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神医到底是神医,扭胳膊、扭腿的经他一拨弄,不能下地的下地了;不能拿刀捏枪的能拿捏了。那些刀枪箭伤的,敷了草药,伤口也不疼痛了,神医还说,再有个七八天就差不多了。就是那十个死难了的兄弟,也被柯神医打扮得干干净净的落土为安了。柯神医每天下午都要来检查将士们的伤情,大家把他奉若神明。可神医忧郁的脸上始终没有表情,只是默默地做着他的事,即使黄金龙满腔热情地讲了感谢话,他仍然无动于衷。然而对受伤的将士,他语言亲切,忧郁的脸上充满了关切之情。义军医治,本不用黄金龙操心,可是现在他不得不操心。真是鬼迷心窍,二妹竟然对中草药行医发生了浓厚的兴趣。每当柯神医来,她就跟在旁边。刚开始,柯神医有点烦她,可二妹毫不生气。后来见二妹敷药细致、耐心,二妹敷药的时候,伤员们不喊不叫,而且二妹对什么人敷什么药,都分得清清楚楚。
有人吃醋了,那人就是丁振家。看着二妹跟在柯神医后面转,细致耐烦地为伤病员敷药,丁振家的眼睛都红了。他甚至想,要是我挨了一刀该多好啊,他就能照顾我了!闲来无事,他总爱把那个兵库里的女人同二妹联系在一起,要是那个人是二妹改多好啊!然而,二妹就是不理他,有时候,他想凑过去说句话,二妹一转身就走了。二妹的心思完全用在医药上,柯神医配药,她就碾药、敷药,配合得非常默契,这很让柯神医感动和吃惊。他想不通,这个没有学过一天医的山野女孩,却有学医的天赋!他想起了自己,不觉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于是对二妹的态度好多了。当然,柯神医并不知道,二妹从小打草,什么鱼腥草、夏枯草、紫苏、薄荷、田七等等她分得清清楚楚。遇到有人头痛发热、骨足肿淤,大伯黄友根忙不过来时,总叫她扯些草药送到人家,于是,渐渐她就成了黄兴淑小小的土郎中。可惜,她是一个女儿家,学医会遇到多大的阻力?
这阻力首先来之于她的父亲黄友本。黄友本见她跟在柯神医的后面在义军营里出出进进,立刻变了脸色,训斥道:“一个女儿家,跟在别人后面不嫌丢脸啊?”见二妹不理,骂道:“娼妓婆!”二妹眼睛一瞪说:“嘴放干净点!”就这几个字,呛得黄友本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去告黄建辉,黄建辉也过来劝二妹:“二妹,你光往男人堆里跑,招人惹眼的,不好!”二妹反唇相讥:“有霉不好?一不偷,二不抢。”黄建辉提醒他说:“你还不记得丁振家那档子事?”二妹带着讽刺的话语说:“那还不好?你想要戈东西哈要到手了!”黄建辉气得脸红脖子粗,说道:“你以为我不敢打你啊?”二妹不屑一顾地说:“来啊,试一哈儿烤(试一下吧),我这一双手也不光是洗衣裳的!”
气急败坏的黄建辉去找黄金龙说:“哈是你惹戈祸,一个好端端的女儿家哈被你惯坏了!”黄金龙也劝二妹说:“二妹啊,我们这里都是男人,你出入不方便。”二妹说:“金龙哥,我也不晓得是为了霉,我就是喜欢闻得那个中草药的味。”然后恳切说道:“金龙哥,你就跟神医说哈儿,就收我当徒弟吧!”黄金龙说道:“二妹,你真的要悬壶济世醍醐灌顶了?”二妹扑闪着大眼睛说:“是霉叫悬壶济世醍醐灌顶啊?”黄金龙说:“就是用仁心救人于病痛,让人清凉舒适。”二妹高兴地说:“呃,就是就是悬壶济世醍醐灌顶!”黄金龙又好急、又好笑,说道:“二妹,你哪里看见过女儿家学郎中的?”二妹却不急不躁地说:“戏文里不是说花木兰替父从军吗?我是嘛儿学个郎中又不行了呢?”黄金龙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二妹啊二妹,那戏文是编出来给大家看的。”二妹一本正经地说:“我去学郎中,也叫后人编个戏文来看看!”黄金龙盯着二妹看说道:“二妹,你变了。”二妹说:“我冇变,金龙哥你说我是嘛儿变了?”黄金龙说:“你变大胆了!”二妹担忧地问道:“大胆好不好?金龙哥不会赶我走吧?”黄金龙说:“二妹,金龙哥今天做是大逆不道之事,不能让你掺和进来。”二妹懂事地说:“金龙哥,我晓得!”二妹真的变了,当黄建辉把二妹抢白他的话对黄友本一说,黄友本也无可奈何地说:“人家有榨油房,脚肚子硬了,我们管不了了!”
