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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化距离应天府,遥遥两千余里,汉高祖刘邦建立明朝后定都于南京,后由大明第三位皇帝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从此后大明的各届帝王都在北京镇守国门,抵御像蒙古、女真等好战民族的入侵,有“御驾亲征"之效。
烈日下一人跨马疾驰,所过之处测起一丈多高的传尘土沙雾,身后两匹烈马身上空无一物,紧随其后,三匹坐骑是用一条长长的麻绳前后串在一起的,一人控三马,这是当时军队送加急情报所用的方法。就算是马匹体力再好,负重之后奔跑,都会在二十里内耗尽,必须让马匹休息,降下它的休温。如果是一路急驰的话,须得十里一换马,遇驿站而换整三骑,重新用上体能充沛的坐骑,才能达到日行六百里的极限,不可能再超过这个距离,而骑马人这样一路颠簸,是非常消耗体力的,整整三日半,冰刀除了白天顶着烈日赶路,晚上还要忍受芒针的痛苦,身体以疲惫不堪,马背上抖了几天,耳朵里总是嗡嗡作响,在这三天里他的肚子也是饱一顿饿一顿,但他做到了日行六百里的极限,并且是连续三天都如此。不光他的体能经受住了这种考验,最主要的是必需得有刚毅的精神去战胜了肉体上的折磨。两千余里路程仅用了三天半,冰刀已从遵化到达了应天府。
冰刀到达应天之后一路打听、询问终于找到了黑崖村一代,向别人描述的方位一路寻去。
路越走越窄,人迹越来越稀少,最后被几座大山挡住了去路,只剩一条崎岖陡峭的山路,弯弯曲曲地从山脚向山腰铺去,山路太窄太陡,不便再乘马前往,冰刀翻身下马,解开串在马匹中的麻绳后,在马屁股上一拍,只里念道:“你们走吧。”转身独自向山里走去,越往里走,树林越密,又翻过两个山头后,山路开始向下延伸,山路又窜向了一条深谷,冰刀跟着山路向谷底走下去。大山挡住了阳光,越走越荫,一阵阵清风吹来,清爽直人,走进山谷底之后又向前走了三四里,来到了一峡山涧中,山涧里別有一翻洞天,鸟语花香,千岩竞秀,如诗如画一般美丽。远处惊出几调悠悠的笛子声,也不知是哪家的孩童在此玩耍而奏。
冰刀经过这几日的奔波以精疲力竭,颓废异常,无心去感受这些风景,前面一陈潺潺之声把冰刀吸引过去,一涓清澈的泉水映入了他的眼球。冰刀早以口干舌燥,走过去蹲下身子,用手棒起泉水牛饮起来,虽然天气炎热,但这眼泉水冰凉刺骨,冰刀喝完水后,为解暑热,用手捧起泉水洗了几把脸,好似精神好了许多,接着佛起袖子擦干脸上的水,又起身准备继续赶路,可当他刚刚站起来后,脑子一阵晕眩,眼前一黑,整个人向旁边倒了下去。再无知觉,好像睡着了一般。由于这几日疲劳过度,又身犯暑热,刚才又用刺骨的冷水击面,冰刀的身体不堪重负,晕了过去…
身体轻飘飘的,好像躺在云里雾里一般,很静,很是安逸,一切烦恼好像都与自己无关,只想这样懒懒地躺着,那么轻松,那么惬意。一阵古筝音律轻轻地颤弦而起,就在耳边,又好像来自天际。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这是一首岳飞的“满江红”。意为:好男儿,得抓紧时间为国建功立业,不要空空消磨青春,而老时独自悲切。靖康之变的耻辱,至今没被雪洗,我要发誓吃敌人的肉,喝敌人的血……
冰刀慢慢睁开了眼睛,听着这悠扬、流畅的琴声,曲末之时琴声气势如洪,给人恨不能立马投入正在战场上拼杀的千军万马之中。
“我找到你了,我最后的希望,自己颠沛两千于里,只为寻你,虽没看到其人,但在这山野中谁能抚出这样激昂的琴声,只有一个人,曹化淳。”冰刀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曹化淳虽然是个太监,但他从小就特别聪明,加上模样俊俏,后被王安提拔他做了先帝朱由校的陪读,以致后来为什么一个太监能有博古通今、满腹经纶的修为也不难解释,琴棋书画更是他的一绝,且精通医术,除了没武功,他可称得有海纳百川的技艺,算得上是一位奇人异士。
