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渡口。
“唉,京城的四季太分明了,春天又过得特别快,这一眨眼的工夫,已近晚秋了。”萧曼彤翻下马,对着岸边稀疏的桃林长吁短叹。
“美丽的东西总是容易消逝,总是离不了昙花一现的宿命。”鹤伤鸣淡淡地说,哪想到这不经意的话却勾起了萧曼彤哀愁的联想。
萧曼彤倾国倾城,早已将自己比做世间稀珍,众人认同的美丽无双。如此说来,她也难逃昙花一现的宿命?人总有老的一天,当容颜随岁月的脚步而枯萎,青春不再,风华不再,她还能不能占据皇上的心?一个人享尽独宠,终归是奢侈了点儿,不是吗?
那毕竟是天子的爱,天子不都是博爱天下的嘛!
她默默地垂下了头,不愿让人瞧见她眼中若隐若现的泪光,不愿让人知道她是个只懂争风吃醋的小女人。她的心是给了皇上,可她还有自己的信仰,决不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女人。
“怎么了?”见她默然,鹤伤鸣直感异样,是不是他刚才说错了什么话?女孩子心思细腻,在感情上都很敏感,这也是他最近几年才知道的。
“我没事,鹤大哥……”萧曼彤重新抬起头时,脸颊上业已现出灿烂的笑容,欢愉的嗓子又开始了聒噪,“如果在四月,这里的桃林将是天下最美的地方,那种娇艳妩媚的美丽太令人震撼了。”萧曼彤说得陶醉,甜甜的笑容就像是盛开的桃花。
鹤伤鸣看着她,竟然失了神。
“鹤大哥,就让彤儿来尽地主之宜吧!”萧曼彤伸手向万花楼一指。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鹤伤鸣笑一笑,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走进堂子。
萧家三姐妹,他算是都见识了,正如传言所说,她们各赋异禀,天资聪颖,能言善辩,尤其是这个萧曼彤,骨子里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鹤伤鸣忽然觉得自己也像个逃不开红尘的俗人,掉进美人设下的陷阱,万劫不复了。从萧曼彤的眼睛里,他看见了有别于中原姑娘的豪迈与洒脱,她的神态全然不像两个姐姐那么安定,她是动荡的、妖媚的、神秘的,带有浓厚的异域风情。
她和婉琴真的是亲姐妹吗?
万花楼一如往日的歌舞升平。这会儿刚刚入夜,堂子里落座的酒客还不算多。
两人选了一处较宁静的桌儿,还未来得及就座,只听得一大嗓门冲着他们就喊:“萧公子呦,奴家可把您给盼来了,这日子匆匆地……大半年都过去了,怎地不见您来吃酒呀?可是上一回,姑娘们伺候得不好?”一转眼,穿着大红大紫露肩长衫的花妈妈,像一阵风似地跑了过来。
一股呛人的劣质胭脂味儿也飘了过来,鹤伤鸣不禁用衣袖掩住鼻子,微皱的额头显出他的不满。
“这位公子面儿可生了,怎么……是第一次来咱们万花楼?待会儿让奴家给您备几位漂亮的姑娘,可好?”萧元带来的人肯定是大手笔,今天有得赚了,花妈妈乐得呵呵直笑。
萧曼彤轻笑一声,道:“其他姑娘我都用不上,只把杜雨嫣带来就好了。”
“雨嫣呀,她……”只见花妈妈脸色微变,支支吾吾地。
萧曼彤不得已,只好摆出阔里阔气的大爷样儿,道:“放心,银两方面自是亏待不了你的。还站着做甚,快些去啊!”
“呵呵……”花妈妈讪笑两声,忽然附在她耳边嘀咕:“雨嫣已被人买走了!”
“什么?”萧曼彤一急,声高倍长。
“嘘!我的祖宗呦,您可得小点儿声。奴家是答应了买主,此事不能说出去的。”花妈妈一阵贼眉鼠眼地观察周遭之后,才将萧曼彤拉至拐角欲做详谈。
鹤伤鸣见状,不再多做打扰,自顾自取了壶酒,便出了堂子,独自来到桃林中,自斟自饮起来。
但见他卧躺在一方岩石上,左腿弯曲,右腿平伸,一派逍遥;左手提壶,倒在嘴里的酒很醇很香,他细细地品着,不急不徐。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远方轻雾迷蒙,皑皑一片似梦非真。
酒,很快就被他喝完了,倒了倒却见壶底已干,他甩手便扔。
哐啷……砒碰……
酒壶的碎裂声好大、好大,吓跑了一些正在万花楼外游荡的酒鬼。
渡口,一艘装潢别致的船舶缓缓靠岸,一名青衣少女正立在船头,眺望着桃林。一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好巧不巧地撞进她的视线。青衣少女干涸的嘴唇张了张,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用怨毒的几近发狂的眼神瞪视着他。一个在心底默念了几千遍几万遍的名字,跳跃在眼前,“师父……”。
鹤伤鸣的身影是正好迎着她的,此刻的他噙着笑,心想:“这个小徒儿,跟踪他至此,真个是说得出就做得到啊!”
青衣少女眼见他笑容正欢,却一点儿也不高兴,脸色惨白一片,运用千里传音的独门武功,一字一顿地说道:“师父若是酒意未尽,何不上船再过一过瘾?”声音没有过多起伏,平淡得出奇,可鹤伤鸣却听出了她浓浓的怨气。
他起身,果真向渡口走去。
今夜的雾很大,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的不真切,鹤伤鸣踏着地面,深一脚浅一脚地,不知是人醉了,还是地面不平实,总之他走得歪七扭八的。快上船的时候,他还是回头看了一眼歌舞升平的万花楼,却没有停留哪怕是一秒钟的时间,就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心里或多或少还有些不舍,毕竟他还不知道婉琴的下落。可他现在必须走,不然他这个小徒弟怕是什么决绝的事儿,都做得出来。
青衣少女依然没有笑面,只是看着她久别多年的师父,看着他依旧翩翩醉人的风采,正出神……
清冷的湖面,又多了一只船,已起航。
岸上,人声鼎沸,大群、大群的宾客涌进万花楼,夹杂着零星几个丰姿冶丽、珠光宝气的风尘女子,双双吃酒嬉戏、胡天胡地。
角落里,花妈妈攥着萧曼彤甩给她的大把银票,正滔滔不绝地讲述着那个买走杜雨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