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纪桐和发小苏畅等在急救室的门外,他感觉时间过得好慢,半个小时过去,医生出来,说:她已经醒过来,你们可以进去看她了。
医生,她这是怎么了?李纪桐急忙问。
病人受到强烈的刺激或者是过于激动导致心律不齐,呼吸不畅,所以昏厥。
那她以后没事了吧?
没事,只要不要受刺激。这是正常人的应激反应,可以起到自我保护的作用。
谢谢医生。那我们进去看她了。
静华躺在那里,闭着眼睛。苍白的脸似乎是一下子就消瘦了许多。李纪桐说:苏畅,你去买点吃的来,稀饭之类的好消化,要暖暖的,你自己也吃点东西。
那你呢?苏畅问。
我吃不下!她现在是这个样子。
苏畅欲言又止,出去了。急救病室里没有其他人,这样的天气,除非涉及生死,谁愿意到医院来呢?外面,鹅毛大雪正纷纷扬扬的飘落着。李纪桐关好门,拉了个凳子坐在床边。天已经黑透了,静华应该是醒着,可是她好像不想说话,一直闭着眼睛。李纪桐转脸看着窗外,路灯下雪花不知疲倦的下着,道路上开始渐渐的发白,没有路人。
苏畅回来了,给静华带回小米粥,李纪桐只好叫静华。
静华,饿了吧,吃点小米粥吧?
静华好像没听见。
李纪桐继续说:静华,不管怎么样,身体是自己的,你就先吃点吧?
静华还是不说话。旁边的苏畅不乐意了,一个院子长大,什么时候看见老大这个样子了。苏畅说:方静华,你别不知好歹。我们老大对人这样子低声下气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就不知道你用的什么方法让我们老大变成这样子!老大,我们走!
苏畅,要走你走。我不能丢下她不管。李纪桐立刻说。
老大!苏畅气的坐下来,不再说话。
静华睁开眼睛,说:李纪桐,你们会吧,我没事的。明天早上我自己回学校就好。
静华,你终于肯说话了。别在意苏畅的话,他是我发小。你先吃点东西,然后好好的睡一觉,明天,你就全好了。
我吃不下!静华老实地说。
没事,吃多少都无所谓的。李纪桐轻言轻语的说。
苏畅,稀饭拿过来。李纪桐又冲着苏畅说。完全是不同的语气。
因为怕稀饭凉了,他把稀饭放在暖气片上暖着的。苏畅不情愿,李纪桐拿眼睛瞪着他,苏畅只好去拿来饭盒,递给李纪桐。勺子呢?李纪桐接过饭盒又问,苏畅乖乖的在袋子里找出勺子又递给他。
李纪桐想给静华喂着吃,静华怎么好意思,刚才他们的对话她都听到了。她不想说话,希望他们都走,她本来只想一个人呆着。她宁愿伊远永远不回信,也不想看到他那些绝情的文字。一边小口吃着粥,一边她的眼泪不争气的掉在碗里。她不敢擦去,也不敢抬头。合着泪水的粥是什么滋味?她终于是明白了。李纪桐看见静华落泪,不敢说什么,拉着苏畅走出去了。
苏畅,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就可以了。你每天早上买了早点送过来,如果她可以出院,就送我们回学校。
好吧,你看她那样子,好好劝劝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能把她打击成这样子。苏畅同情地说。
我也不知道,女孩子的心事,谁能猜得出那。
那你还说你们很铁?
是啊,我倒宁愿不是铁是知心朋友,那样我还有点希望。李纪桐的语气里流露出无奈和伤感来。
老大,你不能这样,好歹也是咱们院子里的王,教人没法接受,为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伤感成什么了。
好了,也就你知道,你哪里那么话!如果给其他人知道了,看我咱们收拾你!
那我怎么敢啊!你一会儿记得把肉夹馍吃掉,别饿着,好歹还要照顾人呢!
你哪来那么多的好歹!快走吧,小心你爸回来知道你偷偷开车出来,你就死定了。
好,我走了。
李纪桐送走了苏畅,回到病房,静华果然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碗。李纪桐坐在床边,劝她:再吃点吧。
不想吃了。你怎么不和他一起回去啊?
你一个人在这里,怎么行?
我没事了。
算了,他已经走了,这里还有肉夹馍,一人一半,怎么样?
我不吃。你吃吧,你也没有吃饭吧?
恩,你不吃,我也吃不下。
胡说,快吃去。
好,我吃。先给你倒杯水凉着。
谢谢你!
我们之间还用说这个?
李纪桐三口两口吃完了肉夹馍,把静华剩的粥也消灭了。静华呆呆地看着窗外,好大的雪,他那里雪就更大了,他在干什么?为什么?我一定要问清楚!
