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庭却觉得悲凉,悔恨。“我对不起这些死去的人。如果你们死了,或许可以换回这一万人的性命。”
童跃哈哈笑道:“你根本不适合在冰绝悬谷生存。既然这样,你便留在这里吧。”说着,召唤成冰化雪之力,想要亲手将他送上黄泉路。
然而,一只有力的大手却突然拉着了他。牛舆带点哀求的语气看着他道:“他已经伤成了这样,活不久了。让他自生自灭,算是我还他的救命之恩。”
童跃冷目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瘫在地上,十分虚弱的潇庭。收手,冷哼一声,转身离开。牛舆眼神复杂的看着潇庭,有关怀,也有不忍。在童跃上马之后,他也跨上马背,扬鞭而去。
潇庭身体因为寒冷而抽搐着,颤抖的爬到白袍将军尸体旁。不知为何,一见他,就觉得似曾相识。或许是因为他是二殿下,而晟儿是大殿下,两人相处得久了,少不得沾上了些许晟儿的味道。
“二殿下,二殿下。”潇庭的一双手上那一层冰霜还未消散,抖动着摇晃二殿下的身体,只希望他还没有死去。
二殿下软绵绵的身体微微晃了几下,一双紧闭的眼睛困倦的睁开,仿佛是沉睡了许久的孩子,见到清晨第一缕曙光时那样,有些畏光的收缩了瞳孔。
二殿下那已经有些涣散的瞳仁,模模糊糊看清了眼前这张陌生的脸。无力的目光停留在潇庭左眼角上的一道火焰刺青上,带血的嘴角微微一扬,虚弱道:“你是潇庭、、、、、、”散大的瞳仁里,浮现一抹欣慰的笑意。
潇庭听他唤自己的名字,心里又暖又痛,眼泪模糊了视线,抽泣道:“我是潇庭,晟儿是你,你是晟儿?”二殿下苍白的脸上的笑容,安详宁静,宛如将要飞往极乐世界一般的富足道:“潇庭,你的眼睛很善良,不再是当年那个满心怨恨的潇庭了。”
潇庭突然想到了什么,转悲为喜道:“我可以救你,晟儿你不要死。”说着,颤抖的手艰难的放入怀中,掏出一块金色的帕子,正是柳丝清几年前赠给他的千夜金羽。
刘晟尽管是将死之人,但神识却是十分的清楚。缓缓抬起手臂,将那块帕子压在了潇庭手中,笑道:“不用救我,你以我的身份,帮助寒冰雪域、、、、、、变得更强,人民安居乐业、、、、、、你一定,会做的比我好、、、、、、”说着,声音渐渐消失,几乎听不见。
那双看往虚空的心愿已了的眸子,终于失去了它最后的光彩。
潇庭身上的成冰化雪之力还没有完全消散,行动依旧迟缓而艰辛。慢慢将头埋到刘晟已经彻底冰冷的胸口,痛哭起来,只后悔当时没有及时用千夜金羽救活他。
“晟儿,晟儿,我的好兄弟,我一定会完成你的心愿。”
潇庭收整心情,盘腿坐在原地,血脉中流动的磷火之力,将全身的寒气渐渐融化。很快,身体便能行动自如。
残退却因为失去了成冰化雪之力的固定,反而有碍行动。他眼中泪水已干,看着已死多时的晟儿的尸体时,眼里的悲痛之色更加重了。
男儿伤心时不时不可以流泪,而是流完泪,就不能再沉浸在消极的情绪中。还有很多大事等待着自己去做。
晟儿本是擎苍部落的人,应当回归故土。只是自己现在已经没有能力将他的尸首送回擎苍了,便只能在这附近找一个偏僻的地方草草葬了他,免得被这里的野兽吃了,死后也不能留个全尸,岂不是人生又一个大的缺憾。
蒙岭虽然不如雪都一般遍地冰雪,但是几千年来地面的积雪早已将这一方土地变成了冰土。潇庭不需要铲子挖地,只需要融化冰雪,便能出现一个坑来。
磷火之力顺着血脉涌上眼睛,一道炙热的磷火飘然而出,落到山脚一个角落里,耐心的燃烧着,将冰土渐渐烧融,显出一个恰好容得下一人的“冰雪棺木”。
潇庭将晟儿已经彻底冰冷了的尸体拖向“棺木”。他坐在地上,自己向前爬了一步,便回过头来讲晟儿的身体向前拖动一步。整个过程虽然有些艰难,但是他却觉得每一次与晟儿的接触,总让他回忆起一些往事。
出了一身不小的汗,终于爬到了“棺木”前。他留恋的看了一眼晟儿,有些不舍,但还是理智的将他放入了“棺木”。最后看一眼晟儿那已经被他擦干净了的惨白脸庞,他脸上的祥和之色,一如当年那个善良活泼的孩子。
泪水再次不争气的模糊了眼睛。他心一横,眼睛一眨,一道磷火幻象自眼睛发出,烧到晟儿上空的一棵从山腰上横着生长的雪松上,将雪松枝叶上覆盖的雪烧融。
一滴滴清澈纯洁的水,倒映出满世界的华丽。笔直的滴落,落到晟儿一动不动的身体上。无数滴清澈的水滴,像是一场洗礼一般,接二连三的落在晟儿的四肢、脸、身体上。
