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毫无防备的被推了下去,令我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在我掉落山崖之前,我看到了挽莳的脸。已经不似我与她初见时那般清澈懵懂了,面无表情的在我身后,她的手还保持着把我推下去时的姿势,她张着嘴巴似乎和我说什么话,可是下坠的太快,我仅仅一眨眼的时间就看不见山崖顶上那个人影了,自然也听不到她说了什么。前后把我包围住的是凸起的崖壁,耳边的风声像是准备把我吞入口中一样叫嚣得猖狂。我能看见崖壁上爬满的荆棘,伸出手却抓不住。
摔死会很疼吗。
我这次认命了,这是我活到现在唯一一次对死亡妥协,那个无所不能的女特工,其实也可以这么狼狈。我闭上眼睛,两只手不再试探着抓住任何东西,就任凭自己下坠。
我以为我必死无疑,但是上天又和我开了个玩笑。我不断地下坠,期间似乎感觉到一股奇怪的气流,它们慢慢流动,那种强压就像是你被放在两个强力风扇之间,它们释放出最大的强风,把你堵在中间,前进不得,后退不得。我感到自己要被碾碎一般。我一下子就坠入了那强大的气场里,浑身被挤压的感觉,让我想起了一次从直升机上跳下坠落到海里的相似经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感受的事情,果然都在一遍遍重演。
混混沌沌之中,我似乎听见有人在呻吟,那是在忍受痛苦的呻吟声,好像在隐隐的抑制着。我从山崖上坠落下来,遗憾的是,我没死。仅仅只是昏迷了一会,我再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被置身于一条结了冰的小河旁,这里的雪地堆积的有高有低,厚厚的雪层,一眼就看出来是长久无人之地。我抬头向上望了望,两边的崖壁延伸向上,把我禁锢在这一小片崖底。挽莳把我推了下来,至今我才明白,她一直都是伪装着,取得我的信任,然后再杀了我。唐浅溪啊唐浅溪,你平时的机警呢?
我早该想到的,多么明显的圈套,可是我还是钻进去了。宫里的女子都是那般有心计的,她就算是再傻,也不可能什么事都不要命的往外说,只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最后正中她下怀。
挽莳为什么这么做?我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她告诉我西域威胁秦国交出王子,她讲给我王后国王的故事,甚至对于西域的事情也很了解。莫非……我心里一凉,这是个阴谋。如果挽莳是西域派来的人,既然她是西域的密探,她应该做的就是寻找王子的下落,打听口风这些事情,她却反而阻挠我寻找王子。那么相反的,她的目的不是救出王子,或者说,就算西域王子还活着,她也可能会想尽办法置他于死地。那么很有可能的,挽莳知道王子的下落,王子就是被她囚禁的,或许王子已经被她杀害了,或许她也在寻找王子。但从她阻挠我的情况来看,只有可能是前一种和最后一种情况,如果王子被害,那么无论是否被找到她都能得偿所愿,她根本不会在意我,她的行动就是不希望王子被我找到。
那挽莳的目的是?她这么做毫无疑问的,是为了挑起两国交战。当然西域和秦国是都没有任何好处的,渔翁得利的可能就是其他六国了。她的目的很简单,她要灭了秦国。当然,也不能说是她的目的,更确切的说是指使她的人的目的。若挽莳是西域派来的话,那她现在已经起了异心,为人所用了。
我慢慢捋清了思路,所有我没有注意到的细节,现在却成了至关重要的线索,串联在一起。我的推测如果是正确的话,那么危险的就是阿凡了,不行,我不能再晚一步了,绝对,不能。
我抓了一把雪拍在脸上,稍微清醒了一点后,我支撑着自己从雪堆中站起。既然我没死,那就该轮到你们了。
我要找到刚才发出惨叫的人,我有很强烈的直觉,这个人就是我要寻找的西域王子,“喂——”我一手扶住伤口撕裂开的胳膊,尽量大声的喊着,“有人吗——”