想什么呢?
没有,你看雪好大。
冷不,要不你躺下来。
不要了,好想去看雪啊,这吊瓶什么时候才能打完呢?
别急,该完的时候自然会完的!
是啊,该完的时候,什么是该完的时候?静华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呢?
没什么。
静华,我也许不该问,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静华沉默了!
李纪桐料到静华不愿说,就转移了话题。问静华:你看刚才那个小伙子帅不帅?
静华不置可否。
你别小看他,他可是西北军区司令的小儿子。他爸爸五十多岁才有的他,把他都惯上天了。我们是一个院子长大的,我爸爸带着我们一家五口住进军区大院的时候,他那个时候才十岁,就在院子里鼎鼎有名。我爸是少林寺出身,有点功夫,我也就跟着他学了点。刚到这院子里,整天和他们玩,我是一帮低干子弟的头,他就是那帮高干子弟的头,不服气挣玩的地盘,较量过很多次。
看静华听的津津有味,李纪桐喝了口水,继续说下去:
我想这样下去不行,一山岂能容二虎?就和对方的军师,你别笑,我们这边也有。我给他放话,单挑,谁赢了以后就听谁的。他果然答应。你别看他瘦,他也学过几招。
那天也是这么个下雪天,我们两帮子人能出来的都出来了,还有各自玩的好的朋友也都来了。就在大院后面的篮球场上,一决高下。那时候我们都还只有十二三岁,不懂什么的,也不讲什么规矩。还没怎么样说两句,他傲的不行不行的,直接就扑上来了。我们就扭打到了一起在雪地里乱滚。旁边的大小孩子们一起给我们呐喊助威,场面一度乱成一团。怎么说还是我比他大一岁,加上从小跟着我爸东奔西走的,摔打惯了。他虽然也练过,可是有他老爸在后面,谁敢不让着他。也就十几分钟吧,我把他压在身子底下,让他动弹不了,我看他还不服输,抬手就要打,他看我真格要打他了,这才求饶叫我大哥。我也就放了他,双方从此合二为一,不再争斗了。谁知道不打不相识,这小十年的功夫,我们院子里的孩子走的走散的散,最后真只剩下我们两个还在。说起这个来,他还伤感的不行。他和我不一样,感情太细腻,有时候伤心了,还哭鼻子。我觉得男人就不该流泪,眼泪是女人的特权!
静华听着,听到最后一句话,触动很深。是不是自己太脆弱了?
怎么了,没想到我是孩子王吧?你也是家属院里长大的,你说说你们院子。
我们?静华反问着,大脑里空白一片。
是啊,讲讲吧!李纪桐饶有兴趣的说,他只想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让她不再想起令她伤心的人和事。
王睿一个人走在街上,下着大雪,他把自己包裹成一个粽子,没办法,实在是太冷了。你只能从他露出来的眼睛上来认出他来。静华昨天的电话里说下午回来,可是他去火车站等,没接到人。又去汽车站等到天黑,还是没人。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悔没有去学校接她回来。怎么说她都不同意,他有什么办法!现在也没办法联系上她,宿舍里的电话他打了无数次打好容易接通,等半天,她宿舍里的人说她不在,去哪里了,不知道。王睿知道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就是明天回来也很正常,临时有事情耽搁了也没什么。失去了她的消息,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可是又毫无办法。
自从静华上了大学,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想见就能见到她了。学校里,她不让去,说是怕人说闲话,影响不好。她回家来,忙东忙西几乎见不到人。听说她父母的关系恶化了,她回来也不住在家里,想找到她除非她愿意。关键的问题是,她很少回家,平均一个月不到一次。王睿担心她的生活费不够,按照从静华母亲那里要来的地址,给她寄钱,她也都纹丝不动的给他退回来。王睿想起那天在唐王洞和伊远的对话,他不相信伊远会和静华在一起,可是静华现在的态度明显是在无声的拒绝自己。有时候,他在店里发呆的时候,冬梅会突然出现,拉他陪自己逛街,他心不在焉的跟着她,往往最后把人跟丢了,他只好请冬梅吃饭赔罪。看着吃饭香香,满嘴油的冬梅坐在对面,他会痴痴的想,要是静华对自己像冬梅这么主动该多好啊?见王睿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冬梅心里美滋滋的。她要是知道王睿的心里在想什么,非气的跳起来不可。
