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成为了他们这一生不可磨灭的记忆,多年以后,每当静华回味起来那天的情形,仍旧激动不已。
静华,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走吧,到了你就知道了。
好。
等会儿,我去灶上找点吃的带上。
不一会儿,伊远提着几个红薯过来了。
家里没什么吃的了,这个带上,烤着吃,可以不?伊远有些不好意思的问。
好啊,你负责烤,我负责吃。静华笑了。
穿过屋后的自留地,伊远又摘了两根鲜嫩的黄瓜放进袋子里。顺着平平仄仄的林间小路,踩着新落地树叶,穿过了一片低矮的灌木丛,到了一块岩石上,脚下是空的,静华有点慌,伊远拉起她的手说,别怕,跟我走。顺着岩石边,慢慢的向下走了几步,眼前豁然是个狭长的山洞,也不能算是山洞,准确来说是一条岩石间的缝隙,只有一人来高,纵深不过两米,长不过四五米,从对面的梁上看过来,不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这里还有这么一个所在。
地上有生过火的痕迹,看来以前就有人来过。伊远安顿静华坐在石板上,自己坐在她旁边。
你看,对面就是我们家那块地,我们刚从那边绕过来的。伊远指着对面说。对于在山里完全没有方向感的静华来说,他的话也只起了个指路的作用。
谁带你来这里的?静华好奇地问伊远。
没谁,我自己偶然间发现的。有一次太阳快落山了,我在对面锄地,无意间发现这一条的岩石断了,颜色很深,凭经验就知道这里不是有个山洞就是有什么悬空的东西。后来果然找到这个地方,没事的时候我常来,这里与世隔绝,可以暂时忘掉很多不愉快的事情。除了你,没人来过,这是我的秘密。有时候我就想,要是能一直住在这里,逃离那个纷繁喧闹的世界,忘掉一切烦恼该多好啊!
那我和你一起住,我们做一对神仙眷侣。静华说完,羞涩的一笑。
伊远也笑了。
你等着,我上去找点柴来,我们烤红薯吃。
我还不饿呢。
烤好你就饿了。你自己小心点,别靠崖边儿太近了,危险着呢。
知道了,你去吧,我等你。
静华无聊的看着对面的山梁,看着层层叠叠的叶子或多或少的变黄了,有的已经是金黄色,估计再有一场秋雨,那棵树的叶子就会落光的。静华心里升起了悲怆的感觉。秋天,秋雨,秋风这些词蹦进她的脑海里,没来由的莫名的悲伤,也许只有在春天播种种子的农民,在这个季节才会有丰收的喜悦吧?今天,爱情的种子播下了,来年能够发芽吗?爱情之树能够长青吗?回味起自己大胆的初吻,静华有点不相信自己真会那么做。可是,与其担心失去,不如大胆的表白,伊远也是喜欢自己的,真好!静华那会儿幸福的几乎要晕过去了,初吻,多么美好的初吻啊!
伊远回来了,静华赶紧去接他手里的柴,都是些枯树枝。
你别动,看把你的手炸了,有刺。伊远把柴扔到地上,掏出火柴来,挑出叶子多的小枝子点燃了,放进柴堆里。一股浓烟腾起之后,火苗就跳起舞来。
把红薯拿过来。
好。静华把红薯提过来。现在就放进去吗?
是啊,
静华拿出一个红薯刚想放进火堆里,伊远叫道:我来,别烫着你。接过装红薯的袋子,一个个把红薯小心地埋进火堆里。
现在不用管它,待会儿就熟了。先说好,你要是不饿,我就全吃了。伊远笑着说。
行啊,反正我也不饿。静华老实地说。
伊远就只是笑,说:你不要后悔!
伊远一边和静华说着话,一边翻动着红薯,大约半个小时过去了,一股奇香弥漫开来,混合在草木燃烧的味道里,越来越浓。静华不知道烤红薯居然有这么香,急不可耐的翻动着火里的红薯,问伊远:熟了没?这个小的应该先熟吧?可以吃了吗?
