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二人出了三清大殿,然后右转沿着山路朝后山方向走去。
祖师祠堂位于天师洞右后侧山腰间,乃供奉历代祖师的地方,从青城派建派祖师到如今的历代先辈,都在这祖师祠堂中著有灵位。每日香火不断,且逢重要日子,青城弟子都会在掌门带领下来此隆重祭祖,也算是青城派一个重要所在。
不过除了祭祖的日子,平时这里却冷清之极。
当石年随师傅来到此处时,只见偌大的一片空地上,耸立着一座气势宏伟的殿堂,四角飞檐,红墙碧瓦,仿佛都在这片宁静中诉说着昔日的历史。
祠堂的门开着,轻烟从深邃而阴暗的殿内飘出,从外看去,只见殿内烛光点点,长明灯摇晃,悬挂半空。只是,除了在殿前默默扫地的一个身着朴素衣衫的老者外,竟看不到一个人影。
这时,听见脚步声,那老者抬起头望来,然后就见他一下子怔在那里。
“徐师弟!”风清云微笑着向那老者叫道。
徐无极蓦然回过神来,激动的喊道:“大师兄!”然后快步走到近前,伸出手紧紧抓住风清云的手臂,激动不已。
“大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风清云微笑道:“徐师弟,可还记得‘十三虚无’修炼之要点,十二曰不饥不渴,不寒不暑,不喜不怒,不哀不乐,不疾不迟,谓之和。”(注一)徐无极闻言点头,压下激动心情,说道:“大师兄,当年你不辞而别,让师弟好生难受,见你多年不归,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心有遗憾。没想到而今暮年之际,能再次与师兄你重逢,心中之遗憾得以了结,怎不激动?”
风清云点点头,颇感欣慰。
二人寒暄几句,徐无极心情已渐平静,注意到风清云身后的石年,问道:“这小家伙是谁?”
风清云道:“这是我刚收的弟子。”转而对石年道:“徒儿,还不快见过师叔。”
石年淡淡道:“见过师叔。”
徐无极微笑着点点头。
风清云在一旁笑道:“我这徒儿性子孤僻,不善言谈,师弟莫怪。”
徐无极微笑道:“师兄此言差矣,我等修道中人,主张清静寡欲,性格孤僻反而更有利于修行。依我看,这小家伙将来的成就定在你我之上。”
风清云闻言微笑不语。
又交谈两句,徐无极突然自责道:“你看我一高兴就糊涂了。”忙招呼道:“师兄,咱们到屋里去坐吧。”
风清云点头,三人朝祠堂里走去。风清云边走问道:“师弟这些年可好?”
徐无极闻言似是想起什么,脸色一暗,说道:“当年你离开不久,我便放下门中事务,来到此处守奉先辈们,也算求个清静。”
风清云道:“这里环境清幽,无人打扰,的确适合修心悟道。”
徐无极暗暗叹息,迟疑片刻,说道:“师兄,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风清云问:“什么事?”
这时三人已经过前殿,来到祠堂后一间颇小的屋子里。屋中有些暗,墙上一扇窗户虚掩着,将光线遮挡在外。
徐无极第一时间将窗户打开,屋子里豁然一亮,让人舒服了些。望去,只有一张木床,一张方桌,连带两张椅子,如此而已!虽然简单,却胜在干净。
徐无极转过身,招呼道:“先坐!”风清云点头,走到椅子前坐下。徐无极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上大半杯茶,递到风清云面前,道:“师兄用茶。”
风清云伸手接过,端起茶杯小饮一口,眼睛顿时一亮,说道“紫背龙芽,想不到师弟竟然藏有这等好茶!”
徐无极微笑道:“如此师兄便多喝几杯。”说话时已给自己倒了一杯,在对面坐下。
风清云点头,又喝上两口,方才放下茶杯,问道:“不知师弟适才要我答应你何事?”
徐无极未答,而是看向立在旁的石年。
风清云知他意,对石年道:“徒儿,为师要与你师叔商量些要事,你且先退下,到外边等为师便是。”
石年闻言未作声,转身走出房间。
徐无极看着石年走出去,正色道:“师兄可还记得百年前与血魔那一战?”
风清云微微一怔,点点头,见他面色颇有些凝重,遂道:“师弟但讲无妨。”
徐无极点头,缓缓道来:“当年幽玄老怪魔功大成,欲灭我青城一派,师傅带领我师兄弟五人共同迎敌。那一战我与二师兄皆被幽玄老怪的血魂大法中伤,若不是当时师傅及时出手将我与二师兄神魂内的血煞之气化解,恐怕我与二师兄都会被那老怪控制,沦为傀儡。师傅也因此大耗真元,最后不得不强行打开我青城派镇派神器,青冥镜之封印,与那妖魔同归于尽…”说到这里,黯然停下。
风清云沉默片刻,轻声道:“徐师弟,其实你也不必自责,师傅他舍身除魔,立下无量功德,早已入登天位人仙之列。”
徐无极闻言面露苦涩,说道:“师兄不必安慰我。”
风清云眉头一皱,说道:“我说的俱是实话,绝非是为了安慰你而妄自捏造。”
徐无极见他一脸严肃认真,心中一跳,忙问道:“师兄此话当真?”
风清云也不生气,说道:“我何曾骗过你?”