冰刀从床上坐了起来,掀开身上的被子起身后,向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穿过一间大厅,来到抚琴人门前,向里面望去,见一老者坐于屋中,正忘我地弹奏着古筝,虽然满他头银发,但精神矍铄,并不显苍老。冰刀见他弹得正兴也不便打扰,便转身走开,来到大厅内,这栋木屋虽不算宽大,但很有古色古香的味道。大厅内正堂位有个祭台,香坛内插着数支香烛,一缕缕青烟向上舞动,微风一吹之后又慢慢地淡去,化作一丝丝暗香充斥着整个大厅,奇怪的是祭台上被祭奠的并不是灵位、排位之类的,而是一个巴掌大的木偶小阁楼,这小阁楼高四寸余,宽约五寸,阁楼红砖黑瓦都是漆色饱满,阁楼里有木雕小人儿十余个,栩栩如生,就连这些人的眼珠都用漆分出了黑、白之别,耳廓、唇型、无一细节不精,每个人的表情各异,虽只是一小小木模,但让人感叹这巧夺天工的木艺,不知是出于哪只巧手,让这小小阁楼模有了生命一般,精美异常。
冰刀正看得入神,从大厅耳门旁跳出一书童打扮的小男孩,手里拿着一支笛子,想必在山涧里那笛音就是这书童吹奏的。小书童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头也比较圆,虎头虎脑的样子很是惹人喜欢,只见水书童向冰刀走过来,也许是久居深山少于和佰生人说话的原因,说了句“曹爷爷叫你去他那里一下"之后,满脸绯红地躲开了。
冰刀对孩子笑了笑便向刚才传出琴音的房间走去。
进屋后老者含笑示意冰刀坐下,不知什么时候旁边小桌上以沏有两杯热茶。
“看你不是本地人吧?到这儿是寻人的吗?”声音洪亮。
冰刀暗暗吃惊,久闻曹化淳有精湛的口技,不管什么声音,只要他耳闻就能声仿,但是能模仿得这般有磁性,不得不让人佩服。
冰刀回道:“晚辈是专程赶来黑崖村,想拜访曹化淳曹公公的。”
“哦,老朽以早以不染世事,公子还是请回吧?”
“哈哈哈。”冰刀大笑几声:“曹公公,你这句‘不染世事’不妥吧?你身受不白之冤这事你可以不去讨回公道,甚至你可以一笑了之,那都是你自己的事,但跟你一起被栽赃陷害的王安呢?听说你后来还成了他的义子。你进宫之初只是为了自己和家人有顿饱饭吃,在宫中无亲无友,是谁让你不受到别人的欺侮?是王安,是谁让你这个没有一点背景的人成为太子的陪读?这个美差多少人做梦都想要?是王安成就了你。别的太监起早贪黑地还会时时受罚的时候,你呢?你以能吟诗作画成为人人羡慕的才子,你累计出了足够多的资本,成了大红人。你是王安花了十几年时间培养起来的,不光对你有知遇之恩,更多的是他让你完完全全改变了命运,对你有再造之恩。可他含冤而死,你却在这儿‘不染世事’你能安心吗?”
“都过去了,我现在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要自欺欺人了,你那曲‘满江红’你天天都在弹吧?因为你忘不了这仇恨。我认为你还没有老,你还有两条路,第一,你就在这儿郁郁而终,就像你刚才弹的‘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一直这样内疚下去。还有一条路,和我一起对付魏忠贤,我刚才听到公公曲中的‘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这几句曲子充满了斗志,气势如洪,其实你根本不甘心,你也想去报仇,你苦等了这么久,其实你每天都在经受着仇恨的折磨,只是没有机会,我能听得出。现在我来了,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同样,也是我唯一的机会,没有你我办不成,现在我来了你还在等什么?”
“朝天阙,朝天阙,谈何容易,我现在是待罪之身,困身于此,只要踏出南京城一步,就是死罪。我落到这步田地,拿什么跟魏老贼斗?”