每一滴由冰化成的水,落到晟儿的身体上都又重新凝结成了晶莹的冰。很快,晟儿的身体便被彻底覆盖。一个水晶一般的坟冢,就这样建成。
晟儿安详的身体,冰封在冰中。天空飘下罕见的鹅毛雪花,星星点点铺盖了晟儿的容颜。潇庭爬到地上,低头看着自己身体下面静静躺着的晟儿,悲痛之中,用手指上磷火的热量,在冰上写下了几个字:“晟儿之墓,友潇庭立。”
雪花继续飘下,终于看不见晟儿的身体。潇庭跪在他的坟前磕了三个头,通红的眼睛里,交织了复杂的感情。
知道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他要以晟儿的身份,进入寒冰雪域的皇城,代替他继续当着这个地方的二殿下。
但是脸上的这个火焰刺青,要如何去除?日后一定会有机会再见冰绝悬谷的人,见过自己这道刺青的人不少,一定会有人认出自己来。
一道磷火幻象再次从眼中发出,在自己雪白的肌肤前盘绕片刻,陡然一下,便烧到了自己左脸之上。
这样的情景,好像当日被火眼怪毁容。不过自己对自己,怎么也会手下留情的,只是轻轻一燎,将那道好看的刺青烧得有些模糊而已。并不是很痛。
弯下头,看着冰地上自己的倒影,左脸上一道带着霸气与杀伐的红色模糊的印记,更像是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在战场上英勇负伤留下来的纪念,纪念这一身的男儿气概。
确信没有人能再认出自己,潇庭这才大胆的爬向自己的坐骑。一匹躲在隐蔽的地方,乖乖等着主人不吵不闹的良驹。
以手臂的力量爬上马背,一拉缰绳,骑着它向着雪都的方向奔去。
冰绝悬谷从此再也没有潇庭这个人。
从现在开始,他是寒冰雪域二殿下刘晟。
带着这样一个身份,骑着一匹快马,在天黑之前赶到了雪都。向着皇城的方向奔去,到达宫门口时,亮出一块代表了自己身份的令牌。
那些看守宫门的军士,并没有看这个二殿下的容貌,而是看了令牌之后,都微微低头,表示对此人的尊重。
“二殿下回来了!”一个军士高叫的声音刺破整个皇城的寂静。
很快,便有一批婢女军士向着负伤的二殿下快步走来。当中一个衣着华丽,一身雪白缎子大袍上,可以清晰的看见上面精细的绣着的盘旋云间的白龙。
潇庭见了,便认出了这人是寒冰雪域君主刘淙。时隔八年,自己已经长成了一个男人,他无论如何都认不出自己便是潇庭。而且,刘晟从十五岁开始便在外面带兵打仗,从未回过皇城,即便现在在这里的是真正的刘晟,刘淙也认不出自己的儿子来。
见刘淙靠近,潇庭一个翻身,从马上坠了下来。趴在地上,潇庭拜见刘淙:“父王,儿臣带兵不利,在回来途中遇到伏击,全军将士阵亡,请父王处罚。”
刘淙的目光扫过这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移向他的断腿,移向他身后那匹战马,瞳孔一缩,冷冷道:“竟然是冰绝悬谷的人。”那语气,有疑惑与杀意。
潇庭吃了一惊,仅凭一匹马他便认出了是冰绝悬谷的东西,那是否又会认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来。最为奇怪的是,冰绝悬谷的马和寒冰雪域的战马都是一个品种的,完全不可能只看一眼就认出来的道理。
正在盘算着自己的身份外泄,便要如何逃跑的对策,刘淙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问道:“你的脸被谁所伤?”
潇庭吃了一惊,内心忐忑道:“不知道,战场上太过混乱,儿子一不小心便被一道火焰烧了。”刘淙的神色似乎有所缓和,叹气道:“修习火之力的也不只是陆家,或许我是越老越疑心了。”
望着苍穹,那一双冷傲的眼睛确实比起八年前苍老了不少。
潇庭这才放下心来。他方才并不是怀疑自己,而是怀疑是否陆家还一直掌控着皓月之城。
刘淙对这个儿子多少还是有那么一丝关怀,对着身旁的军士道:“传巫医,为晟儿治伤。他的腿若是留下任何病根,我要主治的巫医的性命。”
那些军士吓得传巫医的匆匆去了几个,抬二殿下的又来了一批。本就紧张,再刘淙眼皮底下,更是吓得手脚麻利得几乎撞到一起,将二殿下好好的抬着,送往他自己的行宫。
温香阵阵,从华丽的卧室中传来,飘过长长的雪道,钻入潇庭鼻中。
被一群人抬进了屋中,刘淙却因为有事情要处理,所以没有跟来。进了屋子,被轻轻放在一张大而暖和的床上,一名胡子花白的七旬老者已经侯在了一旁。