今晚的雪下得这么大,静华还在外面,她究竟去了哪里呢?吃点东西,回去店里再给她宿舍打电话,在家里打电话不方便,母亲总是转来转去的好像特务,讨厌得很。徐秋菊并不反对儿子喜欢静华,那孩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乖巧懂事,虽不是特别漂亮,却能称得上是小家碧玉。静华能上大学在徐秋菊意料之外,又多了份担心。儿子才初中毕业,娶一个大学生是不是有些吃力?虽然自家钱不少,可人家未必看中的是钱,更何况她家里也不缺钱。儿子下午的表现异常,她早看出来了。丈夫出车,她一个人在家,十点多看完电视剧老的小的都没回来,她就有些郁闷,下这么大的雪,但愿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王睿冒雪回到店里,这天气早没有客人。小月坐在柜台里发呆,看见他出现清醒般地喜出望外。看他身上都是雪,拿出干净的毛巾来,给他扑打干净。一面问他: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家?王睿不知道怎么回答,桌上的电话响起来,小月接了,恩了一声就叫他接电话。徐秋菊问他:你去店里干嘛?这么晚了,快回家吧。王睿心烦,只说了句:一会儿就回,就把电话挂了。儿子在店里,徐秋菊略略放了心。
王睿等到十一点钟,又往静华的宿舍打去电话,可是静华还是没回来。王睿感觉自己快疯了,阴沉着脸,坐在电话旁边抽烟。小月见情势不妙,不敢多说话,去后厨给他煮了一碗面端过来放在他面前,他晚饭没吃,早就饿了,可是却没一点胃口。嫌恶的叫她端走:端走,我不吃。
又过了一个小时,小月早将店门关了,她晚上是住店里的,看着王睿不走,她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她知道王睿在等电话,只隔着一块板,她清楚的听见他在电话里说找方静华,对方似乎说不在。他就说叫她回来给我电话,还说了自己的名字。
小月自此知道,这个方静华就是勾走王睿的心的女子,不知道是谁?难道是老板娘整天提起的那个叫华儿的女子?老板娘很喜欢华儿,是单位上的女子,她经常提起,可是小月一直没有见过。她知道王睿和她一起长大的,关系很好,现在她明白王睿的心思了,心里感觉委屈,却又觉得没办法和人家比。毕竟那个方静华现在还在读书,王睿自小喜欢人家自己哪里争得过!看见王睿失魂落魄的样子,她有些心疼,给店里的炉子上加满了钢炭,拔开炉门,让屋子里暖和起来,可别把王睿动感冒了。
马上十二点了,王睿还在等电话,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寂静的店里显得非常刺耳。王睿扑过去拿起电话急切的说:喂!他刚想说静华,对方却是母亲徐秋菊:几点了,你还不回家?在店里干嘛?你也不为小月想想,她还要休息呢!我明天还开不开门了?
王睿什么也没说,挂掉电话。他不能再等下去,却又不甘心。想了想,他掏出十块钱递给小月,说:这里有十块钱,你到对面的旅社开个房间住一晚。别给我妈说。明天就说你去同学或者朋友家去住的。小月心里不满,可是也不敢说什么,接了钱,穿了棉袄,嘱咐王睿记得加炭,如果睡觉她的小床上有暖水袋。王睿不耐烦的答应着,撵着她出门,从里面把插门上了。
这是一个漫长而寒冷的夜晚,也是王睿度过的唯一一个不眠之夜。他什么也干不成,只能安静的坐着,拿出纸笔来,他在点菜单上写下了无数个静华的名字,电话始终没有响,王睿又怀疑电话有问题,打给家里有电话的哥们,对方被他从梦中吵醒,只是刚喂了一声,他就把电话挂了,他不敢让电话占线,害怕静华的电话打不进来。他当然不知道,方静华此时正在医院里,打完了点滴,话说的多已经睡着了。李纪桐斜靠着暖气片也睡着了。王睿就这样等着等着,一直等到窗外一片大亮,他站在窗口看外面,大雪封印了每个物体,除了白色的雪灰色的墙,什么都没有!因为雪光的缘故,天似乎已经亮了,其实还没有。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凌晨五点。王睿面容憔悴,神情呆滞,他的心飞到省城去了,他想,他必须立刻马上去省城!他一定要去看看,静华到底是怎么了?
他给家里打电话,徐秋菊接的,迷迷糊糊的听儿子说要他爸爸现在送他去西安,吓一跳,这才发现儿子昨晚没回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再一看,老公也没回来!就说你爸就没回来,咋送你去西安?
王睿扔下电话,开了门,就准备走。迎面小月刚走到门口,她也几乎一夜没睡,一是换床睡不着,再就是放心不下王睿。看见王睿黑着眼圈要出门,就问他:你回家啊?