“公公不要太沮丧,您只是被贬而已,我现在是大明甲级通缉我都不怕,并且很有信心。”
“啊,你,你,我当你在京城还有股势力,想结盟抗击魏忠贤,现在两个犯人想去搬倒这座大山,痴人说梦罢了。”
“哈哈哈,我千里迢迢来到这儿可不是想来开个玩笑,魏忠贤权倾朝野,没人会傻到和他拼实力,我们也没那资本,但我们可以用脑子,”冰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只要用心,没有做不成的事,唯一害怕的,就是你不敢去想象。”
曹化淳看着冰刀一副严肃的表情,透出一股刚毅之气,让人激起一股斗智说疲道:“那我倒想听听你的想法。”
“只要曹公公你活动你以前的关系,让我进入紫禁城。”
“你一个甲级通缉犯,进入京城都不可能,更別说京城的核心,紫禁城。”
“进京城这一关我能想到办法,也不敢劳驾曹公公,守京城出入大门的都是锦衣卫,魏忠贤的人,哪个敢去让他们睁只眼闭只眼的放行?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公公无需担心入城的那一关,但是我入城之后如何进入核心?紫禁城我如何能入?你得给我想个办法。没人会担心一个通缉犯会进入紫禁城,里面也绝不会在墙头贴上我的悬赏榜文,我要是进去后,其实还要比外面更安全。”
曹化淳遥遥头道:“没人进得去,紫禁城是用三丈高的城墙把它围了一圈,在这三丈高的城墙下又围了一整圈护城河,护城河深两丈,宽十八丈,任何人不得靠近,这是座森严壁垒,万民莫入,唯一进出的四个大门为午门,神武门,东、西华门,进入紫禁城的人都得分身份而选择从哪道门进入。你就算是进去了,里面守卫相当森严,十步一哨,五丈一岗,通夜不休。里面有近万间房屋,新到之人熟悉地形都得花上半个月时间。就算你碰巧遇上魏忠贤,可他身边随时都有人很多保护,你若有江俊之勇还勉可一试,但也别想活着出来。
冰刀道:“曹公公你误会了,我不光是要魏忠贤的命,我要对付的是整个东厂。我进去是要找当今皇上。”
“你一个戴罪之身找皇上?他会信你一个犯人的还是魏忠贤的?你还没说明来意可能就被当刺客拉去刑部了。”
“进去之后我自有我的计划,只是我用什么身份得需公公来安排。”
“太监,只能用太监,我可以给你引见路子,先净身,再…”
“慢,慢,慢,这样不行,太监净身了之后,两个月都下不了床,我只有一个月时间,我看公公你肯定也没什么太监速成法什么的吧,就算你有速成法,可是太监进宫后运气好的话,也要等个十年八年的,看有没有机会接近皇上。最主要的是…是我不适合做那一行。其实还有个更好的身份,公公还记得刘涛吗?禁卫军的总提督,他以前和您一样,都被王安提拔过。我更适合当个禁卫军,接触皇上的机会更多。”
曹化淳道:“刘涛却实受过我义父的恩惠,但要他帮你进入禁卫营恐怕很难,禁卫军的审核是相当严的,会从你祖上三辈查起,并且每个禁卫军从几岁就隔离于世,不受外界一丝影响,都对皇上忠心不二,但每个人的身份都有备案,平白多了个人不是小事,插进禁卫军很困难,就算是我去求刘涛他也不一定会帮这个忙,万一出了点乱子,他就是死罪。”
“呵呵呵,公公有所不知,那魏忠贤为扩张自己的势力,已经把锦衣卫督统关进了大牢,现在的锦衣卫督统是他干儿子田尔耕,而刘涛是魏忠贤的死对头王安一手提拔起来的,搞不好随时都会被魏忠贤栽个莫须有的罪名,魏忠贤除掉他只是时间问题,现在的刘涛早就坐如针毡了,他自己很明白在那个位置上随时都会被冤死。公公和刘涛有些交情,刘涛知道您跟魏忠贤有深仇,您就说我是东林党的人,想收集些对魏忠贤不利的证据,好让别人在皇上那儿揭发他。刘涛肯定愿意让魏忠贤多个东林党的威胁。不过公公千万不能说我别的企图,他肯定会怕我搞砸了牵连到他。”
“东林党的人不是被魏忠贤全部铲除了吗?”说完后曹化淳有些疑惑。
“公公你仔细想想,风及一时的东林党的人的根就那么浅?当年他们都发展到无孔不入的地步了,现在他只是不敢露脸,大明天下只有东林党对魏忠贤还有些威胁。刘涛不会去细查的,他现在做梦都想魏忠贤快点死,以求自保。我也只是拿东林党做个幌子。”
“勉可一试,我可以帮你写封书信,做这些引见。”
“曹公公,你知道芒针吗?”
“老朽虽不才,但在天启年间管理过几年东厂,当然知道芒针,老朽从小也喜欢钻研医道,可以告诉你,你中的芒针无人能解。”
“原来曹公公看见我中的芒针了。”
“你以中芒针多日了,我佩服你的毅力,更相信你是东厂的敌人,所以我比较相信你,要是别人来对我说这番话,我定会认为他要不是疯了就是魏忠贤还惦记着要我的老命。”
冰刀“啊”了一声,心里一阵失落,如果曹公公都解不了,看来自己有些麻烦了,又问道:“那么曹公公会蛰魂针么?”
“哈哈,老朽从小就对针灸感兴趣,当然会,那可是东厂见不得人的把戏。”
“曹公公会的东西真是多,能否教我几样?。”
“你想学什么?”
“变噪驱声之术,能教我么?”
曹化淳端起茶杯后愣了一下:“哈哈哈,鹦鹉学舌的雕虫小技,你愿学的话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