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校庆晚会的第二天,我忽然就成了校内数一数二的红人,材料学院有尾胖金鱼的消息以光速扩散,BBS上不停涌出热帖精华大爆我当晚的各类照片。
原本只有一个丁中一作跳梁小丑,一夜间竟多出众多同一阵线上的战友,有钱地买了花,没钱地看大家买花,一齐冲着女生宿舍浩浩荡荡地开过来。
那时,绿色恐龙睡衣依旧流行,我便和凯丝穿着最低调的衣服,团缩在一处跟着绿潮往外挤,一边胆战心惊生怕被这一群的氧化铜发现。
而顾少卿也必定有着同样的问题,我简直难以想象像他那样一个老实过头的人,如何能抵抗外表冰冷内心火热的饥渴女,艰难而完整地从重重人墙中爬出。
一路风尘仆仆赶到教室,椅子还没坐热,就有好些人来阴阳怪气地打招呼。大家都是一个班荣辱与共过的战友,陡然最低调的一个成了风云人物,虽有浓浓的好奇心驱使,却又磨不开面子,只能偷儿似的小心从事。
我相当理解他们这种矜持中压抑的窥伺心理,事实上,我十九岁初踏大学校园那年,也是抱着这样的心理偷偷看凯丝和一高年级学长亲吻的。明明心里想看得要死,就是要表现地毫不在意,头发一甩,鼻中一哼,可浮夸的表演下两只眼睛早溜了出去。
凯丝一听,狠狠给了我一个爆栗子吃,两道弯眉拧在一起,“看不出来啊沈和风,你不仅嘴快人刻薄,连思想都是这么邪恶,我可再不和你好了,免得被你算计了。”
“凯丝,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难道不应该为我高兴么,我是多会发掘事物背后的真相哪!”我握拳霍霍,欣喜若狂。
“得了吧,”她居然冲我翻了个白眼,“世界上就是有你这种人,才成天鸡犬不宁血肉横飞的。”
我啐她一口,“什么逻辑。”
便是此刻,电工老师抱着一沓作业走了进来,我只觉虎躯一阵,刚刚的万重豪情都即刻烟消云散,蔫头耷脑地靠上椅背。
他在讲台上说得风生水起,而我瘫在下面,心中风起云涌,一遍遍安慰自己:多大点事儿啊,不过就是老师认真负责,平时多关心了一点而已。
“铸造班三号。”
敏感的班级,敏感的学号,凯丝还在旁边嘀咕,“这次也没说话啊,怎么又被点名了。”
我一咬牙,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
“刚刚我们提到由于电压与电流之间有相位差,电路的功率因数不等于1,电路中发生能量交换,出现无功功率,因而造成两方面的问题,第一……”
“……”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这个人到底在讲什么?
“……那么请你说说,要提高功率因数,最常用的方法是什么?”
“……”我将手伸下桌面,狠狠扯着凯丝的衣服,关键时刻,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她尽冲我拧巴着表情,比我还茫然地回望过来,我急了,要么怎么说求人不如求己,拿起书一个劲地翻起来,却不想——
“还是带的《材料力学》,三号,你确定没把脑子也丢在宿舍?”
身后一阵喷笑声,我没好气地扬起眼睑睨他,“不会。”
他摇了摇头,又是那样阴森森地露牙笑,“三号,脑袋空不要紧,关键不能进水,你可再不能因为学校工作而如此荒废自己的学习了。”
我一见他那笑,鸡皮疙瘩立刻落了一地,哪里还有空出的思维想他的话,一个劲地点头,特实诚地决定痛改前非。
可他偏偏来了一句,“明晚实验前来我办公室一趟。”
因为这么个插曲,我这一整天,都一度活在烦躁不安的情绪中。想和一旁的凯丝好好说说这件事吧,她忙得上蹿下跳,片刻功夫都没有,直到那个刘洪涛出现,我方才恍然大悟,这家伙又重色轻友了!
他们两人要去市中心逛逛,至于我这个孤家寡人,自然不好去做电灯泡。谁知道凯丝不同意,硬是拉着我一同走了。
“和风,要是没了你,怎么足以体现出我的魅力?”
她说得俏皮却可恨,而我也只是瞥她一眼,懒得理会。
我们三人窝进星巴克一隅时,天上竟然飘起了蒙蒙细雨,一丛丛杂乱地坠落,纷纷扬扬针似地扎进我眼中。
“喝点什么?”凯丝一拍我大腿,“今儿我请客,Joy付钱。”
我还是懒洋洋的,“豆蔻香草拿铁,最好再给我加两包砂糖。”
凯丝挑着眉,“今儿怎么了?平时你不爱喝甜的呀。”
废话,今儿不是平时,今儿我心里可苦了。可就是不想说话,埋着头,在手机上一遍遍地玩弱智游戏。
刘洪涛刚将咖啡端来,凯丝就拉着他在另一头嘀嘀咕咕地讨论,间或神经兮兮地朝我望一眼。
没过多久,凯丝连声地喊我,将Ipad往我面前一搁,颇有气势地喊了一句,“看!”
看不懂,页面上全是满满当当的英文,有几段还配着插图。
我将头摇得像是拨浪鼓,“这什么玩意儿?”
凯丝一副知道你看不懂的模样,指着屏幕一本正经地说:“这是一常春藤盟校的官方网站,太具体的不解释,你听不懂。”
我被她一梗,狠狠白了她一眼,“那也甭和我说了。”
“那你可别后悔!”她反瞪过来,手却不停地滑动,翻开另一个页面,指了指照片上的一个人,“你过来瞧瞧,这人是谁?”
照片不大,只有形容亲密的三个人,一个满头银丝,笑容可亲,明显是个外国人,一个则是长相清秀,一条乌漆漆的辫子拖在肩头,而凯丝指着的那一个,戴着高高的学士帽,俊然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身材极其挺拔。
我一把夺过那Ipad,两只眼睛恨不得贴屏幕上,“这是……白斩鸡?”
“没错,就是他!你再看看下面的简介,原来顾老师是神经系统和心理健康专业的高材生,二十三岁时就获得了博士学位。”
我完全懵了,一时间空气都变得异常黏密,然后听见自己傻傻地说:“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凯丝学着我的话,一字一顿,“这意味着你二十三岁时方才勉强本科毕业,而人家已经一路领跑,站在博士的高度向你挥手问好!而且你看这儿,他读研时就协助导师拿到了那年的学科最高奖,后来又做了这所大学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助理教授,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风云人物。”
刘洪涛也凑上来,冲我们两人一脸讳莫如深地笑,“不仅如此,你们那个顾老师家绝对大有来头,一个老师再怎么有钱,也难潇洒到他那个地步吧!我一时觉得好奇,就千方百计想进入环境看看他的个人档案,结果——”
凯丝连忙问,“结果怎么了啊?”
刘洪涛一揉头发,有些懊恼地说:“结果——没黑成功。”
“呸,那你还拿出来说个什么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