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黄金龙悄无声息地往北移动时,大冶湖畔山珍海味的黄金湖酒楼灯火辉煌。二楼已无其他酒客,两桌身着清军棉甲的将官一边喧闹、一边大口饮酒。牛知县本想在取得大胜后再办庆功酒的,鸣金收兵以后,他催车正要开溜。偏偏被兴国州的朱把总不知好歹地拦住了:“牛知县啊,你叻大冶有冇有好恰(吃)戈(的)东西啊?”牛知县忙说:“有啊,等明天大胜后宴请众将军喝庆功酒,今夜你叻还有事。”朱把总是兴国来的援兵,请来的外援,仗是要打的,但来了就是要吃要喝的。他见牛知县这样索里索气的,心中老大不高兴,就说:“总不能让我叻饿倒肚子明天打仗吧?”牛知县应付着说:“我马上派人做饭。”朱把总仍然不依不饶:“那我叻呢?就不能进县城恰个现成戈饭啊?”牛知县在肚子里恨不得戳(肏)他一百个娘,很想说你那当兵打仗的不是自己有人做饭吗?但在表面上还不得不应付:“那就请吧!”朱把总高兴地把他肩膀一拍说:“这才是你应该说戈。”朱把总牛高马大,又在兴头上,一掌拍下去,几乎断了知县的肩胛骨,痛得他眼泪都滚出来了,但不好吱声,只得吩咐人安排几个酒楼餐馆为援军和乡勇做饭。
这下好死了靲一始,今天一仗,他损失最大,死伤100多号人。有了朱把总这句话,他就减省了乡勇的饭菜钱。不一会儿,武昌县的候把总、沈家营的熊外千总带着统领,靲一始带着他的团练头目来了。牛知县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酒席还没有开始,将官都已到齐,他请的客现在该他狠了。他瞪眼盯着靲一始,问道:“你那200多人何时到达?”靲一始赶紧回答:“明天五更前。”牛知县表面训斥靲一始,实际上指桑骂槐:“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明天要是有闪失,抓不住反贼头目,拿你是问!”候把总今天死伤的人也不少,本来就不高兴,见不得人借此机会装腔作势,于是不冷不热地问道:“是请酒,还是训人?”牛知县肚里骂道“老子训手下,要你岔什么嘴?”但明天还要他们出力,不便得罪,于是解释说:“请酒请酒,我是怕他麻痹大意反胜为败!”朱把总讥讽地说:“拔了毛的鸭子你还怕它跑了?”牛知县抓住机会反唇相讥说:“麻痹大意,放到鼎灌里的鸭子也会飞的!”
牛知县果真料事如神,那放在鼎灌里的鸭子还真的会溜出鼎灌。黄金龙的队伍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溜到了骆家坪神秘的徐斌村。徐世忠非常庆幸黄金龙、方汉杰听从了刘会林的建议,让他有机会找到了与他的家族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家门。徐斌村就是朱洪武开国元勋徐祥的故园。徐祥元末投靠在徐寿辉麾下参加了红巾军,后不满陈友谅暗杀徐寿辉称帝,便在江州归附朱元璋,屡立战功被提为燕王朱棣的左护卫。朱棣起兵南下夺位时,徐祥随从作战。朱棣即位后,被封为超一品的兴安伯,并让其子孙三世承袭其爵。徐祥的孙子孙徐亨为中军副将,又屡次出塞征讨,战功赫赫,追封徐祥为兴伯侯。徐亨卒后,其子孙后代继承爵位。清朝建立,斩断了徐家的爵位,因此徐家人对清朝也是恨之入骨。徐祥的夫人是刘氏,是刘会林姑太祖,刘会林又是徐斌村的外甥。当方汉杰告知徐世忠是徐寿辉的后嗣时,徐家人对他尤为亲热。义军的来源本就是复杂,好多人经受不了这战争的残酷,乘着夜黑,沿路溜走了好几十人,到了徐斌村只剩下一百五六十人了。徐斌是个大村,与义军的这几层关系一说一摆,家家都尽量拿出最好的酒菜招待反清的农民队伍。
黄金龙心思重重,他不知道这队伍该怎么带?他翻开兵书看着看着,竟然懵懵懂懂地睡着了。他睁开眼,发现徐世忠、刘会林、丁振家都围在他的面前,丁振家不满地说:“好福气,你真困得着!”黄金龙连忙道歉说:“对不起,困了一会儿。”徐世忠说:“我得把方将军叫来。”黄金龙说:“叫剑宸去喊吧?”徐世忠摇了摇头说:“不行,打仗以后他特别要睡觉,还是我去好些。”不一会儿胡六勇、黄天虎、黄天豹、鲁大牛都到了。这时候,方汉杰一边打着呵欠说好困,一边走了进来。胡六勇迫不及待地说:“我们该怎么办?”大家都沉默不语,丁振家感叹地说:“我们的兄弟实在是太少了!”
