能重新站起来,长成阳光下的健美女孩。当时,我的知觉在一毫米一毫米往下恢复,爸爸每天都在我的身体上用圆珠笔画横线做记号,希望生命线能往下些,再往下些,最后我能站起来。”回忆刚刚醒来时的情景,李玉川说她真的没有“对命运屈服”,之所以不屈服,其实是因为她当时并不知道这次伤害究竟有多严重,而心疼她的父母和老师同学们也是流着眼泪这样鼓励她的。
“她的生命线刚走过胸部,就再也不往下走了。”万顺庆说,“那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样给她解释,我和她爸爸都在告诉她,你要相信人的生命力是超出想象的顽强,医学会创造奇迹,人的精神力量更会创造奇迹。”每次这样和女儿沟通之后,万顺庆总会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地哭一场,她知道对于如此严重的伤患,没人能知道奇迹什么时候会光顾,也许,奇迹根本就永远不可能发生。
经历了漫长的治疗,李玉川可以离开医院了,但她不能动,只能在心里继续她的舞蹈梦。梦想的力量太强大,而现实太残酷,渐渐地,她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