伊远开心的笑着,打趣她:刚才谁说的不饿的,这些可都是我的。
静华不好意思反驳他,只是翻动红薯,她才不管呢,不行就自己动手。
静华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伊远看她着急的样子觉得特别可爱,忍不住在她红红的脸蛋上亲了一下,静华的脸更红了,满脸羞涩,伊远看得呆住了。
好了没有嘛?静华问。好了,好了,让我先看看。伊远说,忙不迭从火里挑出最小的红薯,拿起来,烫的不行,拿不住,只好稍微搁在地上凉了会儿。静华就想伸手去拿那个看起来黑不溜秋的东西。伊远挡住她,别动,还很烫。你真不给我吃啊?静华委屈的说。傻瓜,不给你给谁?皮儿这么黑,看弄脏了你的手,我来剥开,你只管吃就好。
好,静华才发现伊远温暖起来这么温暖,体贴入微,自己喜欢的人没错的。
他们把烤红薯吃了个干干净净,新鲜的黄瓜也吃掉,静华吃的心满意足,从来不知道烤红薯也这么香的!互相嘲笑着对方嘴角的黑色痕迹,又互相把手上的黑去摸到对方的脸上,嬉笑追逐玩了一阵子。擦干净脸,这才拉着手坐下来。伊远主动吻了静华,似乎都有些把持不住的时候,伊远冷静下来松开了手。他和静华并肩坐着,说着话。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题,直到下午,静华发现自己对伊远的了解更进了一步,心里也更加心疼伊远,还想再提伊远复习的事情,又不敢。她必须尊重他,理解他!一想到自己不过是小时候吃了点苦,而伊远却一直在困苦中长大的,她对伊远更加崇拜了。恋恋不舍的在伊远的一再催促下,静华这才准备回家。伊远在老乡家里借来自行车一直把她送到山外镇子边上,告别的时候,静华很想伊远再拥抱自己一下,说出来想法,伊远红着脸说这么多人,不行。眼睛里却全都是想热切的拥抱她的意思。只能像同学一样矜持的告别。静华说了一句:伊远,等我回来!就跑着离开了。
新学期,新生活,一切都是新的,静华好像是暂时忘掉了烦恼。可是快乐是需要分享的,伊远和云瑶,都不在。静华把心事放在肚子里,只字不提。只认真的上课读书,什么都不想。冬天到了,山里的树叶都落光了吧?伊远现在在干什么呢?给他写了那么多信,他怎么都不回信呢?静华心里发慌,却无处诉说。
方静华,有人在喊她,静华回头看时,是同班的李纪桐,手里拿着一封信向她招着手。信?一定是伊远给自己回信了!静华欣喜万分,急忙跑过去,夺过信来,说了声谢谢,就跑回宿舍去了。李纪桐看着方静华的背影,噘着嘴,很不满。原想着借此机会和方静华说说话的,谁知道她跑的比兔子还快!只能等下次机会了。这个方静华的信太少了,就好像她是从天而降的,和人间没什么关系。
静华看了信封,有些失望,不是伊远,字迹却很眼熟。她撕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纸展开看。
静华:你好
别来无恙,近来才知道你进了大学,得了你的地址,这才写信给你。
大学是我们共同的梦想,你实现了,真好。
我在这里上班,从最初的不习惯,现在已经慢慢的习惯了,我一切都好!只是很怀念我们三个人一起读书的日子。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或许是变数太多,打击太多的缘故吧!
现在的家乡一定已经是天寒地冻,我这里却只要穿衬衣单裤就可以了。每天都忙于加班,一直拖着想写给你的这封信,幸好今天停电半天所以草草些了这几句话给你。
静华,我们还是朋友吧?那么就经常联系吧,我会很想很高兴收到你的来信的。
伊远现在怎么样了?一定和你在同一所大学读书吧?他学习那么好的。代我问他好,也请把我的地址告诉他,我也期待着他的来信。谢谢!
保重!
友:云瑶即日
静华读完了云瑶的来信,呆坐了半天,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怎么写回信给她。有些事情再不能像从前一样毫无顾忌的告诉她了。如果她知道伊远落榜,一定也会很痛心吧?可是该怎么说呢?云瑶心里的伤口显然被她深深的隐藏起来了,只字未提。
想了半天,静华提笔给云瑶回信,简单的说了大学里的生活,以及对云瑶的思念之情,对于伊远的情况不是很了解,据说去了外地的某个学校读书了,所以不能转达她的地址给伊远,会在寒假的时候尽量帮她打听的。写好了信寄出去了,静华忽然觉得很累,朋友,唯一的朋友却不敢说真话,不知道有一天云瑶回来了知道自己没有说实话会不会怪自己,唉,静华不禁叹了口气。还是那个时候好,三个人在一起开开心心的,那时候他们多快乐啊?