徐无极激动的从椅子上站起,看了看风清云,快步朝屋外走去。
风清云露出淡淡的笑容,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慢品起茶来。
大殿里传来徐无极低低的说话声。过了一会儿,他回到屋中,在椅子上坐下,微微泛红的双眼盯着风清云,问道:“师兄怎知师傅他老人家入升仙界?”
风清云道:“此事说来话长,当年我还未离开之时,师傅曾托梦与我,告知他飞升仙界之事。并说百年之后,我青城派可能还有一场劫难,让我师兄弟几人团结一心,共同应对这场浩劫。”
徐无极听他说完,心中一惊,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沉默片刻,开口问道:“师兄可知师傅所说的劫难具体指的是什么?”
风清云摇头道:“不知,师傅当时告诉我这些,只是让我们做好准备,以免事发突然,来不及应付。”
徐无极再次陷入沉默,脸色阴沉。
风清云察觉到他的异样,放下手中的茶杯,问道:“怎么了?”
徐无极抬眼看着他,说道:“或许我知道师傅说的劫难指什么?”
风清云一惊,问道:“是什么?”
徐无极道:“血魔。”
“血魔?”风清云眉头皱起:“师弟所说的血魔可是那幽玄老怪?”
徐无极道:“正是。”
风清云心中有些疑惑,说道:“当年师傅以一身修为,引动青冥镜,向血魔发出最强一击,令其形神俱灭,当时我们几人俱在场,乃亲眼所见。在那等威力下,他绝不可能还有机会存活下来,师弟为何认为这场浩劫指的是他?”
“唉。”徐无极叹息一声,说道:“或许一切都是天意吧,那魔头的血魂大法何其厉害,虽然当年师傅及时出手,但终究有一部分血煞之气逃脱,潜伏于我的神魂深处,暗中壮大,待吾发现,已晚矣。”
风清云闻言怒道:“岂有此理,这魔头当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徐无极见他满脸愤怒,忙说道:“师兄切莫生气,那魔头固然厉害,但本体消亡,实力大不如从前,被我用太极金光圈封印在神魂内,无法出来。”
风清云脸色渐渐恢复,沉声道:“如今他藏匿在你体内,我也奈他不得。以那魔头的本事,终究会有出来的一天。”
徐无极道:“其实有个办法可以消灭他,只是还要请师兄帮忙。”
风清云问“什么办法?”
徐无极道:“吾自曝元神,重创与他,届时师兄再出手,阻其逃遁,以师兄之道行,灭他足矣。”
风清云眉头大皱,怒斥道:“胡闹,要是那老魔那般好杀,安能活到今日?”
徐无极苦笑道:“除此,便无他法。”
风清云道:“你放松神关,莫要阻挡,待我元神出窍,去看个究竟。”
徐无极点头,缓缓闭上双眼。
风清云也闭上眼,口中轻念道:“法天象地,元神出窍!”。忽见他眉心处射出一道小小的光点,朝徐无极额头飞去,转眼没入其脑袋中,徐无极身体微微一颤,便恢复正常。
片刻,那光点又折返,重新回到风清云身上,两人同时睁开眼来。风清云沉着脸说道:“好个魔头,百年时间竟然炼就魔婴。如此看来,灭他只怕不易。”
徐无极脸上划过一丝黯然,眨眼恢复如常,说道:“师兄不必担心,那魔头被我封印,一时出不来,咱们还有时间去想办法。”
风清云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为了维持那封印,你大耗真元,这些年修为丝毫未进,反有回落。再过几年,那魔头若反噬与你,你将毫无还手之力。”
徐无极神色一僵,继而黯然。他何尝不知自身情况,奈何无力改变这一切。
风清云看着他,缓声说道:“你也不必灰心,这件事我自有办法解决。”
徐无极点头,低声道:“有劳师兄了。”
风清云道:“过段时间,你随我去一趟昆仑派。”
徐无极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他,说道:“昆仑派向来神秘,世人只闻其名,不知其所在,师兄何以得知?”
风清云道:“我多年前有缘结识昆仑派掌门玄梅道长,知道昆仑派所在之地。”
徐无极问道:“师兄莫不是要请那玄梅道长帮忙?”
“嗯。”风清云点头道:“昆仑派有一法宝,名曰:乾坤青光玉——‘碧月玲珑’,据说此玉石生长于昆仑之巅,历经万年,吸日月之精华,造化之妙,内有乾坤。后被昆仑派一位先辈炼制成法宝,有降妖除魔之力,或许此物可降伏那魔头。”
徐无极眼睛一亮,说道:“如此便麻烦师兄了。”
风清云道:“你我不必说这些,待我将徒儿安排妥当,便带你前往昆仑。”
徐无极点头,将风清云的茶杯倒满茶水,问道:“师兄还未去前山?”
风清云道:“去了。”
徐无极又问:“可曾见过二师兄?”
风清云道:“见过,在三清大殿。”
徐无极试探着问道:“那你们?”
风清云摆手道:“此事不提也罢。”
徐无极沉默片刻,缓声说道:“二师兄性子刚烈,虽然有时言行令人不快,但他毕竟一心为门派好,若是有冒犯之处,还望大师兄莫要与他计较。”
风清云道:“这点我自是明白,师弟不必担心。”
“呵。”徐无极心情大好,端起桌上的茶杯,招呼道:“师兄用茶。”
风清云点头,端起茶杯慢慢品起茶来。
又交谈一阵,风清云起身告辞,徐无极送至大殿外,目送着两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