“啪嗒、啪嗒、啪嗒、”我这次听得很清楚,还是那种铁链碰撞的声音,就在那边,我看了看左手边的方向,顺着脚下雪地铺盖的方向望去,这山谷底部被一条河流贯穿,而我所望着的正是这条河的上游,这样望过去也看不出什么来,我决定走进去。
我庆幸的是这个时候很少有野兽,这里是崖底,没有生命活动的迹象,至少没有大型兽类,不然以我现在这幅样子,就是在送死。伤口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我稍微松了松盖在伤口上的手,看了眼已经被血迹浸透的衣袖,血水被冻在袖口上,已经变得僵硬。这伤口肯定是好不了了,才几天就被我撕裂开好多次,就算是芝麻大的小伤,现在也应该活生生被撕成了碗大的口子了。这种疼痛我还忍得住,最难忍的就是寒冷,浑身都被打透了的感觉。
我在雪地中蹒跚的行走,似乎不能称为是行走了,我基本就是在雪地中“游走”,腰身全部埋在雪里,我迈开双腿一点一点往前方挪。那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似乎不断在向我指路,只是那敲击的力度明显小了不少,我必须要加快脚步了。
循着渐渐微弱的敲击声,我走到山谷的尽头,原来这是一个包围住的山谷,唯一的出口只能沿着河流的下游,因为上游是没有路的。我眼前正是一面崖壁,这条崖底的河流是从山顶的瀑布汇成的,这上游的尽头到了。崖壁上陡峭的地方露出了表面,有凹陷的地方还有许多积雪,几道冰幕挂在崖壁上,这些是瀑布被冻住形成的,若是砸下来,可以摧毁一栋居民楼了。而在我正前方,瀑布冰幕的下面,掩盖住了一个洞口,一人高两人宽,似乎是野兽的巢穴,但我听到那里面传来近乎微弱的敲击声,应该就是这里了。
那种强大的压迫气场再一次出现,黑漆漆的洞里什么也望不见,像是有了生命的山洞正冒着寒气。我摸了摸身上的口袋,只找到一把小匕首,原本是锦若用来剃鱼刺的。这东西根本是没有杀伤力的,就是用它来切萝卜都费劲,一刀下去只能砍透一半。我拿着它完全是壮胆。稍微动了动受伤的手臂,只是微微传来一点痛楚,估计是冻麻了,不过这样也好,起码不会拖我的后退了。若是遇到什么可怕的东西,至少我还能逃得了一时。
我走了进去,瞬间就问道刺鼻的血腥味,那种鲜血的味道一下子就刺激了我的神经,我瞬间紧绷了起来。我想呼唤一下那人的意识,又怕这里有别的东西,最好不要惊动为好。**********摸着墙壁向深处前进,脚步轻的就像是在如履薄冰,紧张气氛驱赶走我的疲惫,我眼神死死盯着未知的黑暗处,感受着这个洞穴中除了我之外其他的气息。
“嗒。”我头皮一麻,冷汗一下子流了出来,我似乎是踢到了什么东西,清脆的撞击声在空旷的洞穴中响起。瞬间我就感到了另一种物体迅速向我移过来的气息,我来不及多想,身体的本能作出反应,摸索着去躲避攻击。有些时候,你的身体本能总会在危难时刻救你一命,它往往胜过你的眼睛和大脑。这句话我一直谨记。
头顶一阵疾风扫过,我能感觉到那个东西撞到岩壁的震动,头顶有土块掉落下来。我循声望去,刚才我站的地方已经激起了阵阵尘土,几块碎石崩在我的脸上,如果我没有及时躲开,那现在血肉横飞的就不是这岩壁了。几乎是一闪而过,我看到了黑暗中出现一双血红的眼睛,那种刺鼻的腥味又涌进了我的鼻腔,这次我没有那么幸运了,我的身后突然一阵钝痛,随即被甩了出去。
“砰——”我的头磕到了岩壁上,没有顾及额头上传来的剧痛和眉角滚烫的血痕,我连忙伸出手向前抓去,只是想找到一个支撑,无奈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我什么都没有摸到,似乎是一个向下倾斜的洞口,我扑了个空,一下子滚了进去。