我去西安,赶最早的班车去。王睿撒腿就走,既然小月回来,就不用锁门,他乐得省时间。
大雪刚过,班车很少,王睿等到九点多好容易才搭上了车。班车开的很慢,完全不顾及王睿的心急火燎的心情,他恨不得自己开车,心里狠狠的骂着那个开车小心翼翼的司机,却只能什么都不说,好几个乘客看见他的脸色都吓了一跳,一夜没睡的他脸色苍白,深深的黑眼圈,和传说中的吸毒分子有一拼。他身旁的座位一直空着,却没人敢坐。还好车上人并不多,他也没察觉人们异样的眼光。也是,这个时候他就是一个火药桶,谁点准炸。好容易一个半小时车到西安了,离学校还远,那个时候的西安没有出租车,王睿只能坐公交,等到他站在静华的学校门口时候,一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王睿听静华说过大学校门可以直接进去的,他也顾不得什么,径直走了进去,走进去了这才想起来他根本不知道女生宿舍怎么走。路上都是行色匆匆的拉着行李箱和背着包的准备要离校的学生,也有拿着饭盒的,是还没有考完试的学生,都匆匆的去食堂打饭去。学校里的雪都被扫成一堆堆在树下,高大的法国梧桐干枯的树枝伸向空中。
王睿犹豫了许久,才拦住一个女生,问:同学,你知道女生宿舍怎么走吗?
那女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似乎在研究他这个如何,该不该告诉他,因为他已经走过了。最后,看到王睿眼里的渴望和急切,她还是说了:一进校门左拐,不远就是女生宿舍。
谢谢!王睿说着话转身往回跑。找到了路,果然不远就是女生宿舍,因为有不少男生正在楼下等着。王睿直往里就走,哎,哎,哎,你谁呀?一个阿姨的声音叫住了他。是宿舍的管理员,还没看见过这么猛的,女生宿舍就想长驱直入!
我找人,王睿说着,他被从侧门出来的一个肥壮如山的女人挡住了去路。
找人,在外面等着,找谁?哪个宿舍的?
方静华,哪个宿舍的我不知道。
那我怎么帮你叫!肥女人一脸不屑的表情。
她是今年才来的,大一。
那我也没办法帮你找!
我就要进去找!
你试试看?肥女人抖动了一下身子,腰上的游泳圈也一波三动。王睿气炸了,他的犟脾气上来了,二话不说,就要硬闯,肥女人左堵右挡就是不让他进,还让驻足围观的女生去叫保安,说有男生硬闯女生宿舍!王睿才不管呢,大着嗓门喊:静华,静华…….一个戴着眼镜秀气的女生围观了好一会儿了,听见他叫静华的名字,就站出来说,你是找方静华吗?是啊,王睿看了她一眼,准备继续喊。行了,你别喊了。她已经回家了。那女生说。你怎么知道?王睿不信。我们一个宿舍的,怎么会不知道。昨天晚上的电话也是你打的吧?我接的,这回你该信了吧?那女生又说。王睿无语,肥肥的宿舍管理员立刻说,听见没有,人家不在,就你这个样子,不是想出来吓死人吧?还敢闯女生宿舍。保安过来了,问谁在闹事,管理员刚想开口,那女生说:没事,没事,一点误会已经解除了,示意王睿往外走,她也跟着出去了。保安走了,王睿看了看那女生,说:谢谢你,替我解围。没事的,碰上了嘛,再说我和静华关系也不错,那女生笑着说。王睿这下子没辙了,静华居然已经回家了,难道他们走岔了?
你是谁?我没见过你。
我……王睿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了,我是静华的什么人呢?犹豫了一下,王睿说:我是她的朋友。我们是一个镇上的。
哦,我知道了,你是王睿,对吧?
是啊,你知道我。
知道啊,静华说起过,说你对她特别好!
是吗?王睿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看来你们走岔了,她今天一大早回宿舍收拾了东西就走了。估计这会快到家了。
回?你说她昨晚就没回宿舍?
是啊,你不会是等了她一夜的电话吧?
王睿无语。
我给她说了你打电话找她了,她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什么也没说?
是,她脸色很差!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和谁也没说一句话,就走了。
谢谢你,我得回去了。他说。王睿的心又提起来了,究竟什么事情能让静华一夜未归还这样子就回家了呢?难道是她父母的事情?
没事,我也该去食堂吃饭了。你吃饭了吗?
不了,我不吃了。不对,我是不是该请你吃顿饭呢?王睿发现自己饥肠辘辘,既然静华已经回家,至少她的人身是安全的,还是该先吃饭再回去。回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眼前这个女生帮了自己,也该请人家吃顿饭。
那怎么好意思?女生有点意外的说。
走吧,我看学校门口就有小吃店,我也饿了。就一起吃吧。
好吧,谢谢你。
该是我谢谢你才对。
两个人一起向校门口走去。
进了一家看起来还干净的小餐馆,坐下。推脱了一番,王睿点了两个菜,就一起等着才上来。这个档口,都不说话,有点冷场,王睿感觉不好意思,他一向没有和静华以外的女生吃过饭,还有些不自在。
你和静华是一起长大的?