转眼就到了冬月初二。柯神医的妙手回春,二妹的精心护理,伤员们大都康复了,杨耀祖惨遭不幸的事情也传了过来,大家对那个图格里恨得直咬牙。虽然这几天官府没有来讨伐,但黄金龙他们预感到这风平浪静的深处一定隐藏着惊涛骇浪。果不其然,张青岩带来了靲前煌的口信。昨天靲前煌在南哨所边东张西望时,正好遇到前来查哨的张青岩。张青岩认出了曾在后山探头探脑的靲前煌。靲前煌也认出了张青岩,他把张青岩叫到一边悄悄说:“速急告诉金龙大哥,靲家少爷已被县府收买,当心腹背受敌!”说完,匆匆走了。
上午,黄金龙正和方汉杰一起指挥义军操练,巡逻哨带了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来。黄金龙立刻认出了他,不由奇怪地问道:“细混子,你是嘛儿跑这里来了?”细混子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委屈,眼角滚出几滴泪花说:“金龙哥,我差点被欬叻当奸细了!”黄金龙打趣道:“男子汉,大丈夫,还好哭啊?”细混子一边揩着眼角的泪花,一边说:“哪个哭了?师傅叫我来找你说事戈。”黄金龙一惊,急忙问道:“铁王师傅有什么交待?”细混子说:“功成哥明天午初三刻就活不了了,我师傅赶到县城去为他送行,打发我来给呣叻(你们)报信!”黄金龙大惊失色,心中不觉焦急起来,他对细混子说:“你就在这里转一转,吃了中饭再走。”细混子说:“铁铺冇得人照护,我要赶回去。”
送走细混子,黄金龙立即找到刘会林,刘会林一听也焦急万分。黄金龙说:“按以往的惯例,明天就是冬决的大限之日。今年到底情况如何,还得派人去探听。”刘会林说:“德子灵光,马骑得好,在县城里又有亲戚,就派他去。”黄金龙想起了刘会林那个眼睛亮亮的徒弟说:“好!就叫欬(他)去,给他带点钱、粮。那马是军马,目标大,千万不能进城。把点钱,放在城外的可靠人家。最好在午饭前赶回,好多事我们要商量!还有,叶功成有同乡在义军,叫先明和他一起回到叶家庄,让他们有个准备。”刘会林立即找到德子、先明和叶家后生,如此这般一说,德子、先明心领神会。德子挑了一匹不显眼的黄鬃快马,先明牵来“雪里飞”,他们双腿一夹,箭一般往铁山方向奔去。
黄金龙又找到方汉杰和徐世忠把派快马赴县城的事情一一告知。方汉杰和徐世忠没有见过叶功成,但从黄金龙、刘会林及其他的铁工口里,早已得知叶功成的武艺和为人,巴不得一见为快。黄金龙说:“我听功成讲,还有一人活活冤死。”方汉杰问道:“谁?”黄金龙答道:“武天雄,县钱把总的师弟。功夫在钱之上,钱毒死师傅,嫁祸于他。明天为秋决的大限之日,功成和他都得处死!”方汉杰听到这里不由得两眼放光,他一字一嘣地说道:“劫法场,一起救!”黄金龙和马世忠异口同声惊问道:“劫法场?”方汉杰说:“是的,只有劫法场才能救人!”徐世忠说:“这不是件小事,我们要深思熟虑,巧妙用兵!”黄金龙说道:“对!两位将军考虑得对!为了摸清底细,我和刘会林已经派德子骑快马,午饭前回来。”方汉杰说:“好,一旦德子回来,我们就抓紧时间谋兵布阵操练!”黄金龙说:“是的,这次官府可能会毕其功为一役,我们得慎之又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