一个学期里,静华不断的写信给伊远,事无巨细的汇报自己在学校里的情况,可是所有的信都如石沉大海,杳无消息。静华几次回家都想亲自去他家里看看,可是时间总是不够,那个时候的学校都只有一个星期天休息没课。静华坐着火车返回镇上的时候,天都快黑了。第二天,想去找他可是晚上又得搭四点钟的火车返回学校。待到国庆节假期时候,家里状况不断,父母关系恶化,她不得不劝了着又安慰那个。看着父母的婚姻走到现在,静华第一次对婚姻有了重新的认识,两个不能同样高度思考问题的人生活在一起只能是个悲剧!
终于快要放寒假了,最后一门单科考试结束了,休息一天,出了成绩,没有补考的,就可以回家了。静华已经是归心似箭了!走出一号教学楼,沉浸在遐想中的静华又被叫住了。你的信,李纪桐在楼梯下面等着她呢。
静华接过信来,一看是两封,显然一封是伊远的,另一封是云瑶的。
先看谁的呢?静华思量着。
李纪桐并没有离开,看她拿着信发呆,开玩笑说:两个追求者,不知道选哪一个吧?一个学期下来,由于李纪桐的脸皮足够厚,所以他们现在好像是哥们,至少静华是这样的感觉。
你别胡说八道,给我把书拿上。
她先看了云瑶的来信,说是过年或许会回家一趟,也要到正月初五之后了。家里给她定了门亲,叫她回去看一看人。云瑶显然很不满这桩婚事,却又无力辩驳。心里很是苦闷,希望回来后能够三个人一起聚聚,她很想他们。
伊远的信很薄,打开来看时,只有寥寥数语:
静华,安好
一直没有回信给你,请原谅我。
那天的事情,很美好,但是请忘记吧!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对不起!
静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几十个字翻来覆去的读,两条腿管钱一样的重,地上结的薄冰她也没注意,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刚看出来静华读完信脸色大变,李纪桐就小心翼翼的防范着,看她身形不稳立刻扶住了她。
你还好吧?
静华不语!
家里出事情了吗?别急,我现在就送你回家去。
静华还是不语!
李纪桐急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天气阴沉,寒风刺骨,他们站在北风里。
李纪桐拉着傻了一般的静华,出了校门,左拐,是一个餐馆,他们是这里的常客。老板热情的招呼着,看静华的脸色不好,以为是生病了,急忙安排了角落靠近暖气的地方叫她们坐下来。李纪桐说先不点东西,等一会再说。老板就离开了,老板娘端来一杯红糖水给静华,静华还是发呆,连谢谢也不说。
就那样子坐着,一直到天黑,静华突然说:我要回去,我要回去问个明白!然后她站起来,刚迈开步子,身体就软绵绵倒下去了,老板看见了赶紧过来帮着李纪桐扶起了她。
怎么回事?要不要送医院去?
老板,你先帮我照看一下他,我去电话亭打个电话去。
去电话亭干嘛,我这里有,在服务台上。
谢谢啊。我急糊涂了。
李纪桐打了电话回来,不一会儿,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小伙子走了进来,帮着他背起昏迷的静华直奔医院。
把静华送进急诊室了,李纪桐这才松了口气,靠在医院的墙壁上疲惫不堪。这里有长椅,坐下歇会儿吧,有医生在。你不要担心了。那个男孩子说。李纪桐摇摇头想清醒些,对那男孩说;阿南,她就是方静华。阿南不可置信的看了他一眼,就是她啊?是啊!阿南笑了,很普通嘛,你还神魂颠倒的,想不明白。李纪桐不理他,走过去坐下来,
来根烟。
你不是吧?医院不许吸烟的。
哦,我忘记了,医生怎么还不出来?
她进去才五分钟,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