是啊。
看来你对她很好呢。
是吧?也是,也许是吧,我不知道。王睿有些局促。
显然那女生有些欲言又止,王睿也不敢多问。
有个男生和静华走得很近,好多人都以为是静华的男朋友呢?她停了好一会儿小心的说。
啊?谁啊?
静华说不是的,我问过,你不要多心。她又说。
静华那么好,有人喜欢也是正常的。王睿沉默不语,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那女生又说了句。
你叫什么名字啊?王睿问。他不想再听她说静华的那些话,转移了话题。
我叫石琼。
哦。今天谢谢你啊!
说了几次了。说点别的什么吧?你不念书的吗?
早不念了。
那你在家里干什么呢?
我家是开饭馆的,我就在饭馆里帮忙。
哦,那会很忙吗?
也不是,我妈也在店里。
恩。
你呢?
我?是湖南人,长这么大就除了读书,没做过别的。我就觉得吧,读书就是最好的职业,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想。而且,只有读书才能改变我的命运。
哦!我就不行,一看书就头疼。
你和静华算起来是青梅竹马了?
啊?算是吧?王睿没信心的说着,心里开始后悔和这个石琼一起吃饭。可是又不能不继续下去。他心不在焉的回答着她各种关于西安的话题,也无心回答她好奇他和静华关系的问题。每说几句,石琼总会吧话题引回来,王睿耐着性子吃完了饭,匆匆和石琼告别,踏上了回家的班车。
可是石琼的一段话让他在车上想了很久,石琼说:我感觉静华是有男朋友的,她总是偷偷的写信,很长的那种信,在宿舍里没人的时候,我看见过几次。她写信的时候,脸上很幸福的样子。追她的那个李纪桐,最后变成了她的哥们,她是这么说的。石琼看似无意间的一句话,却让王睿的心里不是滋味,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或许自己真的要失去她了?可是…….有个事实他一直不愿意面对:自己其实可能从来也没有真正拥有过她。
这天的清晨,李纪桐陪着静华从医院出来,苏畅开车来接了他们,送他们回学校,到了学校,李纪桐问静华什么时候回家,静华说拿了东西马上就走。李纪桐看看苏畅,苏畅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先是无奈的摇头,最后又点头,静华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也不想多问。李纪桐说:你去收拾吧,我们在这里等着送你去车站。
不用了吧?太......
什么不用了,咱们是不是哥们?去吧,我们等着。
看着静华的背影进了女生宿舍,苏畅开始摇头叹息,不断地摇头叹息。李纪桐在后面抓住他的两只耳朵,说:你的头昨晚落枕了吗?我给你修修?免得你摇的人心慌。
苏畅不能摇头了,只透过后视镜拿眼睛斜睨着李纪桐,那眼神是说:你被吃定了!
李纪桐不想多说,苏畅的意思,第一次看见静华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他努力过,想避开她,知道有她在的地方他都不去,偏偏静华与众不同的是你以为她在那里,她却在另一个地方,偶遇过五次之后,他彻底投降了。而这样的偶遇静华居然毫不知情,更让他匪夷所思。感觉是上帝的旨意要他追她的。半个学期过去了,静华和他越来越熟,好得像哥们,离他期待的理想关系却越来越远,静华甚至要把宿舍的书呆子石琼介绍给自己做女朋友。说什么李纪桐的动配上石琼的静是绝配!
静华昨晚上说了很多关于她成长中的故事,截止到高二,甚至她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追随者。静华对他什么都说,像个傻子,可是很明显的,她也有很多没说。比如说起学习,静华说自己曾经如何如何不爱学习,考不上高中,交了钱走了后门才上的高中。却不说为什么后来她知道学习了,还考上了大学?静华说起小时候吃的苦,饭都吃不饱,和母亲在外面挣钱,她只说晾晒在绳子上的床单好像飘落在地的白云,不说在冬天里手冷脚冷生冻疮的辛苦。有时候,李纪桐宁愿她像他认识的其他女孩子一样娇滴滴些,弱势些,他也就有机会表现一下自己。可是,如果真的静华是那样子的,自己还会喜欢她吗?李纪桐怀疑了。如果一直可以这样走下去,或许就有水到渠成的那一天吧?苏畅还小,他懂什么?