黄金龙对方汉杰、徐世忠说道:“二位将军见多识广,我们该怎么走?”方汉杰爽快地说:“既然叫我说我就说,说完我就去困醒。要是大家有什么决定喊我就行。可以不?”丁振家喜欢这种性格说道:“可以啊,你不说就不准困。”方汉杰说:“这大冶一带起义的队伍少,我们孤立无援。不如到江北去,那里蕲黄四十八寨,寨寨都是反清的。说完了,我去困醒!.”
此言一出,顿时炸了锅。丁振家高声说道:“不能走!原来你到这里来,是想把我们搞到你戈江北老家啊?”鲁大牛也嗡了一句:“跟我叻不一条心!”方汉杰急了,说道:“呃呃,说清楚啊,是大家要我说的,我这绝对不是小心眼!”黄金龙问徐世杰道:“徐将军,你说呢?”徐世杰毫不隐瞒自己的观点,说道:“方将军的话没错!”丁振家站了起来说道:“你们俩是一伙的!”刘会林制止他说:“丁营将,不能那样说,方、徐两位将军同我们一起出生入死,大家都有目共睹。我进来的时候,看见黄将军捧着书困矬(方言:睡着)了,问哈儿黄将军,这兵书上么样写戈?”丁振家这才消了点气,说道:“那就听黄将军说!”黄金龙说:“今夜我们是侥幸突出包围的,清兵如果稍加提防,我们将寸步难行。明天,面临的就是四五倍于我们的敌兵。”丁振家有点着急,顾不得那么多礼数了:“金龙兄弟,兵书上到底么样说?”
黄金龙见大家全神贯注,就一字一顿说道:“向北!”刘会林立即响应道:“好,向北!”丁振家见书上如此说,也就不吱声了。黄天虎说了一句:“恐怕有的兄弟不愿意向北。”胡六勇说:“向北就向北,金龙哥,你说怎么办?”徐世杰痛快地说:“黄将军,你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黄金豹说:“对,听黄将军的!”黄金龙问徐世忠道:“徐将军,大概要一千多两银子,可有?”徐世忠说:“至善大药房和寺庙送了一些,我和袁剑宸一一点过,足够!”
黄金龙接着说道:“战死的兄弟156人和重伤的兄弟20人,每家奉寄三两银子,另给盛铁王家十两银子。此事由袁剑宸和张青岩到盛洪卿钱庄去办,那个钱庄有信誉,我们办过事。袁剑宸走后,他的事由陆东明接替。156个兄弟每人三两银子安葬费,由刘会林亲手交给徐斌村的长老,委托他们办理,让我们的兄弟落土为安。我们的兄弟有些是穿清兵棉甲的,但是内衣不与清兵相同,刘营将一定要和长老交代清楚。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要少一点,每人发二两。由于这一次是准备向北,有些兄弟难舍故土。人各有志,不得为难,让他们在各营那里登记后早点离开,明天清兵肯定会在这一带搜山,不能落在他们手上。在坐的营将有不愿向北的,马上告诉我,虽然我们人不在一起,但是对满清的仇恨一样,情分永在!留下的,抓紧时间睡觉,三更出发。还有事冇?冇得事,睡觉!”刘会林说:“兄弟们,抓紧吧!”
张青岩和袁剑宸一听说要离开战场,立刻跳了起来,张青岩叫道:“不行,不行!我誓与义军同生死!”袁剑宸哀求道:“黄将军,你这不是逼我重回江湖为匪?”胡六勇虽然与张青岩难分难舍,但他已经成熟了,他明白黄金龙的良苦用心,前面的路是九死一生。金龙哥要保住袁家和张家的火种。张青岩见胡六勇想走,一把拽住他说:“猴子哥,你说句话啊!”胡六勇为难地摇了摇头,无力地说道:“弟,你听金龙哥的吧!”张青岩眼泪一涌:“猴子哥,你当了营将,就不认得弟了啊,你这个哥是么样当的?”胡六勇一把眼泪滚了出来,分辩道:“不是不是!”这时候,黄金龙铁青着脸说道:“都走,我要睡觉!”说罢黄金龙把他们到门外,关上门就要睡觉。他还没有上床,就响起了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