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前70回,贯穿了一部几千年封建社会的阔大场面,即“逼上梁山”。它是小说《水浒传》的一大主题,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这也是毛泽东注重《水浒传》的一个主要课题。上井冈山,就是“逼上梁山”。“我们上山打游击,是国民党剿共逼出来的”。
在毛泽东的安排和关切下,1944年,延安平剧院排演了新编历史剧《逼上梁山》。他在观看了以后,当即给编导们写了一封信,认为这是在传统题材里挖掘出了历史的真髓。“逼上梁山”也成为毛泽东此后30多年时常提及的俗话,在言谈和书本上也常说,诸如“每造反者都是逼上梁山的”,“我是被他们逼上梁山的”,等等。
1944年1月9日晚上,毛泽东在中央党校副校长彭真陪同下,观看了平剧《逼上梁山》。该剧由中共中央党校研究员杨绍萱和教务处文教科科长齐燕铭编导,中共中央党校俱乐部演出。毛泽东一边看,一边对彭真说:《水浒》中有很多段落都是很好的戏剧题材,如三打祝家庄就是一个。你们把《逼上梁山》搞完了,可以接着编个《三打祝家庄》。观戏返回后,毛泽东又连夜写信给杨、齐两人。信中说:“看了你们的戏,你们做了很好的工作,我向你们致谢,并请代向演员同志们致谢!历史是人民创造的,但在旧戏舞台上(在一切离开人民的旧文学旧艺术上)人民却成了渣滓,由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们统治着舞台,这种历史的颠倒,现在由你们再颠倒过来,恢复了历史的面目,从此旧剧开了新生面,所以值得庆贺。郭沫若在历史话剧方面做了很好的工作,你们则在旧剧方面做了此种工作。你们这个开端将是旧剧革命的划时期的开端,我想到这一点就十分高兴,希望你们多编多演,蔚成风气,推向全国去!”(《毛泽东书信选集》,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222页。)
毛泽东给杨绍萱、齐燕铭的信,曾发表在1967年5月25日的《人民日报》。当时,这封信被说成是写给延安平剧院的。信中“郭沫若在历史话剧方面做了很好的工作,你们则在旧剧方面做了此种工作”一句被删掉。15年后,即1982年5月23日,《人民日报》重新发表了此信的全文。
1944年7月18日,毛泽东会见来延安访问的、在重庆政府情报部工作的美国雇员——以《巴尔的摩太阳报》记者身份的莫理士·武道。他在谈话时说:“我们批判地接受中国长期的传统——继承那些好的传统,而扬弃那些坏的传统。在政治科学方面,我们从国外学到民主政治。但是,中国历史上也有它的民主传统。‘共和’一词,就来源于三千年前的周朝。孟子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中国农民富有民主传统。千百次大大小小的农民战争,有着民主的含义。历史上的一个例子,在著名的小说《水浒传》中就有所描绘。在接受和评价中国历史和外国条件时,采用适当形式极其重要,不可盲从。”(约瑟夫·W·埃谢里克:《在中国失掉的机会——美国前驻华外交官约翰·S·谢伟思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的报告》,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9年版,第209页。)
毛泽东欣赏《水浒传》,还因为《水浒传》故事多蕴含朴素的辩证法。如“退让的林冲看出洪教头的破绽,一脚踢翻了洪教头”。此中最引人入胜的,就是《三打祝家庄》。他说:“《水浒传》上,有很多唯物辩证法的事例,这个三打祝家庄,算是最好的一个。”1945年2月,毛泽东在观看了平剧《三打祝家庄》后,又写了一封信:“我看了你们的戏,觉得很好,很有教育意义。继《逼上梁山》之后,此剧创造成功,巩固了平剧改革的道路。”