苏畅看见老大又陷入沉思,觉得老大简直是走火入魔了。静华这个女生是有点吸引人的地方:天真率直,豪爽,比较好相处。做个哥们还行,做女朋友吧,就缺点什么。缺什么呢?对了,她就整天像个小子,虽然身材不错,可是完全不是女人那样子的......也是,她还不是个女人。苏畅一想到这里,觉得好笑,就笑了。李纪桐啪的拍了他一巴掌:臭小子,笑什么呢?没笑什么,忽然想起没看见过方静华穿裙子。苏畅轻描淡写的说。
胡想什么呢?你才第一次见她!穿裙子在夏天,小子,你是不是想到别的什么?我可不是你!你看你什么时候玩出事情来了,看你爸怎么收拾你。
能玩出什么事情来?反正我不会像你这么傻!
你说什么?敢再说一遍不?
不敢!苏畅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李纪桐也笑了,除了这一点,他们也没什么不一样的。他就是不明白,这个小子到底要在花丛中徜徉多久,什么时候他才能收手收心。只可惜了,他那么会照顾人,确实是个好男孩。就没人能收的了他吗?李纪桐恨恨的想,又觉得或许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一个人能达到他的标准,所以他才那样吧?他有六个女朋友,对她们也都一样的好。可是他还是有很多时间和自己在一起,苏畅的话是:老大的事情,大于天。
静华出来了,李纪桐下车,帮她把箱子放在后座上。这是一辆绿色的军用吉普车,苏畅每天开着它周游西安市,横冲直撞的。苏畅想出国去,可是老古董思想的爸爸舍不得幼子。苏畅以不回家抗议了有一段时间了。
不久,车子来到西郊的长途汽车站,静华刚准备下车。李纪桐却叫住了她。你们看,李纪桐说。原来汽车站里已经人满为患,很多人踩在黑黑的雪水里,排队等着上车,而更多的人都顾不得过往的车辆,来回的穿行,看起来叫人捏把汗。苏畅自小没坐过公交车,更不用说长途汽车了。他呆呆看着,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边给李纪桐说:我爸还整天居功自傲,看看,这就是他嘴里的人民都生活在幸福里,我看是人民都生活在雪水里还差不多!静华继续要下车,李纪桐说:苏畅,好人做到底,直接送她回家得了。老大说什么就是什么,苏畅爽快的答应了。静华还是不肯,被他们两个左一句右一句说了一通,也只好默许了。吉普车缓缓驶离了了车站,他们往南开去。静华指路,苏畅还没有敢把车开出去西安过。待到看到一望无际的田野被皑皑白雪覆盖着,整个世界都是那么的晶莹剔透,一览无余。苏畅兴奋的不得了,干脆踩了刹车停了下来。静华和李纪桐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怎么了。
你疯了,干嘛停车啊?车子出问题了?
你瞎猜什么呀!我就是想下来看看雪,亲手摸摸这雪,好干净啊,这世界!
你呀,这又有什么,年年我都能看到。
我又没见过,下来玩会呗,老大。说这话的时候苏畅已经跳下车去,在麦田边俯身抓着雪玩起来了。
李纪桐无奈也只好下车,他看看静华,静华摇头。这景色年年见,以前都觉得特别美,可是今日不同往日,她的心里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她真想马上就见到他,她要问问他,到底是为什么?
苏畅发了根烟给李纪桐,回头看看车里,对李纪桐说:她一直都这么沉默吗?你怎么会?
不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昨天她就是看了一封信就变成现在这样子了。
谁啊,能量这么大的,一封信就把一个人搞成这样了。
谁说不是呢?我就是不放心,才……
你不放心什么啊,人家心里可没有你,你看你一封信能把她变成这样子不?我的哥哥啊,对咱没心的女人趁早放弃。
你不了解她,还好我认识她比较早,否则你这个花少还不知道会干什么事呢?
我,怎么可能啊?
你生活里有像她这样的女孩吗?她们和你在一起是真的喜欢你吗?如果没有你爸,你觉得她们还会让你给呼来唤去的吗?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啊?
哎,老大,说话不要这么难听的好不好?我当然知道了,所以我现在不是在这里吗?还是老大最重要啊!她们爱咋地咋地去!
走吧,站在这里不冷吗?都说下雪不冷消雪冷,我还担心车里一会也不暖和了,把她冻着了,你没看她现在很虚弱吗?
好好好,要不你就直接让我叫她嫂子吧?我替你表白。
胡说,这种事情能替的吗?李纪桐给了苏畅一拳,上车去了。
一个小时以后,车子停在了家属院的门前,静华准备下车。李纪桐忽然说:静华,这是我家里的电话,你要有事情就给我打电话。我只要能做到的就一定帮你。
谢谢你,静华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苏畅把自己的电话也写在李纪桐的电话后面,递给静华,说:拿着吧,既然老大有这句话,我也只好随时听候差遣,惟命是从了。
你们不要进去坐坐吗?
