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告诉我说,安珀堕落了,充满专横傲慢,打破了它与混沌王庭之间某种玄妙的平衡。她的族人们只好进攻安珀,以恢复过去的平衡。她来自的地方并不是安珀的影子,而是独立于安珀之外的另一个稳定实体。存在于她的故乡与安珀之间的所有影子世界,都因为黑路的存在而遭受不幸。我对安珀所知不多,所以只有听她讲的份儿。一开始,她说的一切我都相信。我觉得以布兰德的邪恶,的确符合她所描述的安珀。可当我向她提起布兰德时,她却说他并不邪恶。在她所来的地方,他简直是个英雄。布兰德的具体情况她也说不上来,不过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关系。我这才意识到,她对自己所说的一切过于确定了,像布兰德究竟是好是坏这种大事,她竟然觉得无所谓。她讲起话来就像狂热的信徒。虽然不太情愿,我发觉自己开始为安珀辩护起来。我想起莉薇拉、本尼迪克特,还有杰拉德,我以前见过杰拉德几次。我发现,她急切地想要了解本尼迪克特。如果要说她那身坚信安珀邪恶的甲胄有什么弱点的话,可能就是这点亲情了。她似乎也愿意相信我讲的那些本尼迪克特的好话。我不知道那次交谈对她会产生什么影响,不过,到最后,她似乎对她此前坚信不疑的那些言论有些不太确定了……”
“最后?”我追问,“你是什么意思?她和你在一起待了多久?”
“几乎有一周。”他回答我说,“她说她会照顾我,一直到我恢复健康,她也确实做到了。实际上,她还多留了几天。她说是为了确保我完全康复,不过我觉得她是想继续我们之间的谈话。最后,她说她必须走了。我恳求她留下来和我在一起,可她说不行。接着我提出要陪她一起走,她也拒绝了。她一定意识到我打算跟踪她,所以趁着夜晚悄悄离开。我无法骑马走上黑路,也不知道她前往安珀的途中会经过哪些地方。我早晨醒来,知道她已经离开后,曾想亲自到安珀去。可我还是觉得害怕,也许她讲的某些事增强了我的恐惧。不管怎样,我决定继续待在影子里。于是我接着游荡,看到不同的事物,学到更多的东西,直到兰登找到我,告诉我他想带我回家。不过,他先把我带到这里来见你,因为他想让你比其他人先听到我的故事。他说你认识黛拉,想更多地了解她。我希望我的话能对你有所帮助。”
“很有帮助。”我由衷地说,“谢谢。”
“我听说她最后通过了试炼阵。”
“是的,她做到了。”
“然后她宣告说她是安珀的敌人。”
“对。”
“我希望她不会因此受到伤害,她对我很好。”他说。
“看样子,她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我说,“不过……是的,她是个可爱的姑娘。我无法向你许诺不伤害她,因为我还不了解她,对她在每件事里扮演的角色也知之甚少。你告诉我的这些事情很有帮助,使我不至于一见到她就痛下杀手。只要有可能,我会给她解释的机会。”
他微微一笑。
“我很高兴听你那么说。”
我耸耸肩。
“你现在打算做什么?”我问。
“我要带他去见薇亚妮,”兰登说,“如果时间和场合允许的话,再见见其他人。当然,如果有什么新情况,你又需要我的帮助,我会留下来。”
“的确有新情况。”我说,“不过暂时还不需要你帮忙。趁着现在还有点时间,我最好把新情况告诉你。”
向兰登讲述在他离开的期间发生的新情况时,我一直想着马丁。在我看来,他依然还是个未知数。但他讲述的故事恐怕都是真的。事实上,我感觉它确实是真的。另一方面,我还有一种感觉,这个故事并不完整,他故意漏掉了其中某些细节。也许是某些无害的内容,也许不是。毕竟,他没有喜爱我们的理由。
情况恰恰相反。兰登带回家的很可能是一匹特洛伊木马。有这个可能,但并没有那样的迹象。只不过,只要有一丝怀疑,我就不会轻信任何人。
但是,我告诉兰登的这些事里并不存在可以被他利用来对付我们的内容。而且我怀疑,就算马丁想不利于我,他也没这个本事。不,不能这么想。更可能的是,他和我们其他人一样狡猾机敏。原因和我们相同:恐惧与自卫。我突然冒出一个灵感,于是问他:“在那之后,你遇到过黛拉吗?”