1945年9月,重庆谈判期间,毛泽东在桂园会见民主爱国人士时,有人在谈话中暗示:重庆气候不好,易患感冒,您还是早点回延安吧!听了这位朋友忧虑中的忠告,毛泽东微微一笑:
“中国有句古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谈判和打仗是一回子事,不同的是一个是流血的政治,一个是不流血的斗争。要想战胜对手,就必须了解对手,熟知对手。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宋江三打祝家庄,前两次都因情况不明、方法不对,吃了大亏。后来,梁山好汉们学得聪明起来,改变了方法,采用了孙子的《论军事说》,派人进去在敌人的营寨中搞了个调查研究,做了些工作,结果,李家庄、扈家庄和祝家庄的联盟开始分崩离析,盘陀路的道也弄清楚了,并且布置了藏在敌人营盘中的伏兵,用了和外国故事中所说木马计相像之方法,于是,第三次进攻,就打了个大胜仗。”
毛泽东从他的故事中又回到现实:“和蒋介石进行面对面的斗争,就是要更好地了解他,在战术上熟知他的同时,通过谈判,让更多的人们深刻认识到蒋介石排除异己、消灭中共的错误战略思想。让人们在事实中得出结论:要打内战的不是共产党、毛泽东,而是他蒋介石执意要这么办!他要这么办,谁也没有办法,我们只有奉陪到底。”(李清华:《雾都较量》,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4年版,第177页。)
据解放战争时期担任毛泽东警卫排长的阎长林回忆,1947年前后,在转战陕北的艰苦斗争的日子里,毛泽东充分利用行军打仗的间隙时间,在行军路上学习。大概因为他看到我们懂得太少了,就说:“你们的文化低,读理论书有困难,可以先看小说,引起读书兴趣,文化提高后再慢慢读理论书。小说的内容很丰富,有政治,有军事,有文化,有生活。看小说不仅能够增长知识,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而且也能够提高分析和判断的能力。例如《水浒》里有个三打祝家庄,前两次没有打进去,宋江从调查情况入手,熟悉了盘陀路,拆散了李、扈、祝三家的联盟,给敌人的营盘里藏了伏兵,第三次就打进去了。这就是只有调查研究才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嘛。”由《水浒》,毛泽东又讲了《三国演义》和《红楼梦》。(孙宝义:《毛泽东的读书生活》,知识出版社1991年版,第237页。又见陈四长、郭洛夫:《艰难的转战》,军事科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116页。)
1948年4月2日,毛泽东在山西兴县高家村,同《晋绥日报》编辑人员谈话。当天上午,在介绍人员时,询问姓名,当他听到阮迪民(要闻版编辑)的姓名时,风趣地说:“嗯,是梁山泊上的阮氏兄弟吗?”听了一个姓张的同志,他就问:“是弓长张呢,还是立早章?”听了一个名叫水江(出版发行)的,毛泽东侧首大笑着说:“那你可不缺水呵!”
毛泽东在谈到群众齐心了,一切事情就好办了时,笑着向大家说:“你们看过《三打祝家庄》的戏吧!头两次打败了。后来研究了为什么失败,大家心一齐,采用里应外合的方法,结果第三次打胜了。”
毛泽东在谈话中,对《晋绥日报》的某篇新闻通讯、某个编者按语,也都记得清楚。他赞赏用“编者按”的形式,对报纸发表的材料加以批注。他说,后来的批注虽然有缺点,但是那种负责精神是好的。他还说,金圣叹批注《三国志》,有人看不好,我看是好的,使人看时有个头绪。当然,批注的不完全对。(纪希晨:《忆毛泽东同志对〈晋绥日报〉编辑人员的谈话》,《山西文史资料》第31辑,山西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8、11页。)
“阮氏兄弟”,指《水浒传》梁山水军头领立地太岁阮小二、短命二郎阮小五和活阎罗阮小七,他们原都是梁山水泊畔石碣村的渔民。他们的故事,最先开始于《水浒传》第十五回《吴学究说三阮撞筹,公孙胜应七星聚义》。