失重的感觉和天旋地转的眩晕,我就一路沿着那洞口滚了下去,身上不断传来刺痛,估计是划开了血肉吧。那东西似乎没有追过来,但是我现在也已经自身难保,我没有办法停下来,稳住自己不再滚下去,也不知道这洞穴到底有多长,下面等待我的是什么。前面的洞壁突然宽大了起来,我身体猛地向下一栽,突然栽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陌生的怀抱,令人心生恐惧的怀抱,冰冷,害怕,窒息。忽然耳边传来铁链被拖动的响声,我一惊,马上逃也似的躲开了那个怀抱。
“你是谁。”我故作镇定的问了句,我甚至都不确定他还活着,因为我无法感受到他的气息。
他没回答。
“你是谁。”我又问了一句,已经拔出了匕首。
“哐当——”我刚刚拔出匕首的功夫,手臂就一麻,匕首被打飞了出去。
我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有些害怕的后退了一步。“你要干什么。”声音已经有些颤抖,我从来没有这么没有底气过。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发出别的声音,突然我们之间就安静了下来。在这种时候,安静是最让人斤恐惧的东西。黑暗中我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凭着感觉,我只知道他在我的对面。
光,我需要光,我想要看见,这地狱般的地方。
我见他没有什么动静,就悄悄从身上撕下来一块布,摸到手边的石头,拿起两块准备打亮。我知道他是能看见我的任何动作的,他没有阻止我,是表示他默许了。我心里有些不安的拿着两块石头准备打亮,我有些害怕,害怕当光燃烧起来,我会看到一张极度可怕的脸。
可笑,唐浅溪,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懦弱了?
永远在我准备退缩的时候,另一个自嘲的声音都会在心里响起。我咬了咬嘴唇,终于打亮了石头。
一点点模糊的光亮在我眼前升腾起来,随着扩散开的光晕我隐隐约约能看见这洞穴里的情形了。我立即举起手中的亮光朝着眼前照去,当那张脸出现在我视野中的时候,我的心情似乎没有词语可以形容了。不是恐惧,因为那张脸,真的是好看得过分。也不是欣喜,看到这副与季岚不相上下的妖孽容貌我就可以肯定他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了,只是他现在的情况真的很不好,我这才意识到,刚才我打亮石头的时候,不是他默认了我,而是他根本没有了力气,能打飞我手中匕首那一下,他已经是用尽了全力了。他上身的衣服几乎被什么东西抓烂,露出胸膛上面一道道深浅不一狰狞恐怖的伤痕,看得我心揪。手脚被四根铁链绑住,链条粗的和我腰一般了。最残忍的是,绑住他手脚的铁环中间有一根铁刺,刺穿了他的手腕脚踝,把他牢牢钉在铁环里,满地的血迹有的已经干涸,有的还从他的伤口处留下来。只是从他的表情中看不到一丝痛苦,他的眼神很冰冷,带着阴狠的气息。他已经很虚弱了,却还在强撑着,他此时正眯着眼睛看着我,像是要把我穿透一般。
我想起他刚才发出铁链的撞击声,心里更是五味杂陈,这种情况还要发出那么大的响动,你很疼吧。
我把燃烧起的布条放在地上,又扯了几块裙摆上的布加在上面,让它能烧的更大一些,弯腰捡起来被打飞在地上的小匕首,拿在手中。我的一举一动他都死死的盯着,我有种错觉,就好像如果我现在拿着那把匕首刺进他胸膛,他也会纹丝不动的用那种没有感情的眼神看着我一样。
我对上他的目光,笑了笑,他还是那么冰冷的看着我,恍惚间我想起了阿凡,他起初的眼神,也是这么冷冽,但现在要说我记起来最多的就是他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了,变得不再冷清,而是透着一股温和,只是对我的温和。他应该是以为我要伤害他吧。我想都没想就把匕首收回了刀鞘中,再抬头看着他,他的眼神中已经有了一丝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