李纪桐很想,可是他知道不能,他只能说不早了。我们还要回西安呢。
那好吧,再见了。静华挥挥手,拖着行李箱走进院子里去了。
老大,我们回去吧?还是就在这镇上吃点东西?
饿了吗?那就吃点东西再回。刚才我就看见那边有家餐馆还不错,叫什么睿鑫餐馆,看起来还干净,档次还可以。
行,就听老大的。
鑫瑞餐馆里,小月正坐着,什么都收拾好了,就等着客人上门,还没有十一点,应该不会有人来。老板徐秋菊一大早来了店里一趟,这会儿人又不见了。好像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王睿去了西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厨子和小工在里间不知道在嘀咕什么,时而传来他们低沉压抑的笑声。
有两个客人,站在门口看了看牌子,就进来了。这么早?小月有点意外,站了起来,满脸笑容的迎接上去。一看就是半大的小伙子,穿得体面整齐,镇上的人肯定不是,面生的很。
你们好,想吃点什么?
你们有什么吃的?李纪桐问。
有炒菜米饭,也有面食,饺子,手工面。小月回答。
我们吃米饭吧?苏畅说。
行,拿菜单来。小月把菜单拿过来,递给他们,安排他们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小镇上的人不是很多,偶尔有绿色的军车开过去,满载着被帆布覆盖着的货物。地上的雪已经被踩的脏兮兮的,看得人不舒服。苏畅扭回脸来说:快点吃完,我们回去吧。路上的景色比这里好多了。
小月正好过来端茶给他们,听他们这么一说,就笑了:你们是外地的吧?这里离秦岭很近,你们没注意吧?没有这些房子挡着,你们就能看见山了。你们再往南走一点,就到了山脚下,那里才好看呢!
真的吗?苏畅一下子来了精神。
不信吃完饭你们去看看啊!
两个人吃了饭,苏畅去结账。回来说,好便宜哦,味道也不错。
就是,咱们该走了。李纪桐站起来。
两个人一起往外走,门口有人走进来了,本能的让让,却都呆住了。进来的是静华,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小镇还真是小,静华怎么就会到这里来了?看见他们,静华也吃了一惊。
他们也只好退回来,以为静华要吃饭,预备陪她一起。静华冲他们点点头,转过脸去问正在收拾桌子的小月:王睿在吗?
小月这才注意到她。这个女孩子很面熟呢?好像又不是。认识王睿的人,她也几乎都认识,因为常来店里。这个好像几乎没来过。
他不在,小月回答。
啊?他回家了?
不是,他去西安了。
什么?去西安了?
是啊,一大早就去了。
一想起昨晚的事情,小月就有些郁闷。看着小月的表情冷淡,静华不再多问。回头看看李纪桐和苏畅说:你们在这里吃的饭?
是啊,你怎么来了?
我认识这里的老板。
这样啊。你吃饭没?
吃过了,走吧。你们回西安?
刚才听说山里很美,想去看看。
那你们去吧。
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不想去。
你是地主,既然我们都来了,好歹也该尽尽责吧?苏畅插嘴了。
静华本来不想去,可是家里实在也不想呆,父母他们还在冷战。
那好吧,你们上车等等我,我去隔壁一下。心说刚才都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车,早知道就躲开了。去就去,也许还能碰见伊远也不一定呢!又觉得是自己幻想。
进了自己家的商店,她挑了几样零食,不付账就要走,门口给拦住了。静华就是要走,人家就是不让,拉扯间李纪桐过来了,以为静华没钱,就想帮她付钱,心里还是犯嘀咕了。静华这是怎么了?
静华拦着,对营业员说:你叫杨素珍出来,看她敢不敢收我的钱?
啊?营业员愣住了!他是新来的,没见过方静华。
我是她女儿!静华有点火了。
一个男孩子从里面出来,问:谁呀,怎么了?
方树敏走了出来,看见方静华,喜出望外,姐,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在店里啊?静华说。我还以为这个店,现在不姓方了。
姐,你说什么呢。方树新腼腆的笑。
我要出去玩,拿点吃的,走了。
去哪里啊?
去山里看看。
刚下过雪,你怎么去?
这是我同学,介绍你们认识,来,这是我弟弟方树敏,这是李纪桐,这是苏畅。
李纪桐和苏畅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也明白了静华为什么出现在隔壁的店里,两家店隔壁,不认识才怪呢。
出来商店,李纪桐说:静华,你埋得够深的,都不告诉我们,你们家还开了个商店。
这有什么好说的,我也几乎不来,你没看卖货的那个都不认识我。还好我弟弟在。
你弟弟多大了?还在上学吧?