“金圣叹批注”,金圣叹(1608—1661),明末清初文人,江苏长洲(苏州)人。他批注天下才子书有六:一、《离骚》;二、《庄子》,三、《史记》;四、杜诗;五、《水浒》;六、《西厢》。其中,《水浒》流传甚广。他将《水浒》原本(一百回本、一百十五回本、一百二十回和一百二十四回等本),删去梁山大聚义后的所有章回,自撰卢俊义梦见梁山所有好汉被捕杀情节,充作结尾。
1954年,一次,毛泽东问警卫员葛来亮:“来亮,你在看什么书?”“在看一本苏联小说,书名叫《远离莫斯科的地方》。”葛来亮说。毛泽东说:“我国的3部名著《三国演义》、《水浒传》、《红楼梦》你看过吗?”葛来亮老实回答:“没有。”毛泽东摇摇头说:“作为一个中国人,对这3部书,不看它3遍太遗憾了。”继而又说:“要学点历史、哲学辩证法,不懂历史,不懂哲学,不懂辩证法,就不能很好地处理问题,工作起来就不自由。”(李林达:《情满西湖》,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202—203页。)
1956年2月20日,一次,毛泽东在听取了工作汇报后,发表谈话说:“《水浒传》是反映当时政治情况的,《金瓶梅》是反映当时经济情况的。这两本书不可不看。”(陈晋:《毛泽东与古典小说》,《小说评论》杂志1991年第3期。)
1957年11月2日,毛泽东在莫斯科访问期间,晚上他将胡乔木、郭沫若等请来一道用餐。在他们谈《三国》时,他问翻译李越然:“李越然,你读过哪些古书?”李越然回答道:“《三国》、《水浒》……”“《三国》、《水浒》这些好书,至少要读它3遍。”毛泽东说,“不要去注意那些演义式的描写,而要研究故事里的辩证法。”接着,毛泽东又由《三国演义》、《水浒传》等书,讲述了一番唯物辩证法。(李越然:《外交舞台上的新中国领袖》,解放军出版社1989年版,第158页。)
据李越然回忆:有一次,毛泽东和郭老(即郭沫若)在一起纵谈三国。我就在旁边。郭老是大历史学家了,因此他们谈得非常热烈。谈着谈着,毛泽东突然问我:“李越然同志,给你提个问题,你说诸葛亮和曹操这两人,谁厉害?”当时我很尴尬,不知如何是好。我只好说:“主席,我对《三国》只有一些非常浅薄的知识性的了解。”毛泽东说:“那不行,对《三国》要多看,起码看3遍。”又说:“《水浒》也要起码看3遍。《三国》里有许多战例,蕴含着很深的战略战术;《水浒》里有许多辩证法,祝家庄怎么打进去的,主观主义就不行。”(张素华、边参军、吴晓梅:《说不尽的毛泽东》,辽宁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430页。)
1958年10月5日,毛泽东在天津的一次谈话中说:司马迁的《史记》、李时珍的《本草纲目》,都不是因为稿费、版税才写的。《红楼梦》、《水浒》也不是因为稿费、版税才写的。这些人是因为有一肚子火才写的,还有《诗经》等等。(董学文、魏国英:《毛泽东的文艺美学活动》,高等教育出版社195年版,第186页。)
1959年2月,毛泽东在省委书记会议上讲话,提请全党必须重视、发现、认识和解决现实中的许多问题,其中谈到了《水浒传》中的“三打祝家庄”。他说:问题就是矛盾,要发现、认识、解决。从前讲过《水浒传》里的“三打祝家庄”,还编了个戏。这个戏现在又不唱了,我倒很喜欢。原来就有《探庄》这出戏,把它发展一下,就变成了一打、二打、三打祝家庄。解决第一个矛盾,即道路的问题,于是石秀探庄;解决第二个矛盾,分化三庄联盟,孤立祝家庄;解决第三个矛盾,即祝家庄的内部问题,这才有孙立的“投降”,里应外合。头两次失败了,第三次胜利了。这是很好的戏,应该演唱。(陈晋:《毛泽东谈文说史·〈水浒传〉的启迪》,《瞭望》杂志1991年第44期。)
《探庄》,即《石秀探庄》,见《水浒传》第四十七回《扑天雕双修生死书,宋公明一打祝家庄》。
孙立,病尉迟孙立,梁山偏将之一,马军小彪将兼远探出哨头领,排行座次第三十九(地煞星第三位)。孙立里应外合故事,见《水浒传》第五十回《吴学究双掌连环计,宋公明三打祝家庄》。
