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出远门的葱岭,一开始很乖巧,她东瞧瞧,西看看,脸上很凝重,一句话也没有,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重耳也没话,他在想回去怎么解释葱岭这件事。也许是太宁静了,葱岭终于先开口了。
“父亲,你住哪?”葱岭问。
“父亲住在戎族翟国的挛鞮。”
“那里是哪?”
“那里是你奶奶的娘家。”
“奶奶是谁?”
“奶奶是父亲的母亲。”
“父亲有奶奶吗?”
“父亲当然有奶奶,每个人都有奶奶。”
“父亲的奶奶是谁?”
“父亲的奶奶是曲沃姬。”
“曲沃姬是谁?”
“曲沃姬是葱岭的太奶奶。”
“父亲有太奶奶吗?”
重耳愣了愣,他忘记了自己太奶奶是谁。他想到了老师胥臣教给他的历史说过她家的家谱,他只记得奶奶的奶奶是晋国人这一支脉上的,是邑姜的后裔。
“父亲,你怎么不说话啊?”
“父亲的太奶奶的太奶奶是邑姜,她也是父亲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奶奶,她是姜子牙的女儿。”重耳为了强调姜子牙,特意把三个字拉长音了说。
听到重耳说子牙,葱岭赶紧用小手把掉了小门牙的嘴捂上,她这一捂嘴,忘了马缰绳,结果人从马上摔了下去。
看到葱岭摔下马,重耳赶紧停下自己的马,急到葱岭的身边。他看见葱岭的嘴唇被路上的石子刮破流出了鲜血。
重耳看到献血顿觉有点儿眼发黑。重耳晕血,只要见到血,他就头晕,恶心,出冷汗,甚至晕厥。
看到葱岭嘴上流着的鲜血,他告诫自己,不可以晕倒,一定不可以晕倒,自己要照顾眼前这个没爹没妈的孤儿,她现在是自己的女儿,自己是他唯一的亲人。
人的意志有无穷的能量,他坚强了起来,眼前的黑雾不见了。他直视着葱岭嘴唇流着的献血,他忘记了自己,想着得赶紧给小女止血。他想到了自己穿的帛绢紧身内衣,那是自己身上拥有的最柔软的东西,他要撕下一块,他知道这是一件宝衣,但是不管多么宝贝也不如自己的女儿葱岭宝贝。
他不断地告诫自己转移注意力,他的告诫还真的很管用,他看着小女嘴唇滴答滴答的流着鲜血,他视而不见,心里想着茱萸浓浓的果汁,想着红豆果果汁,想到这些果汁他竟然舔起了嘴唇。
就在他要使劲儿撕下身上内衣的瞬间,一个声音传来:“你是准备吸人血吗?”
传来的声音下了他一跳,他抬头一看是季隗。
季隗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紧身衣站在他面前。穿白色帛绢服的季隗,看上去清爽宜人,如仙女一般。他看着季隗,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紧身衣,发现紧贴身上的那件帛绢紧身衣不见了,他觉得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他抓了抓自己的身体,由于用力过大,撕扯的皮肉疼。
“别扯了!你摸摸你身后的帽子!”季隗说。
还没等重耳摸,早已从地上爬起来的葱岭上去一把抓重耳衣服上的帽子,一边抓一边说:“帽子真漂亮,我也要!”
可不管她怎样抓,帽子就像贴在重耳身上一样纹丝不动。
重耳看到葱岭嘴上的血已经止住。
说也奇怪,葱岭见到季隗一点不陌生,像是见到了久别的亲人,她竟然喊季隗母亲。
“母亲!你就是我的母亲!”葱岭说。
“母亲?小姑娘,你是和我说话吗?”
“正是!母亲!”
“小娃娃,我从来没有女儿,你认错人了吧?”季隗诧异地问。
“我没认错人!你就是我的母亲!”
“你是谁?”季隗问。
“我是你女儿!”小女孩说。
“你几岁?”
“我七岁!”
“好孩子,别捣乱!”季隗说。
“是你捣乱!我就是你的女儿!”
“好吧,就算你是我女儿,你父亲......”
还没等季隗把话说完,小女孩一把搂住季隗的脖子,连声说着:“我找到母亲了!我找到母亲了!”
“你等等,就算我是你母亲,你父亲是谁?”
季隗想,以前听自己的母亲说过抢新郎后自己才能做母亲,而只有自己十二岁才有资格出去抢新郎。如今,自己十三岁了,完全有资格抢新郎,而且自己原先想抢的新郎就是眼前这位晋国的公子,可现在自己不喜欢他了,不想让他做新郎了,因为他抢了自己母亲的护身帛绢。
季隗来到戎族已经一年有余,这期间她和重耳有了很多接触,她觉得他是个很好的新郎。可是,通过帛绢密语发出的信息,她飞到这里,她以为是自己的母亲有事找自己,可她却看见重耳穿着母亲帛绢,她很吃惊。她刚想问明白怎么回事,又出现个小女孩管自己叫母亲,她到要看看谁是她的父亲。
重耳听着她俩的对话,心里乐开了花,因为季隗问葱岭的问题和自己问的如出一辙,他相信葱岭是来给她俩做媒的,葱岭的母亲非她莫属。
当小女孩被季隗问谁是她的父亲时,小女孩指着重耳脱口而出:“他!他是我父亲!”
“哼!原以为你是好人,你从哪拐骗来一个儿童?还让孩子认我为妈妈!你安的何居心?”
听见季隗如此气愤的语言,重耳不知如何是好。贵为公子的重耳从来没人敢跟他这样说话,他也想大发雷霆,可是转念一想,发火容易,但是能起什么作用呢?
他看看葱岭,小女孩眼巴巴地望着季隗,想靠向她,可又不敢。
他又看了看季隗,季隗气的喘着大气,把脸转向自己的对面。他想过去哄哄季隗叫她别生气,可是他怕她说出更恶毒的语言。如果那样他重耳能吃得消吗?葱岭能吃得消吗?
他想自己把太子的女儿认作自己的女儿,整个过程来得太突然,自己都需要慢慢梳理。而季隗在毫无心理准备,豪不知情的状况下,突然出现一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女孩管自己喊母亲,而旁边又有自己这么个男人,季隗冲自己发火,
她发火发得有理。这说明她在乎这件事,更近一步地讲她在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