是啊,他才上初一呢,比我小五岁。
看你弟弟很腼腆呢。
是,他可是我父母的心头肉,你没看他胖乎乎的?
差不多了,等长个子了,就不会了。
我们去哪里?
要不然去我读高中的学校去看看去?路修的还好,其他的地方就不行了。因为山里有个研究所,学校就在那附近。
可以,你带路。
不久,他们就到了静华的高中门口。静华的心里说不清的滋味,他们这一级考上大学的人寥寥无几,自己走的是定向,不能算。单位的大多数回家,有的接班了,有的在家等着接班,听说冬梅就接班了。也有继续复读的,不多,都是单位的子弟,还有就是像伊远这样的,学的好,却没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的,都回家务农了。静华给李纪桐他们这样说着说着,眼泪就不知不觉就盈满了眼眶,站在校园铁栅栏式的门外,静华忽然觉得过去的三年里,就好像是一个温暖的春梦。冬天来了,大雪覆盖了校园,也淹没了她的梦,她醒来了,也许就再也走不进那个梦里了。
苏畅看到山景美不胜收,完全沉浸其中,李纪桐也被震撼到了。雪景不少见,这里却是世外桃源般的洁净,连绵的山峰包围着他们,学校操场里的红旗在阳光下特别鲜艳,群山静默着,着一样的白色,偶尔有裸露的岩石呈现出不一样的姿态。似乎是在告诉你:他们是山,是可以容纳万事万物的大山!他羡慕静华能在这里生活三年,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静华那么吸引自己,在这个不染尘埃的地方,静华是其中一朵独傲雪中的雪莲花啊!他理解静华语气中的伤感,更感觉到静华声音里的那种再也回不来的绝望!
蓝天,白雪,无云的天际下,三个人站在那里,各种心情。
在往上走吗?苏畅问。
静华说:你敢开吗?
算了吧,雪地,没带防滑链,还是安全重要。李纪桐说。
好吧,那我们回去吧!
下坡路苏畅开的小心翼翼,路上积雪太厚,很容易打滑。有一个人远远的走来,在这纯白的世界里特别显眼。他早看见了汽车,预备到跟前就避让开。这是去了舅舅家才回来的伊远。静华没有看见他,坐在车里发着呆。李纪桐对苏畅说:前面有人,你慢着点。
静华这才看了一眼,居然是伊远!
她的心立刻狂跳起来,急忙说:苏畅,停车!快停车!
苏畅赶紧踩刹车,点了几次,吉普车缓缓的停在路边,静华跳下车,伊远正好也走到车面前,奇怪这车怎么会停了?一个女孩子从车里跳下来了,穿着红色的棉袄,系着一条白色毛围巾。他看清楚了,是静华!他的热血沸腾了,日思夜想的她,就在眼前,从天而降,本能的他就想拥抱她,然而一刹那间,他清醒了,幸福凝结在心底里被活生生的压制下去,伊远现在面无表情的,假装突然认出静华的样子:是你啊,我都没认出你来。你好!
伊远的客气,静华理解,他既然说了要分手,自然是这个态度。
伊远,你去哪里了?
我才去我舅舅家了。你回来了?
是啊,我去学校看了看。说到这里,静华的眼睛又湿润了。她知道李纪桐和苏畅在车里看着他们,甚至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哦。那我先走了。伊远说。
伊远,云瑶初五回来,她想见你。
还是算了吧!
伊远,初一,我在仙子庙等你!
我不去了。
随便你,我会去等你的。静华低声说道,转身,浑身颤抖着爬上车。上了车,她的身体还在抖,控制不住的发抖,压抑着想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只侧脸看着车窗外面的雪,模糊一片。
伊远站着,他知道自己该走了,却迈不开沉重如铅的双腿,看到静华的脸色,看到她脸上的失望和绝望,看到她瘦了一大圈的脸,他知道这都是他的几句话给她带去的伤害造成的,他很想很想对她说:对不起,我是真的爱你。
李纪桐说:开车吧。
苏畅发动车子,汽车缓缓开动,伊远还定在原地。李纪桐从后视镜看到静华的表情,什么也没问,什么也不说。吉普车一路沉默开出山去,不到半个钟,他们回到了镇上。车内的气氛奇怪,连苏畅都感觉到了。
吉普车开走了,静华也走了,伊远也想走,却还是挪不开双腿。他啊的一声大喊,那声音里只有撕心裂肺的绝望!他慢慢地蹲了下去,抱着头,眼泪流下来,滴在雪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