他脸红了。
“没有。”他回答说,但回答得太快,“只有那一次,再也没有了。”
“我知道了。”我说。以兰登的精明,绝不会忽视这个细节。这样一来,我相当于只花了一笔小钱就为我们大家买了一份即时生效的保险。让他这位当父亲的,从这一刻起,对他长期失散的儿子有所提防。
我快速把话题转回到布兰德身上,就在我们以他为患者,交流我们平时记录的精神病理学笔记时,我感到一阵轻微的刺痒感。有人用主牌联系我。我举手暂停交谈,然后走到一边。
片刻之后,联系变清晰了,加尼隆和我互相对视着。
“科温,”他说,“我觉得是时候询问一下情况了。现在,是你得到宝石、布兰德得到宝石,还是你们两个都还在寻找?到底是哪种情况?”
“布兰德得到了宝石。”我说。
“太糟了。”他说,“跟我详细说说。”
我把经过讲给他。
“那么说,杰拉德讲的都是真的。”他说。
“他已经告诉你了?”
“没你说得详细。”加尼隆回答说,“而且我想直接从你口中得到确切消息。我刚刚和他谈完话。”
他抬头匆匆看了一眼。
“看来你最好立刻动身,月亮马上就要升起来了。”
我点头同意。
“是。我立刻出发去天梯那儿。从这里过去不算远。”
“很好。你要做的是……”
“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接过话头,“我必须赶在布兰德之前到达提尔—纳·诺格斯,挡住他前往天空之城试炼阵的路。如果失败了,我就只好再次踏入试炼阵,把刚做完不久的事再做一遍。”
“不对,不该那样做。”他说。
“你有更好的主意?”
“是,我有。你随身带着主牌吗?”
“当然。”
“很好。首先,你无法及时赶到,挡住他去试炼阵的路……”
“为什么?”
“你得踏上天梯,然后走进宫殿,再下到试炼阵。这些都需要时间,即使在提尔—纳·诺格斯——特别是在提尔—纳·诺格斯,那里的时间似乎总是在捉弄人。说不定你潜意识里有个寻死的念头,诸如此类的。不管怎样,在你赶到的时候,他可能已经进入试炼阵了。这一次,他很可能已经走得太远,你再也追不上了。”
“他也可能疲倦了,只好减慢速度。”
“不会。你站在他的角度想一想。如果你是布兰德,难道你不会动身去某个时间流动速度不一样的影子世界吗?别说一个下午,他很可能已经在那里休息了好几天,为今天晚上的严酷考验作好了准备。还是假定他的身体状态极佳,这样稳妥些。”
“你说得对。”我说,“咱们不能把赌注压在他状态不佳上。好吧,我早就有个主意,但只要有可能,我并不想付诸实践。这就是,我可以在远处干掉他。带一张十字弩,或者我们的一把步枪,轻而易举就能把他射杀在试炼阵中间。我担心的是我们的血对试炼阵的负面影响。也可能只有初始试炼阵才会受影响,但我没把握。”
“说得对,你的确没把握。”他说,“还有,我不希望你拿着普通武器到那个地方去。那儿太邪门。你自己也说过,它就像安珀的另一个影子,只不过飘浮在空中。虽然你解决了在安珀使用火器的问题,但同样的规则在那上面很可能不管用。”
“是有些冒险。”我同意他的说法。
“至于十字弩,假设你每射出一箭,都会突然刮起一阵怪风,把你的箭吹得偏离目标,怎么办?”
“恐怕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仲裁石。他已经带着它通过了一部分的初始试炼阵,那之后,他又有足够的时间来研究它,他会不会已经和宝石完成了一部分谐调?这种事可能吗?”