1975年7月14日,毛泽东提出要调整文艺政策。在此之前,他已经指示重新印行古典小说,提倡读《红楼梦》、《水浒传》。在此日同江青的谈话中,他说:“已经有了《红楼梦》、《水浒》发行了。不能急,一两年之内逐步活跃起来,三年、四年、五年也好嘛。”可见,在当时缺乏小说的情况下,毛泽东特别提倡大家都来读《红楼梦》、《水浒传》等古典小说。这正是他扩大文艺节目、逐步活跃文艺的一个重要措施。他还跟人讲过,《水浒》要当作一部政治书来看。它描写的是北宋末年的社会情况,中央政府腐败,群众就一定会起来革命。他从梁山泊把来自各个山头的队伍统率起来成为一支武装,引申出我们革命也要认识山头,承认山头,照顾山头,到消灭山头,克服山头主义,如此等等。(夏杏珍:《关于1975年评<水浒〉运动的若干问题》,《文艺报》1995年12月22日。)
2、客观品点《水浒传》中的人物
毛泽东就《水浒传》谈了很多人物。
他谈了梁山的第一任领导人王伦,第二任领导人晁盖。“白衣秀士王伦不准人家革命,结果把自己的命革掉了。”晁盖是好的,可是却被摒在一百零八人之外,让他早死了。
他谈得最多的自然是第三任领导人宋江,此外还有李逵、武松、鲁智深;
从中提及事迹和行为的,还有林冲、石秀、戴宗;
点涉到姓名的有卢俊义、吴用、公孙胜、柴进、三阮、张顺和孙立、萧让、安道全、朱贵等人。
他充分应用一分为二,以阶级成分和政治表现为基本标准,充分肯定李逵、吴用和三阮,也赞扬武松、鲁智深。由此,在长征途中,他以武松打虎比拟红九军副军长许世友,将开辟晋察冀边区的八路军一一五师政委聂荣臻,称之是“新的鲁智深”。在建国后,他还称李达是哲学界的“黑旋风李逵”。这是因为他们颇有造反精神,不愿屈服于王朝招安。
他讨厌大地主出身的卢俊义和后期的梁山总头领宋江,说他们是投降派,搞修正主义。
《水浒传》宣扬“四海之内皆兄弟”。梁山一百零八个“高级将领”,人人都有职责,有发号施令、行军作战的,也有开酒店、专做特务工作的,有主持制作衣甲、兵器,专办钱粮、酒席宴会的,行行俱全。他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单单是讲山头,就有桃花山、少华山、二龙山、对影山、清风山、白虎山、黄门山、饮马川、芒砀山、枯树山,等等。但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他们“最后汇集到梁山泊,建立了一支武装”。毛泽东满有兴趣地作了介绍,也说了其中若干人的心态,像“那个卢俊义是被逼上去的”。当然也有是骗上梁山、捉上梁山、高高兴兴上梁山的。
1975年,毛泽东倡导读《水浒传》,还提出把鲁迅的《谈金圣叹》杂文放在今后出版的《水浒传》前面,作为阅读《水浒传》的指南。但我们却在当时各家出版的《水浒传》中,并没有见到这篇著作,所见到的扉页,乃是“毛主席语录”两段:
“《水浒》这部书,好就好在投降。做反面教材,使人民都知道投降派。”
“《水浒》只反贪官,不反皇帝。摒晁盖于一百零八人之外。宋江投降,搞修正主义,把晁盖的聚义厅改为忠义堂,让人招安了。宋江同高俅的斗争,是地主阶级内部这一派反对那一派的斗争。宋江投降了,就去打方腊。”
这当然是学术研究,它也是认识《水浒传》的一家之见了。
1928年6月,毛泽东在井冈山接到湖南省委派杨开明和杜修经带来的两封信。若部队按照信中指示去做,其结果很可能是全军覆灭。毛泽东没有立即表示意见。他要看看在座的军委成员、特委成员和永新县委成员怎样表态,也要听听省委来人的意思。然后,大家沉默了良久。毛泽东不愿再这样沉默下去了。他开始发言:“杜同志带来了省委的指示,本该是及时雨,可今年雨水够多了,再来该发洪水了。”他说,“因此,省委这个指示,我们无法执行!”(董保存:《在历史的漩涡中》,中外文化出版公司1991年版,第214—21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