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陷在沙发里,手中握着瓷杯,怔怔看着褐色液体上浮起的一层奶泡。
原来,白斩鸡是这样一个优秀的人,优秀到让我站在一边,都会禁不住自惭形秽。有人说过,爱情里需要那么一点崇拜,可当崇拜无限放大的时候,又该往何处寻求一份平衡呢?
我来自离异家庭,父母都有各自的生活、各自的繁忙,剩下中间的一个我,徘徊在寂静无涯的青春里。当我陷于污淖而奋力出逃时,他已在地球的一端一帆风顺地完成着蜕变。
一杯咖啡到了底,一味苦涩寒了心。
刘洪涛买了两把伞,凯丝和我共撑一把,走了片刻之后,我们两人极有默契地远远落了下来。
凯丝推了推我,压低了声音,“你到底怎么了,今天一天都不对,赶紧和我说说。”
“我没事。”就是已经不太想说话了。
“没事才怪,平时芝麻绿豆大点儿的小事,你都急得王八似的瞪眼和我争,今天憋闷半天光拿乔了,你这不叫有事叫什么?”
我低头看着被打湿的鞋尖,良久,方才将电工老师的事一字不落地告诉凯丝。她根本没想到,立刻顿在原地干笑了几声,眼神却亮晃晃地像是要杀人。
“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他也配!”
我连忙挥挥手,“你小点声,也许真不是我想的那样,他就是一认真负责的好老师,不过是为了我的学业操心。”
“好老师才有鬼呢!我和你说,上次晚会他特地来后台问我要了你的电话和QQ,当时我就觉得奇怪呢,可怎么也没敢往这上头想,你一说我就明白了。”凯丝将我胳膊一搂,拖着往前走,“不行,这就去找顾老师,人面兽心的家伙,还有没有师德涵养了!”
这张凯丝向来说到做到,而我还不想撕破了脸皮公然和老师作对,立刻反拽住她,劝道:“凯丝,你别这样,你不是老和我说冲动是魔鬼吗,现在我们什么证据都没有,真是闹起来了,要别人怎么相信我们的话?”
凯丝杵在原地半天,进退维谷,一张脸皱缩做一团,许久后方才一脸低落地对我说:“和风,你这辈子就栽在老师手里了。”
我假意听不懂她话中的它意,很小心很刻意地斟酌用词,用尽量不在乎的语气敷衍,“凯丝,大不了咱们表面服从,偷偷反抗,长期作战,总能翻身。”
她握着虚拳往我身前一砸,“没事儿瞎担心,真有事儿了,你倒又不急不忙了。”
我讪讪而笑,扶着伞,往自己这头拉了拉,有雨从领口飘进脖颈,凉飕飕的。
凯丝就是在这一瞬变了脸色的,两只眼睛一动不动,盯着街角一隅看去,眼底隐隐夹杂着些许不可思议。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一连排的店铺并没有丝毫异样,收敛目光的那一刻,却在玻璃之后看到身着结婚礼服的两个人。
小而精美的一家婚纱摄影店,紫色流苏之后,顾少卿和林纾曼相视而笑。他穿着西服,她穿着婚纱,漂亮的彩妆让她看上去异常动人。
许是看中了橱窗前展示的一件长裙,林纾曼拎着裙裾和店员说着什么,顾少卿便等在一旁,异常温柔地笑着。
亲密的互动,暧昧的话语,眼中绝无旁骛的专注……答案揭晓的这一刻,一切才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我脑中一片空白,唯有下意识就跑,却被凯丝一把拦住,“和风,你给我回来,打个电话给他,也许店里的那个人不是他。”
我就这么怔怔地立着,眼睁睁望着她将手机塞进我的手心,拨了号码“喏”一声,“你问问。”
心里一遍遍反复:不是他,不是他……然而现实总是不容人喘息,玻璃后的男人开始找东西,很快,电话便接通了。
我在街口一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在巨大失落袭来的同时,努力让声音变得平常,“喂,顾老师,我是沈和风。”
“嗯,怎么了,有事吗?”玻璃后的人用手掩着话筒,已经走离视线。
“没事,我还差你好几份白斩鸡呢。”
他在那头低声笑了笑,语气分外的明朗,“我都给你记在账上呢,绝对一份也少不了。”
“嗯,好。”
“不好意思,沈和风,我现在有点忙,如果没事的话就先挂了。”
我想说好,可心里那个关闭的按钮不知怎么就被一揿,所有不明事理的骄纵都一拥而上,毫无立场地负气问他,“你到底在忙什么?”
他似是一愣,犹豫着说不出话来,我心跳得迅速,直接挂断关机,将灼热如烙铁般的手机扔去了凯丝怀里。
她急切地问我,“怎么样?”
又是半晌的沉寂。
直到她忍不住,狠狠甩了甩我的胳膊,拍着我的脸颊字字用力地告诉我,“和风,你听着,从今以后,你再也不许喜欢他了!”
“……”
伞落在地面的那一刻,雨水杂乱地打上我的脸,钻进领口黏黏地腻着皮肤。也就是这么一刻,心中豁然开了一道口子。
我在想以后的以后,我一定还会是那个说笑话骗自己开心的沈和风,而顾少卿……却不复是那个寂静一人,立于浅薄阳光下散发淡淡清香的男子了。
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觉醒,竟是发现我所喜欢的人,永远不可能喜欢上我。
自此别后,流年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