“我不知道。仲裁石的运作机制是什么,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我只是想指出,如果宝石真的可以部分谐调的话,他就可以利用它来保护自己。仲裁石甚至还可能具有其他某些你还不知道的用途。所以,我想说的是,我不想让你有这种幻想,觉得你能在近距离杀死他。我甚至不希望让你觉得你可以再一次利用宝石耍点小把戏,因为他可能也掌握了控制宝石的办法。”
“你看事情总是比我更悲观。”
“可能是更现实。”他说。
“我承认。继续说。你说你有个计划。”
“正确。我的想法是,根本不能允许布兰德到达试炼阵,一旦他踏上试炼阵,灾难便很可能发生。”
“可你觉得我无法及时赶到,挡住他?”
“如果他真有本事在眨眼间将自己传送到那里的话,你就别想挡住他。你还得走好长一段路。我打赌他这会儿一定在等待月亮升起。一旦空中城市出现,他就会进入那里,直接出现在试炼阵旁。”
“你的话有道理,但我也没有其他办法。”
“有办法。办法就是,你今天晚上不必踏上提尔—纳·诺格斯。”
“等等!”
“去你的等等!你把我这位战略大师请进了安珀,你最好还是老实听着。”
“好,我听。”
“你已经同意我的观点,也就是,你可能无法及时赶到那里。但其他人可以。”
“谁?如何?”
“我一直和本尼迪克特保持着联系。他赶回来了,这会儿就在安珀,在试炼阵所在的下面那个房间里,正在行走试炼阵。现在,他大概已经走完了,正站在它中央,等待着。你现在就赶到天空之城的阶梯下,在那里等待月亮升起。一旦提尔—纳·诺格斯出现,你就立即通过主牌和他联系,告诉他上面那座城已经成型。他会利用安珀里的试炼阵的力量,将自己传送到提尔—纳·诺格斯的试炼阵的所在地。无论布兰德的速度有多快,他都快不过这个办法的。”
“我明白这个方案的优势了。”我说,“让一个人到那里,没有比这更快的了。再说,本尼迪克特显然是恰当的人选。他对付布兰德绝对没有问题。”
“你以为布兰德就没有后备方案了吗?”加尼隆问,“从我听说的这个人的事来看,就算犯傻的时候,他也照样精明过人。他可能早就料到了这些情况。”
“有可能。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他单手一挥,“啪”的打在脖子上,笑了。
“是只虫子。”他解释说,“抱歉。这些小东西太可恶了。”
“你觉得……”
“我觉得你最好和本尼迪克特始终保持联系,他在那上面的全部时间都要保持联系。我只能想到这个法子。如果布兰德占了上风,你就赶快把本尼迪克特拉回来,救他一命。”
“当然。可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我们就输掉了这一回合。这我承认。但不是输掉整局游戏。即使他与宝石完全谐调了,他还是要回到初始试炼阵,才能彻底抹掉它。而你早就在那里安排了警卫。”
“是这样。”我说,“看样子你什么都想到了。动作真够快的,快得出乎我的意料。”
“我最近的空闲时间不少,本来不是好事,幸好我把它利用起来,想了不少事情。我现在想到的,就是你最好赶紧出发。天色已经不早了。”
“同意。”我说,“谢谢你的好心忠告。”
“先别忙着感谢,等事情有了结果再说吧。”说完,他切断了联系。
“似乎出了什么大事?”兰登问,“怎么回事?”
“问得好。”我回答他说,“可我现在没时间了。你得等到明天早晨才能听到整个故事。”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事实上,”我说,“的确有。你们要么两个人骑一匹马,要么用扑克牌回安珀去。我需要星辰。”
“当然可以。”兰登说,“没问题。就这些?”
“是。迫不及待。”
我们朝马匹走过去。
我亲昵地拍了拍星辰,然后翻身上马。
“咱们安珀见。”兰登说,“祝你好运!”
“安珀见。谢谢!”我说。
我掉转马头,踏着我的坟墓在落日下伸向东方的影子,朝着天梯的方向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