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当初为何要让荆慕白住在对面的院里,当时不就想着若被凤倾天发现了,自己可以实时监测吗?可这一刻他不想听见,更不想看见。抬脚便进了屋。
屋里很暗,但自己的屋子,哪怕多一只蚂蚁楚墨岑也能感觉出。
“眠之,怎么是你?”
撩开遮光的布,夜明珠的光亮洒了一室。楚眠之坐在椅上,神情漠然。
楚墨岑坐到他对面,望着他,在等一个解释。
楚眠之张开嘴,虽然只有口型没有声音,但楚墨岑一字不落的看进眼里。眉头很快堆起了小山。
“你是说有人给本王和凤倾天下了蛊?”
楚眠之点头,摊开掌心,一块红色的布子揭开。里面是一对翠绿色的小虫,最多有小拇指甲盖那么大。但玲珑剔透,首位交缠,难舍难分。
“这是?”
楚眠之将桌上叩着茶杯翻起,倒了杯水,指尖沾湿在桌上写下‘情蛊’两字。
楚墨岑心里咯噔一声,听说这情蛊是最难解开的蛊毒,应该说是无解。两只小虫一旦寄生到宿主身上,就会和宿主融为一体。若小虫死了,宿主也会跟着死去。而且要两只都活着才可以。
难道他和凤倾天的性命绑在了一起?不仅是性命,最重要的是情。两只小虫会是唯一的伴侣,它们相互吸引。宿主也会相互吸引。原来这就是他突然爱上她的原因。
可是谁给他们下的这蛊毒?
楚墨岑一瞬不瞬盯着在红布上蠕动的两只小虫,搜遍了记忆也没找到半点蛛丝马迹。
楚眠之放下红布,又从袖袋里摸出两张字条。一张写着‘密道在墨书房,还之自由’,一张写着‘两面昆仑镜,换其父死因’。
不同的笔迹,不同的墨色。其中一个原因,凤倾天那夜已经告诉他了。不对,凤倾天的真实目的是想找密道,昆仑镜只是幌子。归根结底她是想离开楚王府!
楚墨岑扬起唇,接过纸条捏入掌心。再摊开已化作一撮齑粉。
楚眠之做事他从不怀疑,先前一直以为楚眠之对凤倾天动了心思。如今想来也是体内的情蛊作怪。这无端的醋意,真是毫无理由。
“眠之,你说该让她离开吗?”
楚眠之耸耸肩,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银针。针尖在冷光里变得更加锐利。
他毫不犹豫刺入其中一条小虫,小虫挣扎几下,两条齐齐翻了肚。
也就在弹指间,性命相连的蛊虫一同死了。楚墨岑眉梢微微挑了起。楚眠之的意思是凤倾天不能离开吗?
不可察觉叹了口气,“现在不仅荆慕白要带走她,太子也要将她要去朝阳宫。恐怕留不住。”
一夜,月光清冷,异常的美。楚王府笼罩在薄薄的白雾中。楚墨岑躺在榻上,不知是情蛊作祟还是夜太静。
他感觉自己甚至能听见凤倾天和荆慕白的呼吸声,交缠在一起。脑中的思绪像是藤蔓一般疯长。
“砰!”一声巨响,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起了身,什么时候出了房。客房的门被踹开,屋里很黑,借着月光也只能勉强看清桌子的轮廓。
离桌子不远就是床,隐在黑暗,什么也看不清。楚墨岑冷冷地盯着,眼底燃着火苗。
“凤倾天!”怒吼出声,声音空旷的如在野外。那么大的声音,竟像是被阻隔在床帐外。一丝一毫都没有影响到床上的人。
阔步跨上前,咯噔一下。一脚踩空,身体急剧坠下。黑暗那么浓,那么深,内心的空洞逐渐放大。楚墨岑猛然坐起,是梦?
可又像哪里不对,拧眉环视,这里不是墨居,不是楚王府的任何一间房。右肩传来隐痛,白布条缠住了半个身子,透出斑斑点点的殷红。
好熟悉的场景,好熟悉的房间。
这时就听,“公子,您终于醒啦?喝水吧。”
一个女子不知何时站在了桌前,端着一只破旧的瓷碗靠过来。楚墨岑一怔,身子僵硬,整个人处在极大的震惊中。
弯弯的细柳眉,一双比星子还要透亮的眼睛。白白的皮肤,笑起来唇角带着浅浅的梨涡。这是梦,是梦吧!
“丹云?”干哑的嗓子,能感觉出薄唇都在颤。
女子罔若未闻,给他喂了些水。用袖口轻轻沾去嘴角的水渍,又细心的帮他掖好被角。
直到她走出去,楚墨岑才从震惊中回过神。连忙掀了被子,追出去。
一出房门立即变成了另一个房间,丹云躺在地上,两眼圆圆的瞪着,眼底一片死灰。胸口插着匕首,苍白的脸上满是不甘。
楚墨岑呆住了,这不是真的,丹云已经死了五年了!难道自己还在梦中?意识质疑,可心底的痛却蔓延到四肢百骸,不由迈上前。
手指刚触到丹云的脸,突然就像是触到沙子上。活生生的丹云化作了齑粉。
“不要——!”
蓦然一沉,睁开眼。起伏的胸口大喘着气,惊魂未定,神色恍然。
是梦,果真是个梦。
楚墨岑抵着额,心里就像压了一块大石。这时,就听楚征在屋外禀道:“王爷,姜侍卫来了。”
迷茫的眸色赫然冷下,利落的换上衣服,用冷水拍了拍脸出了屋。姜戎是龙绝尘身边的一品带刀侍卫,一般他出面肯定是密令。
楚墨岑快速到了前厅,没想到却是一道再简单不过的圣旨。不过蹊跷也在此。
“姜侍卫,绣城那边有什么特殊情况吗?”
“皇上已经料到王爷会这么问。特意嘱咐卑职转告,最大宽限到日落前。”
楚墨岑点点头,亲自送走了姜戎。龙绝尘突然下旨让他即刻启程,按理说不该那么赶。但皇命难违,只能服从。
转念便立即到了墨居对面的客房。凤倾天还未离开,荆慕白也不过受了点轻伤。可瞧她那一脸紧张关爱的样,楚墨岑就不可遏制的想起昨夜的诡梦。
“国师准备让她一直待在这?”
荆慕白侧脸看了一眼凤倾天,她此时正偷偷瞪着楚墨岑,而楚墨岑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目不斜视,完全忽略凤倾天的存在。
“天儿,你回去吧。”
凤倾天不情愿的替荆慕白掖了掖被角,临出门前对着楚墨岑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楚墨岑直接开门见山道:“皇上命本王即刻启程去绣城。三个月后,咱们在昆仑国汇合。”
“那天儿呢?”
半个月后,绣城。
拥挤的人群,热闹的街道。不似京都繁华,但却蕴着一股水墨画的清丽。街道旁,各式店铺,摆着京都没有的特产。不过最惹眼的还数享誉金元的“绣庄”。
据说皇家所有锦缎绣活都出自于此,此刻楚墨岑一席人正站在绣庄前。没有坐马车,徒步而行。身边跟着楚征、夜狸,还有一个带着斗笠的女子。两人好像闹了什么别扭,楚墨岑顿住脚步,一脸不快。
女子则气呼呼环着胸,咕哝道:“冷血、无情、见死不救!”
“本王冷血无情,你倒是有情自己救去!”
说罢直接进了绣庄对面的‘醉仙阁’,正值午饭时分,浓郁的菜香弥漫到整个街道,女子回头朝街尾望了望,抬脚跟了进去。楚征无奈的摇摇头,这一路这两个冤家可是吵的紧。
就在他准备跟进去,突然绣庄门前一阵骚动,从里面走出几个锦衣华服的男子。身边跟着几位身材高大的随从。楚征瞄了一眼,便抬进了醉仙阁。
“王爷,您瞧那是不是二公子?”
楚墨岑挑选的包房,正好可以看见绣庄,推开窗便瞧见楚沛羽站在一群人之间。他身旁的中年男子,浓眉宽额,浑身透着一股霸气。再瞧举止,显然不是普通人。
“派人去查查,切勿打草惊蛇。”
楚征离去,夜狸摆好碗筷,倒好茶,退出门外。包房里就剩下楚墨岑和带着斗笠的女子。女子随意的往他对面一座,掀了斗笠。露出清秀娟丽的面容。
“凤倾天,本王能请皇上解了你的禁令,就能把你再拘禁起来。你若再多管闲事,本王就直接把你圈在绣城。以后哪里也别去了。”
凤倾天努努嘴,偏过头看也不看楚墨岑。叹了口气,表情却是不屑和讥讽。
楚墨岑狠狠瞪了她一眼,就听她自言自语道:“这绣城还真是不一般,人长的精致,东西也精致。只可惜咱都城那边的人都糙的很,不懂欣赏啊。”
很显然她这是含沙射影,在讽刺楚墨岑不懂怜香惜玉。
方才,他们刚进绣城时,遇见一个小姑娘在卖身葬母。凤倾天当下就要大发善心,却被楚墨岑直接揪着后衣襟拖走了。她便碎碎念一路,直到楚墨岑发飙。
“本王是糙,可本王再糙,也有人得死乞白赖的跟着。”
“呸,你……”
凤倾天刚欲反驳,就瞧楚墨岑站了起来。直勾勾盯着窗外,她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乞丐正跪在楚沛羽一行人身前。匍匐在地上不住磕头。
“各位爷行行好赏口饭吃吧。”
凤倾天纳闷睨了眼楚墨岑,见他蹙着眉。连卖身葬母都打动不了他那颗铁石心肠。现在这是装什么好心?
此时,就瞧楚沛羽护着那中年男子,差遣随从去驱赶那乞丐。
那中年男子也不悦的皱起眉,弹弹衣摆,想必是对那近身的乞丐很嫌弃。但又从衣袋里取了几两碎银,撂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